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艳阳天》拾芜

9、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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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Jayden或是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不对，在那边小声问他：“怎么了？”

　　晏阳不答反问：“你那里现在是几月几号几点？”

　　“2019年11月15日12点43分54秒。”

　　“我左前方有个穿着黄色衣服的小孩，他的头发是黑色，微卷……”

　　Jayden没有打断，却在他说完时，问：“你在哪儿？”

　　晏阳知道对方也看见了，他收回目光，看向身后的广告牌：“我身后有个广告牌，上面……”

　　他将Jayden没有说到的地方尽可能详细地说了出来，在他描述时，Jayden很安静，安静得晏阳似乎能听见他的呼吸声。那声音近在咫尺，就好似Jayden就在他身边，他控制不住地朝旁看去，那处依旧空无一人。

　　“我在你站着的位置。”晏阳久久地看着那处，终是没克制住情绪，他问：“可你在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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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晏阳不知自己是怎么离开的。

　　他混沌地联系上同事，得知他们已到达宾馆后，拦了个的士。到达宾馆后，晏阳没急着上去，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裤兜，摸到一片空才想起上飞机前连烟带打火机都丢了。

　　正当他打算绕路找个便利店时，Jayden，不，应该称呼他为晏阳，说：“回去吧。”

　　真可笑，原来觉得他们有默契，总能知道对方所想，现在才发现，可不是有默契么，他们原本便是一个人。

　　晏阳心里涌起一股说不出的愤怒，他没回复这个声音，推动行李箱朝外走去，走两步后，又蓦地止住。

　　他突然觉得自己这样很没意思。

　　空中不知何时飘起了雪花。

　　晏阳盯着雪花瞧了片刻，调转方向，走进宾馆。待他拿到房卡，走进电梯后，沉默许久的声音再次开口，他说：“别这样。”

　　晏阳满身利刺在这话的响起的那刻，瞬间瓦解。他想要说些什么，喉咙中却堵着一个硬物，堵得连呼吸都不顺畅。

　　对方没得到答复，再次说道：“别这样。”

　　晏阳用力地抬起头，他避开电梯门上映着的倒影，盯着不断上跳的数字，眨了眨眼：“我知道。”

　　.
　　他知道对方是无辜的。

　　他知道自己是无辜的。

　　他知道这一切都是因缘际会……

　　所有该知道的一切，他在机场时已经都知道了。

　　可那又怎样？

　　.

　　他们的变化始于2000年，7岁的晏阳站在兴趣班前，面临一个抉择，一个晏阳选择了奥数，另一个晏阳选择了小提琴。

　　时空就此分裂。

　　2019年夏天，选择奥数的晏阳冲动买了一架小提琴，时空开始交汇，他们听见了彼此的声音。

　　.

　　Jayden说：“我当时没说名字，是因为……”

　　“因为你觉得我小提琴拉太烂了，你不想和我同名。”晏阳轻声说：“我知道。”

　　他什么都知道，所以才觉得，如果Jayden是名为Jayden的陌生人就好了，至少这样……

　　他没将话说出来，对方也没问。他们有些与生俱来的默契，就连之后的选择也一样。

　　他们选择了疏远。

　　.

　　说不清由谁先开始的。

　　他们不再凑一起讨论琐事，不再分享各自的生活，时空好似随着那次意大利之行再次分割，他们依旧处于两个毫不相交的平行线。

　　好处不知道，坏处却是显而易见的。

　　至少选择奥数的晏阳是这样的，他会控制不住地搜索另一边的声音，他会因压抑倾诉欲而感到焦虑，甚至，当他发现对方也状态不佳时，他开始失眠。

　　他知道源头出在哪儿，却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他有尝试过回归正途，比如装作无事地继续交流，但回不去了，在他察觉到对方情绪时，对方显然也明白他的心情。

　　他们本是一个人，对于情绪的感应自是比外人清楚。在他没有调整好自身时，何谈安抚住对方。

　　情况再度恶化。

　　在发现Jayden因状态不佳而演奏失误时，晏阳坐不住了，他考虑起寻求心理医生的帮助。面对面的交谈显然不可能，晏阳病急乱投医，琢磨起网上医生这条路。

　　既然有了决定，晏阳当天晚上就在网上找了个医生。他订单下得豪爽，客服当即为他匹配了个据说是最为有经验的专家级医生。

　　医生加了他的好友，拿出本领想和他交谈。

　　晏阳最初也打起精神与其交流，可聊了几句后，他发现这医生是个满嘴鸡汤的模板型选手。道理谁都能说，晏阳不耐烦听他瞎掰，当即找到客服，要求退款。

　　谁知这挂牌心理研究所，不仅医生有水分，服务也有问题。那客服嘴上劝说他换人，转头就把这事给还在输出鸡汤的医生说了。

　　晏阳还没来得及删好友，那医生已经开始询问替换原因。

　　心情使然，晏阳难得的解释了一句：“你太差了。”

　　这话发出去，对面沉默了片刻，发来消息：“就你这性格，也活该你奔现失败。”

　　毛病。

　　晏阳不再搭理，他利索地将医生删除。下一个医生迟迟未来，等待的间隙，他脑中总浮现“奔现失败”这词。他不知这词具体意思，见下一个医生还未申请好友，索性打开百度，搜索起“奔现”含义来。

　　网络对其的解释是从网恋奔向现实世界恋爱。

　　瞎扯。

　　晏阳嗤笑了声，想将页面关闭，鼠标移至关闭后，却怎么也无法点下。目光再次挪至解释上，他将这行解释又看了一遍，目光停在了最后那两字身上。

　　“恋爱”。

　　之前所有的不解，所有的焦虑突然都有了出口，它们戳穿掩饰，咆哮着告诉他：
　　“你喜欢他。”

　　.

　　2019年冬天，晏阳有了一个秘密。

　　他喜欢上了一个人。

　　那人是个小提琴手，那人热爱生活，目标明确，活得坚定。那人好似天生便懂他，说出的每句话，做出的每个反应总能戳中他内心深处的柔软点。那人唤醒了他麻木的人生，那人让他心脏重新跳动，让他发现了生活的美好。

　　他喜欢那人，特别喜欢。

　　他的心脏会因他而紧张，他的情绪会因他而波动，他的呼吸会他而急促，但他也知道，自己永远没法和对方在一起。

　　因为……

　　那人在他永远无法触碰的空间。

　　.

　　晏阳知道自己会这样难受了，因为他想：如果Jayden是名为Jayden的陌生人就好了，至少这样，他还能远远地看他一眼，对他说，“嗨，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