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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恶意一 ...

  •   玉潭城就算是过年也不曾有过这般热闹。城里一下子来了许多江湖中人,故意也好,没注意也罢,身上佩着剑在大街上随意走动的人不在少数,一度曾令玉潭的百姓紧张不已。可再害怕,生意多了起来总是件好事,别说那些吃饭投宿的酒肆客栈,甚至就连问卦的生意都跟着好了起来。

      半瞎的张道士半路修道自称真人,摸着光秃的龟壳,捋了捋山羊须,默默在心中计算一番后对着面前的赵海道,“大侠心结十五日之内必然可解。”

      赵海脸上流露出了疑惑的表情,常山派的困境也不是一日两日间形成的,自然也很难在短时间内解决,他有些难以置信地重复道,“十五日之内就能解?”

      张半瞎微微一笑,道,“自然还需助力。”

      “是何助力?”赵海忙问。

      上钩了。他压住心中的喜悦却面露难色,“此乃天机……”

      又来了。赵海有些不耐烦,问这一卦问了近半个时辰,若不是都说张半瞎灵验,他才懒得坐在这儿耗时间。什么天机不天机,哪有天机说了一半又咽回去的道理,他最烦这些算卦的臭道士故弄玄虚,可这会儿他急切地想要一个答案,一个可以重振常山派的方法。

      “废话少说。”赵海将银子拍在他那摇摇晃晃的小桌上,道,“莫再给我绕绕弯弯。”

      张半瞎瞥了一眼桌上分量不小的银两,又瞅了瞅赵海腰间挂着的佩剑,思忖片刻道,“这十五日内大侠会遇一贵人,只要诚心向他请教,定能助大侠一臂之力,困局自然可解。”

      这次武林大会来的前辈名宿也不少,说不定其中就有他的贵人,赵海暗自记下,又问,“那贵人是男是女,是老是少,是美是丑,身量几何,是何门派?”

      “呵呵。”算卦的道士但笑不语。

      赵海知道,他这是问得太多了。可这“贵人”没有一个提示,叫他去何处“相遇”?

      “大侠莫要着急,您五行缺水,故而名中带了一个水字,您这几日若是再遇见一位名中带水之人,定能助您雨水丰沛,延绵成海,到时候便能冲破一切阻碍,自然也能解了大侠心中之结。”

      “名字中带水字……”赵海蹙眉细细回想,这几日里他确实见过不少人,可名字中带个水字的却是横竖都找不出一个来。

      “道长可否再给个提示,我去何处才能遇到名字中带水的贵人?”

      张半瞎摇了摇头,尽管明知赵海什么也不懂,他仍然将卦象推至他的面前,“大侠且看,您其实已经在前几日见过贵人了。”

      前几日就见过……赵海蹙眉,冥思回想,电光火石之间便想起了一人来,整张脸立时白了,张半瞎虽是半瞎但非全瞎,将他的表情看得一清二楚,心道不妙,可还没来得及改说辞,便只见赵海猛地从椅子上跳起,大掌“啪”地将他的一尺小桌“哗啦啦”直接拍成了烂木板,指着他破口大骂道,“狗屁贵人!苏雪那不知从哪个旮旯里来的货色也配是我的贵人?!拜了大门派,学几招不入流的剑法就妄想把诸多百年大派踩在脚下?你个臭道士居然敢骗我,连你都欺到我头上来,可真当我常山派是什么不入流的小门派不成!”

      赵海在大街上不仅痛骂算卦的张半瞎,骂他是个贪财的骗子,更是将苏雪贬得一文不名。若是前几天,就算是心中再不满、再不屑,他也只敢和白见山躲在永州城的小酒馆二楼偷偷摸摸地说两句闲话,可今时不同往日,现在有个披麻戴孝的女人突然跑来武林盟大会,指控苏雪害死了林富镖局上下五十多口人。

      林夫人是个泼辣的角色,就算压根没人相信她,她也毫不退缩,穿着孝服手持证据在齐贤庄大门口将武林盟上下骂了整整三天,苏雪的拥趸与她争辩不过,恨不得除之而后快,遂即一路跟踪,在夜里寻到她的落脚点痛下杀招,没想到林夫人虽是一介女流,但使得一对双剑杀得刺客落荒而逃,至此武林盟的人终于无法再继续无视之,而一直向着苏雪的风向也终于偏了一偏。对此,赵海兴奋不已,几乎每日从睁开眼起就要探听苏雪和林夫人的消息,将各种猜测无论真假,只要是不利苏雪的便立刻告知自己相识的朋友,一开始他还谨小慎微,可当林夫人拿出那几封寄给林总镖头的信上确是苏雪的落款和印章,那把一直悬在头上的刀终于斩了下来,在赵海看来是罪证确凿,苏雪绝无翻身可能,如今他终于可以放下各种顾虑,正大光明地骂,骂他资质粗陋,骂他出身卑贱,骂他德不配位,喊出他长期以来的心声——苏雪没有资格做这个武林盟主。

      张半瞎哪里还管得了自己被砸的摊子,也没有了之前装模作样的姿态,此刻他正抱着头躲在一旁瑟瑟发抖。尽管不知自己说错了哪句话,但老实地讨饶总是没错。摆在他旁边的铺子也被殃及,小娃娃被吓得大哭起来,被大人捂着嘴飞快地抱走,一时间街上咒骂声、讨饶声、惊呼声、奔走声此起彼伏,甚为热闹。

      “赵师兄!”

      一片嘈杂中赵海听见了自家师弟的声音,回头一看果真是他。寒冬腊月的天那小子都跑得满头大汗,像是有什么着急的大事,找寻了他许久。

      “发生什么事了?”赵海立即紧张了起来,“可是姚公子找到苏雪了?”

      小师弟跑得太急,一口气差点喘不上来,“没、没有……但城、城南来了一个、一个美人……”

      “什么美人?”赵海皱眉,“瞧你这没见识的样儿,从没见过美人吗?需要你跑成这副模样来寻我?”

      “真的很美嘛,好多人都去看了,说是比清月派的西清还要美貌。”师弟一边说一边脸红,“他还把姚觐春姚少侠给绑了。”

      “什么!什么叫把姚觐春给绑了?!”赵海跳了起来,他那师弟竟说了半天美人,到最后才说到重点。江湖上常山派不是什么出名的大门派,他本人也没有什么名气,但在门派中赵海地位颇高,也有些声望,常常教训门派弟子,看着沉迷美色不成器的师弟便恨铁不成钢地用剑柄狠狠敲了他的头,“同我说什么美人!她是美是丑很紧要吗?早知你就这点出息,我就不该带你来!”

      师弟抱着头却不敢躲,连声道歉,心中却不太痛快,暗暗骂师兄最近变得莫名其妙。

      现在林富镖局的遗孀闹上武林大会,苏雪的名声一落千丈,可他平日里为人并不差,对人总是笑脸相迎,至今依然相信他的人仍是不少,几位门派掌门面上犹是留有三分余地,没有将话说死,擎等着他本人来对质,所以事实上看热闹的人可能更多一些。可是,他们的赵海师兄也不知与苏雪有什么深仇大恨,不仅要求他们暗中探听苏雪的下落,甚至还差了门下一位弟子前往先前遇见过苏雪的永州查探。若只是心系武林盟的名声倒也罢了,可赵海一旦要是听到了什么关于苏雪不堪入耳的流言都会兴致盎然地与他们说,还非要听到他们附和才算满意。可据他所知,他们二人明明都没见过几次面,也不知那苏雪是如何得罪了师兄。

      整个玉潭,恐怕没有人比赵海更关心苏雪的状况。

      可是姚觐春乃江湖四大门派之一武洛神山派掌门座下首徒,大名鼎鼎的遇春剑,不仅师门显赫,而且天资过人,年纪轻轻就有了响当当的名号,是公认江湖上年轻一辈的翘楚,如今他居然被一个不知来历的美人揍得鼻青脸肿,还同自己的随行绑在了一起,几个武洛神山派的弟子像行李似的挂在马背上,显然更叫人吃惊。

      武洛神山派众人见到自己大师兄的窘迫之状又惊又怒,觉得在武林众门派面前颜面扫地,纷纷拔剑上前与来人交手,却无一例外走不过十招便败下阵来,惊动了齐贤庄的老庄主以及武洛神山派的掌门、姚觐春的师父牧寄空。

      “那人大家都不认识,使一把软剑,一身白衣,没人知道他的来历。齐老前辈还请他进齐贤庄,但他不愿意,问他什么都不肯说,也不肯放了姚少侠。”

      “姚觐春怕也是个好色之辈,说不定是就是因为他图谋不轨,才被那女子绑了,人家现在找上门来讨说法,怎么可能会愿意就此大事化小。”对于出身卓越的姚觐春,赵海同样不屑,觉得对方不过只是投了个好胎,便眼高于顶,平日里对他们这些门派的弟子傲慢得很,从不正眼看他们,也不打招呼,大门派的掌门更是道貌岸然,不但包庇门下弟子,还要袒护名声扫地的新任盟主,如今这般丢脸赵海简直要拍手称快,长出了一口恶气。

      “不、不是女子,绑了姚觐春的是个男、男人……”

      “男人?!”赵海懵了,但他立刻联想到了之前在永州酒楼里遇到的那个白衣剑客,与师弟形容一番后确定是同一人。

      “果然是他。”赵海回想起杜意微那张雌雄莫辨的脸,确实能令人神魂颠倒,而他似乎与牧海舟结伴同行……他几乎不用过多联想,就感到了一阵恶心。牧海舟与苏雪是断袖,那他肯定也是同牧海舟有什么不清不楚的关系。

      赵海沉下脸来,对师弟说道,“他在哪里?速速带我前去!”

      其实不用旁人带路,这会儿齐贤庄的门口人满为患。杜意微一身风霜尘埃,面有倦色,却端坐在马背上,任人打量。他对于四周陌生人的窃窃私语有些迟钝,也不怎么在意,没有什么比撞上了一个莫名其妙想要杀他、没杀成一路上还想着调戏的人更令人疲惫烦躁,更何况他现在又饿又困,到了玉潭也没找到牧海舟令他多少有些焦虑。

      他不敢直接问牧海舟的下落,刚刚数番交手令他终于明白中原武林为什么爱自报家门。只要报出自己的门派,仗着门派内知名前辈的名声、门派的荫庇就能不战而屈人之兵。虽然他们不是各个武艺出众,但往往都十分自信,弟子也很多,打不过车轮战干耗也能耗死人,而且一旦得罪了他们,就是得罪了武林正义、武林公道,还没有开口就落了下风。他在中原武林中是籍籍无名之辈,得罪了人也没关系,可牧海舟不是。

      “姚少侠为人正直,想必是同这位少侠有什么误会吧,老夫来做个保,不妨先把武洛神山派的弟子都放了,要是他们真有错,定要让牧掌门好好罚他们,在场的诸位武林豪杰也都能做个见证。”

      杜意微侧头望去,说话之人一身华服,年过半百,头发已是灰白,腰粗肚圆,没有佩剑,像个商人,“你是哪位?凭什么做保?”

      那老员外闻言脸“唰”地红了,一张笑脸顿时沉了下来,身后人群中紧跟着传出几声闷笑。跟在他身旁的弟子面露不快,道,“好个目中无人的后生,这位是莲花派断魂掌程庆掌门。”

      杜意微睐了他一眼,道,“没听说过。”

      “你!”

      天地良心,杜意微并不是成心不给这位掌门面子,只是他初涉中原,没和多少武林人士打过交道,牧海舟又是一个游侠,对于各门各派也不甚了解,更不会同他说这些,所以他最多也就知道个四大门派,还记不清掌门都姓甚名谁。

      “我看是姚少侠在外面欠的情债吧,所以才不好意思在这么多人面前说,小美人害羞了。”

      “哈哈哈,我看正是如此。姚少侠怎么也不说话。”

      姚觐春不能说话自然是被点了哑穴,只因为他一路上说了太多废话,杜意微没拔了他的舌头便已是难得的宽宏大量。

      牧寄空不吭声,站在那里看着杜意微,听到这句话时微微笑了起来。武洛神山派的弟子在众人面前丢了大脸,可他却是不急不恼,像个局外人似的站在齐庄主身旁,对他而言仿佛什么事都比不过欣赏美人。

      “咳咳。”

      牧寄空低下头正好对上江柯的双眼,道,“外面风大,你应该披一件衣服再出来。”

      “是吗?”江柯轻声道,“恐怕等我披完衣服再出来,这位美人就又变成牧伯伯的入幕之宾了。”

      “这位太凶了,我喜欢乖巧的。”

      “哼。”

      无人注意到两人之间的对话,牧寄空轻抚着坐在轮椅上的江柯的头发,一边抬眼望向杜意微。这时,就听到有人高声急呼他的名字,“牧寄空牧掌门!万不可放过此人!”

      众人纷纷循着声回望,给赶来的赵海让出一条道来,杜意微已经不记得他了,平静地看着他。赵海喘了口气,冲牧寄空抱了抱拳,道,“晚辈常山派赵海!这位就是,就是无量岛杜意微!他自恃武艺高强,对人无故殴打,而且他和牧海舟、苏雪是一伙儿的!诸位如若不信,可瞧瞧我这柄剑!”

      他抽出只剩下剑柄的佩剑,“折剑之辱,誓不敢忘!”

      杜意微看见那把光秃秃的剑柄时终于想了起来,“那是因为你说牧海舟是武洛神山派掌门牧寄空的私生子。”

      一片哗然之中,牧寄空低头冲脸色铁青的江柯解释道,“我真的没有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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