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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六)进门小闹 ...

  •   悟尘堂,无尘道院清修之地。
      之清道长横眉冷眼,厉目如电,木刻似的严肃面孔仿佛石化神像,整个人就好比家中祖宗灵位,让人压抑胆战得不敢造次。
      我们一排五人,齐刷刷地在他冷目洗礼下站在墙边,脸色蜡黄。
      静默半晌,他横扫一眼我们,厉声训斥:“修道大忌懒惰!你们五人,懒散麻木,不知进取,第一日便迟到,成何体统!”
      想解释,却开不了口。
      不过因为昨日回房前观光太久而忘了取回行李……不过由于发现房间够大够好可惜床铺只有一张争夺床位……不过因为打闹乱搞导致四个人睡了地板张雯楚独占大床……不过再由于早晨醒来衣衫不整而五个人都不太会自己动手穿道服……所以我们很拉风地集体迟到了……
      “我院道袍如此清逸潇洒,而你们一个个就穿成这人不人鬼不鬼的德行!”之清道长提高了嗓音骂道。
      我不会梳头,扎不紧腰带;张雯楚穿反了鞋;萧飒只套上了一只袖筒,另外一边耷在身侧;丛芊竺把内衣穿在了外面,外袍塞进了里面;余思远卷着裤脚,布扣均扣错了位。
      这真不该怪我们。你想想,我跟张雯楚从小衣来伸手,几时需要自己动手穿衣服?萧飒是个傻子,不会穿也是情理之中。丛芊竺一小小树妖,穿几片树叶就罢了,有必要衣冠楚楚么?余思远自称只穿过耐什么克,阿什么迪,不会穿乡下布片衣。
      于是之清道长毫不犹豫地扔过一道纸符,活生生把我们五个定在墙角,还是以标准军姿定的形。随即找人在我们衣领、裤脚等有空隙处摆上一圈圈长针,然后解了定身术。我们不是不想动,是不敢动啊!动一动,那钢针就迅猛地刺进皮肉,牵一发而动全身!
      “罚站!”之清道长转身,留个冷酷的背影给我们,“站到正午再说!”
      接着,他轰地一声关了悟尘堂大门,把我们扔在门外当活人雕像。
      五个人话也不敢说,只对着初晨风景干瞪眼。
      直到头晕眼花,四肢麻软之际,那扇厚重石门轰地一声又开了。众弟子衣冠整洁,形容端庄,各自拿着一卷书,从堂中走出,四下散去,看都不看我们一眼。
      “如何,”之清道长背着手出现在门边,“看看别人庄重谦逊,你们呢?市井流氓罢了!”
      胡扯!我明明是官场流氓!边上那个是商场流氓!剩下三个连当流氓都够不上格!
      五人与道长大眼瞪小眼……大眼瞪小眼……
      “师傅,你这是……”不知何时,旁边走来一个年轻道士,恭敬地向之清行礼,又奇怪地瞥了眼我们五个。
      那道士身材高挑,眉目煞是好看,神采飞扬,一代才俊之姿。衣着白底镶蓝边的织锦道袍,一派清爽气质,洒脱如风,让人移不开眼。
      之清见着他,语气稍稍温和:“让这几个不肖弟子气的。你看看,这都是哪路货色!”
      那才俊道士细看我们,微微笑了笑。仿佛阳光糅碎在他眼中,一笑似煦风。
      可恶!这不纯粹叫我难堪么!俗话说,人比人,气死人!让这家伙看尽我们的洋相,以后怎么横行道院!
      “师傅息怒,”他抬手一拂清风,将我们身上的钢针尽数抚走,收至他手中,“略施惩戒便够了,想来他们也知错能改的。”
      没了钢针抵着,五人顿时大松一口气,身形软瘫如泥,连忙附和着向之清赔笑。
      之清道长居高临下般盯着我们:“有人给你们求情,今日就罚到这里。本该修习道院戒律,你们也错过了……这样吧,进去一人拿一卷道院戒规录,今晚给我背熟了,明早你们五人来全本默写!”
      ……五人白眼齐翻,几欲昏死。
      “还有,先去请教别人怎么穿衣服!”之清拂袖,甩来五本厚厚的书卷,精准无比地砸中我们五人的脑袋。
      石门轰一声又关上,之清道长甚至不给我们讨价还价的机会。
      我揉着腰扶着墙站起来,顺便狠狠踩一脚那破书卷:“背熟?煮熟了还差不多!”
      其余几人也龇牙咧嘴姿态不雅地站起来,极不情愿地收起那破书。
      张雯楚的小身子骨弱不禁风,摇摇晃晃没站稳,脚一软要摔倒。
      “小心。”一只手温柔地扶住张雯楚,正是那还没离开的才俊道士。
      张雯楚阴森森地瞥那人一眼,那人回他爽朗一笑。片刻后,张雯楚拾起书卷,头也不回地走了。
      “蚊子哥好没礼貌。”萧飒拉扯着耷拉的袖子,傻傻地向那道士看去,“这位师兄刚才召风收针的手法真厉害啊!怎么称呼?”
      他正愣在张雯楚的冷淡态度中,不觉一惊,回过头向我们微微笑:“我是‘太’字辈长弟子,太宁。”
      太宁?!牡丹花?!
      我们四人立刻眼前一亮。我一个箭步冲上去,拉住他两只手直晃:“久仰久仰!早就听闻太宁师兄的花名,哦不,大名,大大地有名!”迅速拉拢,以求日后有保。
      太宁谦谦君子翩翩风度,优雅地抽回手,点头笑笑:“过奖了。不过,你们刚入门,未经试炼,没有辈分,不该叫我‘师兄’。”
      “那该怎么称呼?院草,不,院花大人!”余思远冒着星星眼,就差流口水。
      太宁信手捋一束长发,英气勃发:“你们可称‘宗’字辈的弟子为‘师兄’,这般推来,当叫我‘师叔’。”
      一下子掉了一辈……我撇撇嘴,脚下发力蹂躏那濒死书卷。你丫顶多比我大四五岁,装什么老成。
      “我也想升‘太’字辈……”丛芊竺细声细语,眼巴巴地望着对方风姿,“别的妖说,如果我升了‘宗’字辈,枝头就能开花;升了‘太’字辈,就能结果……”
      又不是苹果树,指望开花结果?好好结你的榆钱吧。
      太宁轻轻咳一声,朝我们微笑:“你们好好完成之清师傅留的课业吧,若是完成不了,他只会罚得更严。”
      我踢了踢那满是尘土的脚下书:“一日就背完?开玩笑啊!唉,牡丹……太宁师叔,当初你怎么背下的?”口一溜,差点叫成牡丹花。
      他摇摇头:“弟子只需一月之内背完即可,而你们……师傅对你们青睐有加,要求也严了些……”
      “靠!”
      “啊?”
      “哦……”
      “日!”
      四个人同时做出激烈反映,把太宁惊了一跳。
      我怒,大怒,暴怒!搞什么啊,别人背一个月的东西,叫我一天背完?!
      “好自为之吧,”太宁转身,回头又加一句,“衣服不是这么穿的,你们是人,不是开花馒头。”
      四个开花馒头同时冷了脸,目送他飒爽英姿消失在树影楼台间。

      午后,念尘阁某间颇为豪华、檀木门外贴了写着“毒虫窝”白纸的雅室中,正上演惊天地、泣鬼神的一幕。
      张雯楚一早便回来了,率先整理好仪容装束,找了根长绳和一把尖锥,捧着那书卷效仿穷酸秀才玩“头悬梁、锥刺股”。读到用功处,理也不理我们几个。
      我们四个好不容易才搞清楚道袍该怎么穿,然后焦头烂额地想对策。
      “啊啊啊,整作弊小纸条,夹带课本!可惜没有手机来发信息……”余思远如数家珍地掰手指,道出一串串的专业名词。
      “一人背一点,五个人加起来不就是一本吗?”丛芊竺翻着书,努力寻找易背的段落。
      我阴着脸,一手撑下巴,一手漫不经心地扣着桌子:“背什么背,傻子才背。”
      下意识地回头望望,发现……傻子真的在背……
      萧飒轻轻翻过最后一页,扬头甩发,俊美的姿容潇洒非凡,经常让人忘了他是傻子的事实。他接着夸张地挥胳膊,乐呵呵地冲我喊:“大哥!我背完了!”
      张雯楚懒懒抬了下眼皮,扫一眼,又继续埋头攻读。我忍着另两个白痴一惊一乍的叫喊,大声清嗓子:“臭虫,好孩子要诚实,不能说假话。”就他那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样,能背完?
      他眨眨眼,刷地一声站了起来。然后把书卷丢到一边,深吸一口气,张开大嘴,口水四溅:“《道院戒律录》,序章警言。一、修道不可忘本;二、修道莫可失道;三、得道绝非妄道;四……”
      滔滔不绝,绵绵不断……音质一流,速度如行云流水,无半点停顿。
      我们逐渐僵住了动作,眼睛几乎瞪出眶,嘴也合不拢了。张雯楚惊诧地盯住臭虫,似乎看出了什么。
      一柱香后。
      “……谨以此录规束弟子行为,正无为道风。”萧飒一气呵成,微闭双目,似乎陶醉其中,不能自拔。
      余思远和丛芊竺抡起膀子使劲鼓掌,热泪盈眶地冲上去围住他,仿佛见到了救星。
      张雯楚沉吟片刻,阴森森地弯唇笑起:“臭虫,我没看错的话,你的灵力在你的记识上。”
      “呵呵,”他傻笑着,“我三岁时跟爹去过一个古墓,不知怎的,我竟然能脱口读出墓碑上的符文,而且能明白那些繁冗冥文的意思……爹娘说我是‘鬼上身’。后来发现我可以看懂许多奇怪的文字,而且过目不忘。叔父知道后,就叫我来道院修行。”
      我挑挑眉,对他另眼相看。果然人不可冒相,萧飒不是傻,而是他的聪明才智统统聚集在非正常领域,导致他在正常生活中成了傻子。
      “不管怎么说,”我抬手打断他们的吵闹,得意地笑道,“咱兄弟几个明天有指望了!”
      一语中的,一语成真。
      我说行,它不行也得行,谁让我毒舌在口。

      隔日,悟尘堂小黑房里,五人坐成一排,萧飒打头,起劲地默写之清道长报的段落。我侧目抄他的,张雯楚斜眼抄我的,丛芊竺歪头抄张雯楚的,余思远伸脖子抄丛芊竺的。
      这场景,何其壮观!
      效果么,自然甚好。当我们五个伸着懒腰从悟尘堂出来时,个个笑得跟太阳花似的。除了旁边的蚊子笑成了罂粟花。
      “已经中午了,”余思远推着鼻梁上叫什么“眼镜”的东西,打个呵欠,拍拍肚子,“该吃饲料了。”
      其余人纷纷点头附和。
      我打了个响指:“走。”
      五人风一般地冲到微尘殿后的饭堂。
      “天,这比猪饲料还不如!”余思远哭丧着脸,侧首望天,怀想天空,“我的KFC、麦当劳、必胜客、哈根达斯……”
      萧飒呆呆问他:“那是什么啊?菜名还是酒名?”
      丛芊竺看着食,不知该怎么下筷子。
      我与张雯楚对视一眼,竟出奇地默契:“我家狗都不吃这东西。”
      面前糠米粥五碗,不是海碗,是最小的那号,舌头一卷里面就空的那一种。糠米粥之稀就不说了,每碗中还相当默契地飘了几粒谷壳……
      每人还有一个不足巴掌大的、不撒芝麻不加葱油的小烧饼。另外,经我五人死皮赖脸一阵纠缠,管食的师兄勉强着多给了一小碟不咸不辣的所谓泡菜……
      环顾四周,众弟子吃相甚雅,举手投足皆是高贵出尘之气,丝毫不在意饮食粗劣。
      有句话怎么说,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和尚吃吃这糠饭就罢了,我们道家弟子难道也要向佛家优秀传统看齐,愣把猪食当御宴?!
      我爽快地扔了筷子,震响饭堂。
      那四人立刻效仿。
      我站起,一甩束发青丝带,冲众位看向我的弟子们谦雅抱拳一笑:“各位慢用,在下不习惯跟猪仔们一起吃食。”
      明显的指桑骂槐,年轻弟子挑挑眉耸耸肩,不作任何评论;年长的道士就有些不满了,尤其是边吃边咂嘴、自认为此食只应天上有的那几个。
      那四人响应号召,跟我一起浩浩荡荡、大摇大摆地穿过人群,拽拽地离开了。
      正所谓,饭堂潇洒走一回,管他肚子叫几回。

      “大哥,我饿。”臭虫作哈巴狗状,恋恋不舍地回头望望饭堂,又期待地转向我。
      张雯楚提肘顶了顶他的健硕胸肌,不阴不阳地笑道:“急什么,你看他像是个亏待自己的主么,准有你吃的。”
      我嘿嘿两声,侧身抬手搭上张雯楚的香肩,顺手摸一把他细滑的小脖子:“这么了解为夫的啊,美人,这辈子就跟了我吧,做个贱妾很适合你哦。”
      他恶目忽如长刀,狠狠劈向我,脚一抬,把我蹬出老远:“注意你的乌鸦嘴!”
      呵,差点忘了,乱说话也是会应验的……呸呸呸,当我刚才放了个屁,什么也没说。
      “言归正传,”我摆起老大的架势,招手叫过他们几个,凑过脑袋一阵奸笑,“想不想尝尝山珍野味?今晚夜深人静时,咱们去开篝火晚宴……”
      “老大!我就知道跟着你没错!”余思远异常兴奋,手舞足蹈,“野营,爽啊!”
      丛芊竺害羞地别过头,细声细语:“人家吃素的……今晚就第一次开荤哦……”
      开荤……为什么这个如此正义的词听上去那么邪恶……
      我响亮地咳嗽一声,郑重宣布:“今晚,集体开荤!”
      管你开荤是不是还有别的猥琐含义,这个荤,开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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