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洁》月光山人

1、锦绣昌南

　　风云涌珠山，浪潮起昌江！
　　话说昌南是一座举世闻名的千年古镇，隐匿在江南的青山绿水之中，不管你从何方来，定要跨千山，越万水，方能到达这座梦里江南、山中古镇！
　　古镇群山环绕，一水穿城，市临江畔，城隐林中，一江两岸，山水相融，延绵百里，风景如画！

　　昌南人祖祖辈辈，以瓷为生，为瓷而生，历尽千年，把这个穷乡僻壤，交通闭塞的山中古镇，打造成了一个举世闻名的瓷都、至高无上的艺术殿堂。

　　千年以来，别说国人，就连金发碧眼的外国人，手里把玩着精美的瓷器，都会对瓷器的产地、遥远的东方国度、这个叫昌南的小镇产生遐想，心向而神往。著名学者曾盛赞言，“中华向号瓷之国，瓷业高峰是此都！”

　　古镇东郊有一所昌南大学是全球迄今为止唯一的一所陶瓷艺术高等学府。人才荟萃，声名远播。当年，黎钧的女儿黎霖，学的是美术专业，成绩优异，被国内多所美术院校争相录取。黎霖却对偏远的昌南大学情有独钟。

　　黎钧担心女儿远赴昌南，水土不服，建议女儿就近上省城的美术大学，这样离家较近，来去方便，生活上好照应。

　　可是，黎霖没有听从父亲的劝导，因为，昌南是她心目中的艺术圣地，她毅然放弃了近在咫尺的省城美术大学，怀着虔诚的心情，不远千里，远赴昌南求学…

　　很多年以后，黎钧对女儿做出的这个选择，纠结于心，耿耿于怀，每次想起，皆是一把心酸！心中就如同鼎沸的五味杂陈，各种滋味齐上心头，叹世间没有后悔药！如果时光可以倒流，能重新回到那个抉择点上，那么，无论如何他绝不会让女儿踏上往昌南的求学之路。
　　可是，人生不能重来，失而不可复得！黎钧独自黯然神伤，对着女儿屡次酸溜溜的说笑，“当年叫你不要去昌南，你偏执拗，这下好了，现在弄得我把老婆都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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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闲言少叙，且看正文：

　　丁黎平是一名大巴车上的售票员。行经路线是，自西向东，从昌南古镇，至滨海越城，两城相距有千里之遥，他随着大巴车往返于两城之间，两天一个来回，早上从昌南西站发车，到傍晚才到达越城。在越城住一晚上，第二天早上七点在越城东郊外龙山站发车，再返回昌南。

　　有人羡慕说，这工作真好！每天坐在车里就跟旅行一样，可以坐在窗边看风景！其实，这是一份苦差，挺费神的。单单一个随车电话就可以把人吵得寝食难安，也许疲惫不堪，刚合上眼，手机就响了；也许刚端起饭碗，才扒两口饭，手机又响了，真个是连想眯一会、想清净点吃顿饭的功夫都没有。清晨根本不需要闹钟，天不亮就有乘客打电话把人从睡梦中吵醒。最恼人的是半夜三更，疲惫中刚入梦，突然电话响了，人被惊醒，迷迷糊糊，脑袋嗡嗡简直都要炸了！
　　偶尔晚上得了片刻闲，丁黎平上桌玩两圈牌，还没打两把就被众人轰下桌去，牌友嫌他手机太吵，每打两张牌，就要等他接个电话，听得心烦，等的焦躁，不由感叹道，“你的电话真忙，我跟你同桌打一会麻将都吵得头痛，像你这样，每天吃饭睡觉都有这样一个手机在身边，那日子怎么过？换成是我恐怕早就整得精神崩溃了！”…
　　平时在车上，丁黎平看似悠闲的坐在那里，其实内心绷得紧紧的，接电话做记录，沿途哪里上客下客，哪里装货卸货，细细碎碎的事情不计其数，心中不是惦着这个，就是牢记那个，生怕有什么遗漏。
　　有时候，他一个人神经质似的自言自语，一遍一遍的叨念自我加深记忆，哪个收费站上客下客，哪个收费站装货卸货，都要提前打好电话约定时间，件件事皆按时间顺序排列好，一件接一件的去完成。丁黎平就跟上了发条的闹钟一样，事事在心，到点就要惊觉，一个激灵一跃而起，根本不允许遗忘，高速行车，稍有差池，把乘客和货物带过头了，那就麻烦了。这些年，丁黎平行事仔细，但百密一疏，把乘客和活物忘了下也是有的。

　　到了春运、暑假期间，客流量倍增，丁黎平忙得跟带领百万大军打仗似的，事情更加纷乱如麻。电话是一个紧接一个，这个电话还没有挂断，那个电话又接踵而来，关键是很多事情在电话里很难说清楚。这班车生意广阔，附近方圆百里的区县，乘客要去越城都要跟丁黎平联系。江南方言复杂，十里八乡，一村一方言，隔一座山，跨一条河，言语都千差万别。你要跟昏朽的老大爷、足不出户的老太太在电话里说清楚一件事情，那就比登天还难，接打电话变成了一件非常痛苦的事情。

　　不仅是老人，就连一些年青人也是如此，说的话不着边际，思维不清，逻辑混乱，答非所问，叫人听了入坠云里雾里，屏气凝神，竖起耳朵来听，都难猜其意。碰上这样的人在路上等车，一路上打着灯笼都难找到他。你急了，问他到底在哪？他初来乍到，不知东南西北，只会可笑的说，“我在这里啦！”，“在红绿灯旁！”，“在大树下！”……殊不知，沿途有数不清的红绿灯，有成千上万棵大树，坐标不明确，到哪里去寻人？很多时候，都是近在咫尺，兜兜转转，人找不到车，车找不到人，电话里沟通，如同鸡与鸭讲，揪心的很，别扭的很，急得人额头冒汗，扯破嗓门。
　　丁黎平每天都要跟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正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车上霸座的，脱鞋袒露一双臭脚的，偷偷抽烟的，开天窗的，这个说冷，那个道热的，这个要听音乐，那个又嫌太吵的，刚出服务区便又尿急，要立即停车小便的…胡搅蛮缠，无理取闹的乘客常有，总之处处皆有事头发生，难以调和之矛盾，这些年，没被莫名其妙的人和事气死，算是万幸。这就是服务行业，顾客就是上帝，只有小心迁就，处处忍让！遇事憋屈不能、不必去争辩，少说一句可以息事宁人，多说一句，会越扯越事多，越弄越事大。

　　丁黎平稍闲片刻打个盹，忽闻手机铃响，总是心惊肉跳，一跃而起，生怕又有什么遗漏，忘了什么事情。工作中，方方面面，要注意的事情太多，稍一马虎，开个小差，便要捅出漏子。他每天都在忙与累中度过的，最大的愿望就是关掉手机，在家安安稳稳睡个好觉，一觉能睡到自然醒！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他几乎每天都在车上，不论刮风下雨，酷暑寒冬，不是在去越城的路上，就是在从越城回家的路上，基本上就以车为家呢！逢年过节，别人放假，却是他最忙碌的时候，每天早出晚归，跟亲人朋友根本打不上照面。亲朋好友聚餐集会，他总是缺席，自干了这份工作，顾不上亲情，也顾不上友情，风里来，雨里去，慢慢成了孤家寡人！
　　这趟班车，主要客源以昌南周边各个县区乡镇人口为主，从越城到达昌南后，还有大部分乘客需转乘中巴车下乡。为每一位乘客赶上回家的末班车仿佛是丁黎平的义务，如果错过末班车，造成乘客滞留，那仿佛是丁黎平的责任。
　　有时候，刮风下雨，堵车晚点，乘客怕赶不上下乡的末班车，个个面露焦急之色，于是，丁黎平也跟着着急，过了吃晚饭的点，还在赶路，肚子里早已饥肠辘辘，车辆在风雨的暮色风驰电掣，全速急行，偶尔可见小车冲出路面，撞向护栏，滑下山坡。丁黎平不由心里揪的紧紧的。这雨天路滑，事故多发，他在疲惫中，迷迷糊糊的睡去，忽遇一脚急刹，突然惊醒，四肢不由乱颤，方寸尽乱，脑子里总会出现短暂的断片，不知道今天是几月几号星期几，不知道此趟是驶向昌南，还是赶往越城。当他慢慢清醒，心里总会袭来一阵莫名的空虚，长年累月的忙碌和奔波，没有一点真正属于自己的时间，总会心情迷失，忽然不知道生命的意义在哪里！
　　说来也奇怪，丁黎平在没上车之前，是个病秧子，在家老是打针吃药，三天两头不是这不好，就是那不好，可自上车干了这份工作以后，风里来，雨里去，忙忙碌碌，就好似千锤百炼，炼就了一身钢筋铁骨一般，居然连小感冒也没有犯过！看来这忙碌治百病。
　　客车日行千里，对丁黎平而言，就好像一所行动的囚牢，被死死钉在这个岗位上，就跟坐牢一样。在车里，即使什么也不去做，也会莫名的心里疲惫。只有傍晚客车进站，乘客全部下完，心里才会有一丝轻松。
　　人都会做一行，恨一行，丁黎平不喜欢这份工作。可是，生活把他推上了这个岗位，也无法逃避！
　　如今，丁黎平已是而立之年，早已成家，育有一儿一女，妻子是郊区农村的。他一年到头，全部时间在车上，家里的事情也照顾不到，都是日渐年迈的父母帮忙打理，父亲每天接送孩子，母亲包揽所有家务。
　　妻子早出晚归，每天就上一个班，其余诸事不管，结婚多年，没在丁家煮过一顿饭，没替丁黎平洗过一件衣服。依然是年迈的老母任劳任怨，洗一家老小的衣服，做全家人的饭菜，晚上带着孙子孙女睡。
　　老母亲对这个儿媳真的是没话讲，家务活能代劳的全部代劳。在外面喝喜酒，老母亲惦记着儿媳下班晚赶不上酒席，在众人下筷之前，要给儿媳妇夹好一份饭菜，用保温盒装好。她把儿媳当女儿，可儿媳把她当外人，家里同一个门儿进出，每天都是一副冷面孔，来不吭一声，去不吱一语，从不知体恤公婆，从未把公婆放在眼里。公婆所做的一切，她受之坦然，自认为理所应当。代劳的太多了，反而把她惯坏了。
　　丁黎平倍感苦恼，娶了个老婆，不分担家务，还要劳累白发苍苍的母亲，替自己洗洗浆浆，忙碌一日三餐。
　　妻子不晓事理，不懂感恩，丁黎平说，“你也分担一下家务，我和孩子的衣服还要我妈洗？”
　　妻子恼羞成怒道，“难道我不要上班啊？”
　　丁黎平说，“难道别人家的老婆就不上班啦？”
　　妻子抢白道，“我们单位同事，哪个不是老公洗衣做饭干家务。有的内裤都是老公洗的呢！”一旦父母出一次远门，丁黎平回家一定是冷锅冷灶，妻子是不会弄饭的。

　　到了大年三十晚上，厨房里，仍是老母亲一个人忙碌的身影，妻子躲在楼上，埋头玩手机，心安理得等饭吃，丁黎平看着就心酸。
　　有了孩子，成了一个家，世间一半的难题都在家庭里。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究竟孰是孰非，难以决断。看似一件小事，却是生活中的顽疾，日思夜想无解。
　　比起懒惰，更难治愈的是心灵的愚顽。妻子不仅不做，而且常辩解说，“你爸你妈在这个家里含辛茹苦，看似替我代劳，其实跟我无关，他们所做的一切都是因为疼你这个儿子！”
　　老母亲风闻，忧心忡忡，想，“这个家以后该怎么办？这个儿媳，不懂人情，不谙世故，以后儿孙都要受苦！”
　　丁黎平夫妻俩聚少离多，交流很少，尽管丁黎平干的是颇具风险的职业，有时候，车子抛锚，或路上堵车晚点，未按时到家，妻子从不过问，不会给他打个电话。丁黎平也早已习惯这种少人关心少人问的生活。
　　然而人心都是有渴望的。孤独的心，像是汪洋大海中的一座孤岛，望断海天，渴望人来，有人靠近。虽然已婚，他觉得生命中似乎还欠缺了点什么，好像仍然含着期待，在失落空虚中，总想寻人生一知己，得另一种温暖！
　　少年时的他幻想着生命中会有一段美丽的爱情，那个她一定是一个非等闲的女子，在没有遇见他之前，必是孤芳自赏，没有人敲的开她的心扉，只为冥冥中他们的约定而等待，因某一天的邂逅而一见倾心！对美好爱情的向往，偶尔总会想起…

　　也许某一天你走在路上，会与那样一个女子擦肩，你会忍不住回过头，再多看一眼，觉得似曾相识，但又不知道在哪里见过。她的一个眼神，或者一个微笑，让你过目难忘，心中泛起波澜，甚至，莫名其妙的起了相思，忽然想到了爱，想到地老天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