《路宁》水木昀

19、第 19 章

　　路鸣翌日早饭时，发现了路宁嘴角异常，小指头指甲盖大小的一块肉皮挂在微微肿起的上嘴角，摇摇欲坠，倒也不算难看，只是看着难堪罢了。路宁苦着一张脸，隐隐约约的疼了一晚上，没怎么睡好，哈欠连天，眼睛也湿漉漉的潮润，神情仄仄的，早饭也没怎么多吃。

　　路鸣倒也没说别的，给她取了个吸管，放在新榨的果汁杯里，问：“要不要在家休息一两日再去上班？”

　　路宁不搭理他，也不用他拿的吸管，自顾自一小口一小口喝完果汁，鲜榨果汁，盛在用开水烫过的玻璃杯里，温度恰恰好。又慢条斯理的剥了个水煮蛋吃了，回身去卧室换衣服。

　　路鸣心道，这又是赌气上了。她那么娇气，他要是不主动上前去示好，她就能将赌气进行到天荒地老。路鸣站在卧室外，隔着门，好声好气道：“昨晚是我不对，不该一声不响将你一个人扔在那里，确实是事出突然，店里忙不过来，兰姐从老家招了个远房亲戚来帮忙，昨晚到的火车站，我接人去了。火车晚点，等将人接到，安顿好，到家都凌晨一点多了，就没吵醒你。”

　　门打开，路宁脸色稍霁，穿着赭黄色雪纺衬衫配黑色直筒裤，仰首挺胸看向路鸣，像个骄傲的小公主，满脸挑衅的问道：“没再折返回去，送你兰姐？”

　　路鸣笑了，伸手捏了捏路宁的脸颊，也不真用力，因为知道她惯常素面朝天，面皮嫩，稍有不慎，就能留下印子，粗粝的指腹在那略略肿胀的嘴角边缘稍微顿了顿，道：“傻样，阔太太们作息向来是夜猫子，昼伏夜出，估计这会儿才各回各家睡大觉。”

　　“疼！”路宁吃痛，使力拍开路鸣的手，不高兴道，“路鸣，你捏疼我了，我看你就是故意的。”

　　路鸣看她嘴角上方红红的一块指印，怔了怔，垂下的手紧了紧，她轻皱个眉头他都要心疼半天，他怎么舍得故意捏疼她？天知道那一刻，他在想什么？十年历练，他总以为自己能够足够控制住心性。毕竟自己养大的，当女儿一样心尖子上养着的，到底是舍不得就这般拱手送人，应该也是人之常情吧。路鸣在心里如斯说服自己。

　　一如少时每一次他惹她不开心，他伸出手臂，横在路宁眼前，哄道：“喏，给你咬一下消气。”她使起性子来，向来是不留余力的，果真二话不说抓住路鸣手臂，在腕口处留下一排整齐的牙印，路鸣叹笑道，“嘴都受伤了，咬起来还能这么给力，真不枉你这属相。”

　　路鸣将路宁送到公司门口，问道：“真不打算在家休息一两天？”

　　路宁指着自己嘴角，告诉路鸣道：“你别瞎想，这就是车子急刹车，一时不稳给撞的。”路宁推开车门，“嘴长在别人身上，谁爱说谁说，我是君子坦荡荡，还不至于为了这个不敢见人。”

　　路鸣目视她踩着半高的高跟鞋，扬长而去的背影，眸底是掩不住的笑。等回到店里，小梅盯着路鸣琢磨了半天，及至中午休息时，忍不住问道：“鸣哥，你是中彩票了还是怎么的，从早上进店开始到现在，喜气洋洋的。”

　　“我哪天不是这样？”路鸣将手上的钳子扔个阿成，交代了几句，向外走去，“我下午有事不在店里，估摸着新来的店长下午会来店里看看，你们可别偷懒。”

　　小梅嘟哝道：“一个老板娘盯着还不够，还得搞个店长，存心不让人活啊。”

　　另外两人亦是愁眉苦脸，叹道：“谁让那人是老板娘亲戚呢，唉！干活干活，至少活多，钱也多，看在钱的面子上，认命吧。”

　　小梅一边手脚麻利的做清洁工作，一边嗤笑道：“远到老板娘她娘都说不清的远房，谁知道是真亲戚还是假亲戚。”

　　顾氏集团，朱亚坐在钱辰格子间的办公椅上，钱辰半蹲着，小声咬耳朵，对路宁嘴角的伤是真撞伤还是假撞伤进行反复的肯定与否定。

　　钱辰自从看到路宁嘴角可疑的伤，整个人都不好了，碎碎念道：“应该是真撞伤，绝对是真撞伤，我相信路宁。”

　　朱亚鄙弃的笑了一声，分析道：“你要是真相信，至于念叨一上午吗？哪有撞得这么巧的，偏偏就撞在了那个地方，不管你们信不信，反正我是不信的。我就是好奇，路宁不声不响的，平时比咱们都要宅，怎么就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又发展出了一段新恋情。要不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开启一段新的恋情是治愈失恋的最佳特效药。怪不得我说路宁面色红润，神清气爽，原来是新恋情滋润的。我更好奇的是，这新任是何方神圣，竟然比咱们集团稳坐青年才俊一号交椅的沈大总监还要有手段……”

　　钱辰被朱亚说得，仰天长叹，简直觉得生无可恋。

　　钱辰桌上的电话忽然响了，钱辰有气无力的接听：“喂？”

　　“我是沈烨，上午送来的检索分析数据有问题，你看是我过去，还是你们派人过来。”

　　“好好好，我这就跟领导汇报，请稍等。”钱辰去敲路宁的门，苦着脸跟路宁做了简短汇报，再看到路宁嘴角那嫣红的一小块，更是泄气得很，垂下眼眼不见为净，自我检讨道，“路经理，我可能今天出门没看黄历，背运得很，我觉得我现在急需休个假……”

　　路宁挥挥手，打断他：“走吧走吧，一遇事还真是指望不上你。”拿起桌面上的笔记本电脑，站起身，边往外走边道，“烦劳你休假前，去跟沈总回个电话，就说我随后就到，OK？”

　　朱亚伸长脖子，看着路宁的背影，竖起大拇指，对钱辰道：“所以说，领导也不是谁都能做得了的。关键时刻，得有这种舍我其谁的就义精神。要是我，我只会谁的错谁去担。”

　　钱辰实事求是得很：“所以你做不了领导。当然，我更做不了。”麻溜的给沈烨去了电话。

　　路宁站在沈烨阔大的办公桌对面，低头翻看钱辰经办的检索分析报告，目光停在分析比对表上，皱了皱眉头，上周五下午钱辰微信发给她看过，她指出了其中的错误，钱辰也将修改后的版本发她确认过，谁知钱辰这货竟然发给沈烨的还是修改前的版本。当然，她是有责任的，当时急着赶去给谢恒救急，钱辰发沈烨并抄送给她的那个邮件，她当时没有再打开看，后来也就没把这事放在心上，到现在还躺在她邮箱的未读邮件栏里。

　　“沈总，很抱歉，技术管理部错将初版当做确认版发送给您，如果因此造成相关损失，技术管理部愿意承担一切责任。我现在就将确认版发您。”路宁说着，打开笔记本电脑，调出最终版本，发往沈烨邮箱。等发送成功，无需她请沈烨确认，沈烨电脑里已经传出智能提示声：“你有新邮件，请确认。”

　　沈烨并不去点邮箱查看，沉默看向路宁，不置可否笑道：“何来损失之说？路宁，这么多年，你应该清楚的，但凡技术管理部发来的文件，我总归是你最后一道把关屏障。”

　　路宁点头，心悦诚服道：“我代替技术管理部全体同事，谢谢沈总的精业严谨。还请沈总确认一下最新版报告是否有需要改进之处，我会第一时间结合沈总的要求，对报告再做修正。”

　　沈烨又看了路宁半响，点开邮箱。

　　钱辰在朱亚艳羡的目光下，吹着口哨蹬蹬蹬爬楼梯，一口气爬到一楼大厅，在大厅旋转玻璃门处，恰好与进来的顾冠卿碰个正着，立刻退到一旁，垂首而立：“顾董好！”

　　顾冠卿看了他一眼，停住脚步，问道：“干什么去？”

　　“哦，哦……”钱辰眼珠子转了一圈，手指隔壁，从善如流道，“我提交给沈总监的报告貌似有问题，沈总监刚来电话质问，路经理亲自去向沈总监解释，我处于愧疚，想去隔壁给路经理买杯咖啡。”

　　顾冠卿点点头，大步向电梯走去。钱辰吁了口气，脚底抹油，赶紧溜了。

　　路宁经手确认过的报告，自然是不会出问题的，路宁估摸着沈烨也该是将报告确认一遍了，问道：“沈总，可还有问题？”

　　沈烨抬眉看路宁，眉间闪过一抹苦笑：“路宁，你就这么不待见我？”

　　路宁皱眉：“沈总，我先走了，如还有其他问题，请随时电话告知，技术管理部定会第一时间响应。”说完，转身回走，她是真的看不懂沈烨，明明已是桥归桥路过路，非得隔三差五的将正常的工作往来搞得牵缠不清。

　　门刚要推开，却被身后一股大力给又合上，沈烨欺身将路宁堵在他与厚重的木门之间，他竭力维持的镇定终于在路宁漠然的转身之际轰然塌陷，他盯着路宁，是恨不得将她整个人吞噬下腹的狂躁：“这么多年，你连手都不情愿让我碰，更别提随我去应酬，路鸣这才回来，你穿上我给你买的衣服，为他肯放下清高去应酬，去陪阔太太打麻将……”

　　路宁无意与沈烨纠缠：“沈烨，这里是公司，请你自重。”

　　沈烨如何肯放她走，他真的不甘心，为着这个不甘心，他几欲发狂。他盯着路宁嘴角的伤，几乎是咬牙切齿：“自重？你还知道自重？别忘了，你与路鸣的兄妹关系是明白写在户籍簿上的。他才回来多久，你就这么着急爬上他的床？路宁，十年陪伴，我到底哪里比不上一个杀人犯……”

　　“啪——”清脆的巴掌声乍然响起，沈烨所有的话戛然而止。

　　路宁几乎是浑身都在颤抖，她越是气急，说出口的话越是一字一句，字字决绝，“沈烨，你说我什么都可以，因为我不爱你，所以我不在乎。但是，你没资格说路鸣，如果你敢将路鸣的过往翻于人前，我就敢杀了你。你应该知道的，我说到做到，没有人可以在我面前诋毁路鸣。兄妹又如何，法律有规定非血缘关系的兄妹不能结婚吗？既要娶顾家大小姐，又在与前任纠缠不休，你又何来自重？”

　　“叮铃铃……”沈烨桌上的电话响起，趁着沈烨摸着脸颊看向电话愣神，路宁开门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