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绝杀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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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夫人死了。
曾经有多紧张她出事，现在便有多喜气洋洋。之前齐贤庄上上下下好好看护着她，生怕她出一点岔子，无论她是一哭二闹三上吊还是半夜里为亡夫烧纸钱哭喊冤屈，或是在围墙外写满控诉的血书，都没有一个人胆敢阻拦她，生怕她磕了碰了在齐贤庄里受到哪怕一点伤。可现在，她吊死在了被重重看护的偏远客房中，却再也没有人会为此感到忐忑，整个武林盟全都松了一口气。
她脖子上被勒死的淤痕被彻底无视，一条光洁没有弯折痕迹且来路不明的长绳成了她寻死的工具。齐老庄主惋惜地朝众人说道，“林夫人大概是发现自己冤枉错了人，心中羞愧才选择自尽。她独身一人，死在了我这里，我必会好好安葬她，请大师为她超度。”
“阿弥陀佛。”来参加武林盟大会的了空方丈口念佛号，闭上了他的眼睛。
整个议事堂内一片哀叹之声，道她一个寡妇也不容易，妇道人家头发长见识短，大概是受人蒙骗才认定苏雪是杀夫的凶手，跑到武林盟大会来闹事。那秦三娘子神情淡淡，但眼尾一抹红，似是透着悲伤。
“苏盟主还好吧，”有人关心起了苏雪，“听说苏盟主已经醒了，这次武林盟大会耽搁了这么些日子，盟主还受了伤，这还如何主持？”
“就是，苏盟主不但受了重伤，还差点被冤死，若不是有这位夫人，恐怕我中原武林就要元气大伤了。”
众人小声议论着，俨然忘了在不久之前，也在这个议事堂，他们是如何同仇敌忾，为林夫人不忿，痛斥苏雪是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时隔数日，林夫人就变成了愚蠢的弃妇，苏雪仍是中原武林那抹高亮的颜色。
“大家不必担心苏盟主的身体，有江谷主在，苏盟主自然能化险为夷。”
齐老庄主肯定道，“听说苏盟主已经能够下地走路了，他年轻体健，想来好好静养一段时间定不会留下病根。他在别院静养着，苍擎山派的人正在看护他，大家没事就别去打扰他。至于大会，苏盟主的意思是，已耽搁太久，万不可再因为他而拖延下去。”
“苏盟主才是真心为了整个中原武林的人啊……”
“苏盟主这次蒙受如此不白之冤，好不容易找到了证人力证清白，却被人中途劫杀，要不是有西清仙姑，恐怕是至死都难以洗脱冤屈了，真是苍天保佑。”
赵海心凉透了，他早就打发同来的其他弟子回门派去了，这几日他厚着脸皮留在齐贤庄，看苏雪的处境被一点点扭转，曾经也敢在大堂之上放肆指责的人彻底闭嘴了。他不是个聪明人，在苏雪落入下势时穷追猛打，没有考虑过后果，但好歹还算是有点眼力见儿，这会儿悄悄退出了议事的大堂，他知道自己必须离开了。
他心中惶惶，暗暗祈祷苏雪不会记得他曾经落井下石，以免给他们常山派带来无穷的灾难。同时他的心底又滋生出一股隐秘的恨意，恨苏雪为什么没有死在途中。
赵海匆匆收拾了自己的东西，避开了齐贤庄的佣人们，趁着众人还在议事，抄小道想要悄悄离开齐贤庄。转过后花园就是后门，没想到原本没什么人的小花园里意外多了两个人，赵海定睛一看，心中暗暗叫苦，可谓冤家路窄，正是苏雪与严诚。
苏雪脸色苍白，整个人都清瘦了许多，一副大病初愈的模样，但确实如齐老庄主所言，他已经可以在别人的帮助下慢慢地下地走路了。他走两步就要停下来歇一歇喘口气，同始终落后他半步的人小声说着话，尽管脸色不好，但精神奕奕，忽然，他整个人一歪，身后的严诚立刻上前将他扶稳，苏雪顺势摔进了他的怀中。
苏雪没有马上起身，他稍稍侧过脸来，眼睛上挑，露出一个楚楚可怜的表情来，果然，严诚关切地问道，“怎么了？身体是不是还不太舒服？”
苏雪点头，“伤口还有点疼。”
严诚道，“那我们回去吧，外面太冷了。”
苏雪小声嘟囔道，“不想回去。”
严诚正色道，“听话，你身体该好好修养，淼淼那妮子我早打发她走了，必不会再让她打扰你休息。”
苏雪忙道，“我要出来走走不是因为淼淼打扰我，我、我只是……我只是想和师兄两个人一起罢了。”
他靠在严诚的怀中，强调只想和严诚两个人在一起。这一套苏雪信手拈来，根本不需要多余的思考与设计，他很自然地流露出了别样的情感，惹得一贯一本正经的严诚脸红。严诚一板一眼，红着脸将苏雪推出自己的怀抱，不敢冒犯这位已是武林盟盟主的师弟。
“阿雪，我、我……”
“师兄，你怎么了？”苏雪一脸迷蒙。
严诚瞧不见自己此刻的模样，他满脸通红，目光闪烁，心跳如鼓，哪里还敢看苏雪，像是个情窦初开的少年。他从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竟然会对一个男子动心，而那个人竟然还是他曾经的师弟。照顾保护苏雪的这几天里，他回忆起苏雪在苍擎山派时同自己朝夕相对的点点滴滴，严诚翻出来反复咀嚼，竟品出了一点甜蜜来，令他不禁怀疑苏雪早就对他暗生情愫。现如今，苏雪又这般全身心地依赖着他，更令他心中激起一片惊涛骇浪。
“没事，你的身体要紧，我们还是先回去吧。”严诚道。
苏雪也不再坚持，乖巧地点了点头，“都听师兄的。”
他们两人一同慢慢往回走，严诚不再拘谨地同他保持半步的距离，而是伸手揽住了苏雪的手臂，生怕他摔倒。
苏雪仿佛浑然不觉，对严诚担忧道，“只怕这次伤到我的根本，我的武功原本就根基不牢，再做这武林盟盟主恐怕难以服众。”
“别胡思乱想，你还担心这些做什么，先将身体养好再说。”严诚对他保证道，“又没有规矩说盟主必须是武功最高的人。你放心，苍擎山派始终都同你站在一起。”
得了严诚的承诺，苏雪终于展颜微笑，却见严诚面色一凛，朝着赵海躲藏的位置厉声喝道，“什么人！躲在那里鬼鬼祟祟的！”
赵海不小心踩到了地上的枯枝，发出了轻微的响声，结果立刻就被严诚发现。他不敢抬头，从树丛后站了出来，朝他们俩作揖道，“在下只是路过，不想叨扰二位，还望海涵。”
严诚哪里还记得他，看他体态是个习武之人，但衣着寒酸，又带着包袱，从后门悄悄离去，怎么瞧都像是个偷了东西的贼。
“你是什么人？”
赵海支支吾吾哪里敢自报家门，这反而更惹严诚怀疑，苏雪按住了严诚的小臂，平淡道，“严师兄不记得了？这位是常山派的赵海。”
见严诚皱眉，苏雪又道，“就是前几日拿着一把断剑控诉杜意微折他长剑，说我同杜意微是一伙儿的那位常山派掌派师弟。”
经他这般提醒，严诚再看向赵海的目光就变了，他冷哼一声，看着闷不吭声的赵海，道，“武林盟大会还没结束，你怎么就要走了？你们常山派下回还能不能来参加还是个问题，不如留下来吧。”
赵海连忙道，“我有急事赶着回门派，不敢再留……先前同苏盟主有些误会，是我误信谣言，是我不对，这里同苏盟主赔个不是。”
苏雪面无表情，“言过了。我倒是没什么，就是你说海舟兄同我是那样的关系，着实令我困扰。”
严诚眉头紧蹙，问道，“他说你们是什么关系？”
苏雪偏过头，小声道，“师兄，你别问了。”
他那副委屈的模样落在严诚的眼中格外刺眼，他皱紧了眉，逼问道，“他说了你什么，有什么是不能告诉我的，你现在是武林盟主，可在我心里还是我的小师弟，我怎能光看你受委屈袖手旁观。”
苏雪不肯说，竟推了严诚一把，可他现在还病着，哪里推得动严诚，反而令自己摔了个踉跄，结果被严诚紧紧箍在了怀中。
赵海见状连眼睛都不知该往哪里放，心中暗道，这苏雪这般会勾引男人，怕不是公狐狸精转世，还敢说自己和牧海舟没有一腿。明明是他自己这么不知检点，难怪会有这样那样的传言，赵海觉得自己真是冤枉，可这话哪里敢说出口，只盼严诚有双火眼金睛，能勘破这人的狐狸皮。然而严诚也是个被狐狸精迷惑住的男人，此刻眼里只有苏雪。
“我与牧海舟清清白白，”苏雪低头道，“我又不知他喜欢男人。”
严诚被后一句惊到，整个人像是被雷劈中，道，“牧海舟喜欢男人？！”
苏雪没有回答他，继续道，“海舟兄行踪飘忽不定，我跟他一年也难得见一次面，这都能被人造谣，怕是根本就是针对我。不止如此，还有更恶劣的……”
“还说什么了？”严诚又气又急，他迫切地想要问清楚，却没有意识到让苏雪重复这些是对他的一种伤害。
苏雪不太想说，却拗不过严诚的逼问，“说我这武林盟主之位得来不正，说我同武洛神山派的牧掌门……”
他垂下头，不看严诚，可经过刚才“牧海舟喜欢男人”这一提示，严诚立刻想到了那些谣言所传的核心是什么。一向行事作风稳重矜贵、又是门派内师弟师妹们表率的掌门大弟子说不出什么粗鲁的骂人话来，严诚心直口快，也不懂怎么安慰人，只会干巴巴地说，“他们这样的废物只是在嫉妒你，你别去听，也别往心里去。”
赵海冷汗直冒，他想趁两人不注意悄悄溜走，却又不敢，生怕跑了和尚跑不了庙。明明最先说这些的人根本不是他。他只想先把自己摘出去，“我也是听信了别人说的……”
“住口！”严诚厉声喝道，他面对武洛神山派的牧寄空与姚觐春尚且不留半点情面，不知恭谦为何物，面对赵海这样的人又岂会说出什么好听的话来，“你知道狗最教人讨厌的是什么吗？”
严诚没有给赵海任何开口的机会，他此刻脸上的表情是赵海平生最痛恨也最畏惧的那一种，或者说，严诚这样的人本身之于赵海便是如此的符号。只听严诚继续道，“因为它们的牙齿不够尖锐，爪子也不够锋利，却胆大包天竟敢对着比它们强大许多的人吠叫。这背后有可能会有一个厉害的主人，但更多的时候，只是它们自以为是。当然，它们会的只有吠叫，除了吵闹，没有任何杀伤力。赵海，你觉得呢？你喜欢狗吗？我真的很讨厌狗。我平时碰到狗都会离得远远的，但这并不表示，我怕狗。”
赵海脸色煞白，可就算这样被羞辱，在严诚的面前，他也只敢张了张嘴，却半个字都不敢说。
“师哥，算了。”苏雪轻拍严诚的手臂，道，“这些事没什么好计较的了。我相信日久见人心，说的再多，不如看我如何做。”
“阿雪，你就是太宽容、善良，总是教这种人得寸进尺，平白遭了那么多罪。”严诚说罢，一手抽出了佩剑，至纯剑的剑尖透着寒光直指赵海，赵海脸色大变，两腿发软，“严少侠饶命，我已知错，可那些话不是我说的。”
“师兄！”苏雪扑上去抱住了严诚的那条胳膊，将他提剑的手按了下去，手却覆在严诚的手背上再没移开，“算了，这里毕竟是齐贤庄……咳咳……”
严诚立刻归剑入鞘，抱住苏雪为他顺气，“好好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天太冷，你又咳嗽了，我们早点回屋里去。”说完他扫了一眼赵海，冷哼了一声，“你不是要走吗？还不快滚？不然就是有话说。记得今日是苏盟主为你求情，他日若我教我知晓你忘恩负义，在外面乱说，我定要去你们常山派讨个公道！”
赵海擦了擦冷汗，一直低着头，根本不敢抬起来看人，小声地告辞后，飞快地朝后门逃走。
苏雪盯着赵海渐渐消失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
作者有话说
第32章 绝杀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