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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甘松 ...

  •   萧宝绥心肝俱颤,一时间竟忘了躲。

      “没看够?”

      稍哑的清冷声音响起,萧宝绥回过神来又惊又惧,“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心声俱颤:“大、大人饶命,我什么都没看见。”

      “什么都没看见,那你是在跟谁说话?”楚悖抬了抬眉毛,看着小宫女毛绒绒的脑瓜顶儿,罩着阳光金灿灿的有点可爱。

      他狭长眼眸缓缓眯了一下,想起了另一个脑瓜儿圆圆的东西:唔……这脑袋生得漂亮,好像比刺头可爱。
      要是能割下来好好处理一番,应当是个挺好看的摆件。

      萧宝绥头顶飘来阵阵凉意,她缩了缩脖子,只觉得脑子一片空白:……完蛋。

      锦衣卫名声赫赫且都是沾了血的,从上到下全都是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尤其是那位能止小儿夜啼的锦衣卫指挥使楚三爷楚悖,生平最大的爱好除了折磨人就是杀人,传闻北镇抚司那令人闻风丧胆的一百二十七道刑罚有大半都是他琢磨出来的。

      有这种人当头儿,锦衣卫还会有正常人么?!

      萧宝绥鼻子一酸,一颗心如坠冰窟。

      这次大概真的完了……

      她正想着,忽然就觉得脖子上一凉。她呆愣了半晌,还没意识到是怎么回事的时候,头顶传来森冷的男声:

      “叫什么名字?我这把刀不杀没有姓名的。”

      “萧宝绥。”萧宝绥心里一坠,忍着要破出喉咙的哭声,心里虽然怕,可答的却落落大方。

      祖父说,大丈夫当不惧生死。

      可如今真的到了生死关头,说不怕有些不大可能,不过撑着不哭应当就是对得起祖父的教导了。
      况且,又不是真的大丈夫。

      楚悖正高高兴兴地琢磨着从哪个角度下手切割出来的截面会比较整齐漂亮,突然听见她说她叫萧宝绥,兴奋的表情缓缓一顿。

      他眉头轻皱了一下,觉得这名字好像有些耳熟。

      楚悖略微沉吟,脸上的喜色兀地变得有些古怪:“前首辅萧家的那个?”

      “是!”萧宝绥声音清脆且响亮,生为萧家子孙,荣幸之至。

      萧宝绥……这便是祖父从前给我订的娃娃亲?

      楚悖微微眯了眯眸子,看着那颗圆圆可爱的脑袋忽然轻轻“啧”了一声,觉得惋惜极了:脑袋摆件怕是做不成了,总要给祖父留个面子……

      他收了收刀,随口一问:“你可知地上那人是谁?”

      只一息的功夫,萧宝绥心思就已转了千百个弯儿。她定了定心神,大着胆子轻声道:“大人说笑了,地上哪里有人?”

      “反应倒快。”楚悖摩挲着刀柄,冷白的指尖儿没有半点血色。

      “唰”的一声,她只觉得银光闪过,下一瞬就听见刀入了鞘的声音。

      萧宝绥心里松了松,知晓自己或许是捡回了一条命。还没言谢,就听见他又开了口:

      “你若是将今日所见漏出去半个字,我就把你抓到北镇抚司,一百二十七种刑罚任你挑。”

      萧宝绥闻言浑身一麻,汗毛都竖了起来。她慌忙摇头,半点都不含糊:“大人放心,我绝不会告诉旁人。”

      眼前的阴影渐渐后移,萧宝绥身子一晃,瘫坐在地上一身的冷汗。

      她瞥了一眼那个挺直的身影,见他拖着人往北边去了,看样子是打算穿过园子从后门出尚服局。

      好似有些绕远了……

      同他卖个好,也算是感谢他手下留情。
      萧宝绥抿了抿唇,颤着声音唤了一声:“大人,西北角有个小门,今日没锁……”

      远处的身影一定,萧宝绥见他有了动作就要转过头来,登时低下头,安静如鸡。

      楚悖看了看缩成了鹌鹑的萧宝绥,漆黑暗眸闪过一丝玩味:小帮凶。

      他低头,拖着死人转了方向,向着西北方去了。

      萧宝绥独自在雪地里坐了许久,直至听不到一丁点儿声音,这才勉力站起身子来。她抬头四处扫了一眼,见确实没有人影了,才彻底把心放回了肚子里。

      好险……瞧着衣裳制式应当是个锦衣卫校尉,幸亏遇上的不是那位心黑手狠的楚三爷,否则我的尸体怕是都凉了。

      萧宝绥挪着僵硬的腿,兀地想起来了什么。她猛地抬头看了一眼时辰,心神俱震:糟了,怕是要误了赵掌饰的课!

      *

      缭香院内,小宫女三三两两站在一处等着赵掌饰。

      萧宝绥一路小跑来得最晚,悄悄趴在门边看赵掌饰还没到,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她深吸一口气稳了稳,蹑手蹑脚地走进去,站在了一个不起眼的角落。

      “赵掌饰来了!”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十几名小宫女瞬间歇了话,规规矩矩站成了两排。

      “我今儿身子不大爽利,只出三题,答对了的便回去歇着,答不上来的就留下把《香乘》里所有的制香方子抄一遍,抄不完不许用晚饭。”赵掌饰赵阑瑛坐了下来,声音沙哑没什么精神。

      小宫女们当即笑开了花,纷纷兴高采烈地答着“喏”。

      赵阑瑛笑了一声:“你们倒是高兴地挺早,挨罚的时候可别哭鼻子。这第一题,就同我说一说千金月令熏衣香是如何制的。”

      “这个我知道!”江毓纯反应极快,抢先往前迈了一步,脆生生地道,“沉香、丁香皮、郁金香各二两;苏合油、詹糖香各一两,调和后制成饼状;小甲香……”

      都对了!萧宝绥笑看着江毓纯,她虽然欺负过自己,可见她背得好也是真心为她高兴。

      江毓纯说得极其顺畅流利,赵阑瑛脸上的笑意也盛了一分:“背得不错。”

      “谢赵掌饰!”江毓纯得意地笑了笑,偏头看了一眼萧宝绥。本想炫耀一番,却见她脸上一副灿烂笑意,莫名感受到了一股子慈祥和蔼。

      她睁大眼睛愣了一瞬,浑身开始不自在起来:这丫头怕是傻了……

      “可知道女香树么?”赵阑瑛摩挲着案上的双耳香炉,悠悠开口。

      女香树?
      屋内小宫女们听了面面相觑,都犯了难,纷纷窃窃私语起来:

      “女香树是什么东西?”
      “从没听说过呀!名字奇奇怪怪的……”
      “难不成还有男香树?”

      萧宝绥安安静静地站着,心中有些诧异:女香树出自《华夷花木鸟兽珍玩考》,此书真伪杂糅,很多地方都不可考,其他女官们皆是当闲书看的,怎的赵掌饰会拿这个做题?

      “我知道我知道!”站在第二排中间的余清清上前一步,骄傲地环视了一周,扬着下巴清了清嗓子道,“据传,汉代未央宫内有一棵树,女子将其枝叶随身携带,香气淡雅且经久不散,男子携带则无香气,因此名为女香树。”

      “说得很好。”赵阑瑛赞赏地点了点头。

      余清清暗自欣喜,还未来得及高兴上多久,就听赵阑瑛复又张嘴:“不过我考的不是这个。”

      “啊?”余清清笑脸一垮。

      “你同我说说这女香树的出处,说出来便可得了这小半日的假。”

      “我……我只在家中偶然听见旁人提起,可出自哪里,确实不知。”余清清耷拉着脑袋退了回去,嘴撅得老高,只恨自己当时没问个明白。

      赵阑瑛掩唇咳了一声,声音更哑了:“你心细记性好已是难得,却不肯钻,凡事有了两分成就便洋洋自得,可记住教训了?”

      “清清记得了。”余清清行了一礼,丧丧地低着头。

      萧宝绥看着赵阑瑛,眉眼带了丝笑意:因材施教的好先生大抵就是这样的吧?

      “其他人有知道的吗?”

      小宫女们闻言,纷纷低下了头。

      “出自《华夷花木鸟兽珍玩考》。”

      一个淡淡的声音响起,萧宝绥循声看了过去。只见霍安如站在原地行了一礼,自信大方。

      “不错。”赵阑瑛笑着赞道。

      萧宝绥双眼微弯,正替她高兴,周遭其他人却是你一言我一语的,颇有些不满:

      “这是闲书,其他女官们都不叫看的。”

      “就是呀,平日里看都不曾看过,别的女官嬷嬷们也没让学,怎的就考起这个来了……”

      “这书记的东西真假难辨,看了记住些没有用的可怎么办?”

      赵阑瑛拿起手表的竹条敲了两下桌子,缓缓抬眼:“一筐好坏参半的贡梨放在你跟前儿,你就要全扔了不成?自己不会挑挑?”

      萧宝绥静静听着,心中对赵阑瑛更加敬佩:不能因为烂了的那半,就将好的那半一起扔了,学东西如此,大概做人也是如此吧?

      就像江毓纯一样,虽处处找茬难为她,可也帮她说了话。总不能因为她欺负过她,就将别的好处都抹杀了。

      “可若是分不清真伪该如何?”一个宫女细声细气地问了出口,旋即低下头不敢看赵阑瑛。

      “那便多看些书,书看得多了自然就知晓了哪些是真的,哪些是编造的。”赵阑瑛话说得多了,喉咙愈发难受,便想快些结束,“好了,第三题就是说出这香炉中的香是什么。”

      说着,轻抬手臂,命人点了香。

      一缕薄烟袅袅飘出,屋内瞬间荡着一股沁人心脾的甜香,沉稳醇厚,还带着一股乳|香,隐隐约约又有丝果仁儿味。

      典型的沉香味道,可沉香种类颇多,还有生沉香与死沉香之分,生沉香与死沉香又各有区别,想答对实在是不容易。

      萧宝绥闭上眼睛仔细嗅了嗅,突然就觉得眼眶一热:是奇楠……

      奇楠珍贵,母亲曾有幸得了一些,如珠如宝地供着舍不得用,谁都不让碰。若不是父亲趁着母亲去上香,偷偷拿了一小撮点上,她也不知奇楠究竟是什么味道。

      赵阑瑛微微眯着眼睛,扫视着下头站着的宫女们,目光兀地停在了萧宝绥身上:其他人要么茫然,要么在努力思索,只她若有所思,好似是这香引起了心底旧事,她定是知道这是什么香。

      “萧宝绥,你说罢。”赵阑瑛头脑愈加昏沉,便点了她的名字打算速战速决。

      “啊?”萧宝绥回过神来,见别人都看着自己,连忙行了一礼,“回掌饰,宝绥不知。”

      赵阑瑛见她推脱,忍着头痛道:“我知道你定是知晓答案,若是再磨蹭,往后就别再来上我的课。”

      萧宝绥闻言瞳孔一缩,也不敢再藏:“是奇楠。”她顿了顿,又补上了一句,“倒架。”

      说完,旋即低下了头。

      “果然,制香这门儿功夫,见识底蕴丰厚的人学就是要强上一些。”

      见她答对了,其他人齐刷刷地瞪着她,目光皆是带着敌意。

      萧宝绥如芒在背,各路目光刺的她身子发凉。

      赵阑瑛起身,揉了揉眉心,“萧宝绥,你虽是对了,但开始时却欺瞒我,就与其他人留下一起抄香方罢。”

      此话一出,刚刚还怒视着萧宝绥的宫女们纷纷收回了目光,满意地勾了勾唇角开始幸灾乐祸起来。

      “喏。”萧宝绥端着的肩膀一松:一起受罚,总也好过冒尖被人记恨……

      *

      北镇抚司,外头看起来肃穆森严,可只一进门,就会感受到一股子血腥味儿。阴森森的,就连毫不起眼的殿阶上都撒着一片殷红,好似还冒着热气,缓缓吞噬着那片残雪,蜿蜒成血流,滴答滴答地一点点滴了下去,声音清脆又诡异。

      整座囚牢内都封死了,没有一丝阳光,充斥着浓烈的血腥腐臭味道。

      不知哪来的阴风穿堂而过,烛火颤抖摇曳,正如绑在柱子上的人一般,颤颤巍巍,将熄将灭。

      “楚悖,你他娘的就是条疯狗!”柱子上绑着的人身子猛烈地颤抖着,充血的双眼紧紧地盯着那个悠哉悠哉坐着太师椅的男人,穿着一身红如烈火艳阳的大红色飞鱼服,张扬又放肆。

      楚悖听了满不在乎,甚至还咧开唇笑了笑。他随性恣意地支起右腿,胳膊随意搭在膝盖上,悠闲地往口中送了粒葡萄,眸子里隐隐闪烁着欣喜:“多谢夸奖。”

      “疯子、疯子!”严坤抖的牙齿“咯咯”作响,头上的汗混着血水蜿蜒而下,像是条小蛇,阴冷冷地钻进他的衣领,悄悄地吐着信子。

      “该第几道刑了?”楚悖有些兴奋,微微前倾了身子,漆黑眼眸映着跳动的烛火,像是两个燃着热焰的无底窟窿,苍白面孔笼着阴影,像极了从地狱爬出来的修罗鬼魅。

      “回大人,该第八道了。”

      “啧,才第八道。”楚悖嫌弃地抬了抬眼睛看向裘言,“还不快给严大人松松筋骨?”

      “你以为这样我就怕了你?”严坤啐了一口,挣痛脖子上的伤,猛烈地咳嗽了一阵。

      “唔……你怕不怕我无所谓,别死了就成。”楚悖嗤嗤一笑,“刺头可不吃死物。”

      “刺、刺头?”严坤下意识一抖,像是想起什么可怕的事情,瞪大的眼睛都突了出来。

      传言楚三爷养了只雄狮,名为刺头,专以活人饲之。

      “刺头都不知道?那是我们大人养的只狮子,可爱聪明着呢!”裘言笑了一声,很自豪的样子。

      听见裘言夸刺头聪明,楚悖很得意地扬了扬下巴,自豪的跟人闲聊起来:“刺头这聪明脑袋瓜也不知道怎么长的,也没人教它就知道鲜活的最好吃,从来不把猎物一口咬死,吃到最后,那些个猎物还睁着眼睛喘气儿呢。”

      “你、你……”严坤关在这儿受酷刑拷打这么多天,还是第一次说话发了抖,“你敢!”

      楚悖正跟裘言说得高兴,严坤出声打断,惹得他有些不快。

      他抬眼扫向严坤,那表情就好像是在说“我夸我自家孩子,你插什么嘴!”。

      “放刺头。”楚悖摆了摆手。

      “好嘞!”裘言笑眯眯地应下,转身就走了出去。

      严坤傻了眼,身子抖得跟筛糠似的。他咬紧牙关强自撑着,倔强地偏头不看,却隐隐听见了一阵低吼。

      越来越近,还带着兴奋。

      “啪嗒”一声,严坤身子一抖,就听见外面响起裘言的声音:

      “刺头别急,还自己挠上门了,我给你开!”

      野兽低低呜咽吼声愈来愈激动,爪子拍的门“啪啪”直响。

      “嗷呜!”一团巨大的毛绒影子窜了进来。

      严坤身子抖动不止,心里的惊惧瞬间攀升到崩溃顶点:“我说!我说!贪来的那半军饷被我藏在城南的观音庙!”

      “呜~”想吃!

      腿上一沉,楚悖低头看去,只见刺头一脸地迫不及待把胖乎乎的爪子搭了上来,不安.分地呼哧着舌头,湿漉漉的圆眼盛满了期待。

      楚悖抬手摸了摸它的脑袋,把爪子扒拉了下去:“等找到银子再撕了他。”

      “嗷~”刺头把脑袋往楚悖手里拱了拱,委屈巴巴地撒着娇。

      “你、你……你说话不算数,算什么男子汉大丈夫!”严坤双目血红。

      “我答应你什么了?”楚悖冷笑,瓷白的脸阴森如修罗。

      “你……”

      楚悖起身看向裘言:“吩咐人去观音庙查看。”

      “是!”

      楚悖摸着刺头毛绒绒的脑袋,忽地想起今日早晨,那颗阳光笼罩下圆圆可爱的小脑袋瓜儿。他叹了口气,开始觉得后悔。

      那么漂亮的脑袋可不多见……

      屋内蜡烛“噼啪”爆了个火星,楚悖盯着刺头棕色的眼睛,忽而将嘴唇提起了一个阴恻恻的弧度:“刺头,你说面子这种东西,是不是给一次就行?”

      “嗷呜!”刺头急急地看向浑身鲜血的严坤,响亮地吼了一声。

      楚悖好像是受到了某种鼓励,漆黑的眼睛瞬间亮起两簇亮盈盈的小火苗:“那好,这回她若是哭了,我就把摆件儿带回来!”

      “等等。”他抬头叫住裘言:

      “把今日早晨我穿的那套锦衣卫校尉的衣服拿来。”

  • 作者有话要说:  刺头:狗男人有新欢了,he tui!
    注:文中关于女香树的描述大体出自《香典》中的《香乘》,换个方式描述出来啦~
    奇楠是沉香的一种,是沉香中的极品。沉香因为成因不同又分为倒架、水沉、土沉等,其中倒架属于一品~
    再次给小可爱们排雷,楚悖真有病,唯一优点就是专一(手动狗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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