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穹 总一] 终。归来者》残血赋归鸿

43、（四十一）Catch me If You Can

　　“那是你的兄弟？”把房门关上后，身后传来了声音。
　　金发女郎转身看向从书房走出的青年，“他是ALBERT，我的兄长，水？”对方点了点头。
　　亚历山德拉给他倒了杯白开水，与此同时青年将客厅里的杯子拿了过来，“为什么你没有告诉他我的存在？”红发青年坐在吧台前看着她忙碌，她当然很忙，现在已经是晚上九点，而她还没吃饭，“顺便说一句，我给你做了点焗饭，如果你不担心我下毒的话。”他指的是亚历山德拉打开蒸烤箱试图热点东西时看到的那份意式海鲜饭，上面盖了芝士。
　　“噢，谢谢，我会把这份饭当成你擅自闯进我家的补偿。”亚历山德拉认真地点头，然后决定放弃手上的冷藏意大利面选择那份看上去就很好吃的焗饭，她会购买食材，但就目前的工作强度来说这些食材大半都会被放到霉烂再被扔出去，无限循环。
　　“嘿，是你允许我进来的。”
　　“噢可是这么多天过去了我都没有收房租，谁也不是先生（Mr. Nobody）。”确定晚饭即将上桌，亚历山德拉毫不客气地回击，这位在几天前被她收留的青年歪了歪脑袋，“你是在生气吗，Alexa。”
　　故意的，绝对是故意的，亚历山德拉很确定这个青年知道自己是谁但是他就是故意的。
　　“名字是CESARE FRITZ，前新国联达尔文基地总部情报部人员，现在官方要么把我标记为『叛徒』，要么是『MIA』，不管是哪一个，我都暂时不能去上班了。”红发的男人把玩着手里的空杯子，他的终端还戴在手上，但处于关闭状态，为了避免追踪。
　　“所以，CESARE，解释？”她坐在对面，准备好好了解这个突然闯入她平静生活的不速之客，“为什么是我？”
　　“嗯？”
　　“别装傻，你不会随便选择一个人的住处待着，在被追捕的情况下，所以，为什么是我？”
　　CESARE安静了下来。
　　从总部逃出来的过程是个灾难。
　　CESARE能够在大学毕业后直接进入总部工作，再慢慢爬到现在的位置，足以证明他的情商智商在线并且能力优越，即便是亚历山德拉都不得不外放几年才回来达尔文，但CESARE不用。
　　如果给予他足够的机会，说不定这个青年现在已经站在更高的位置了，他的背景透明，不掺和党派也不会有党派愿意让他加入，家人一个是斯利那加的普通士兵，在最近的FESTUM袭击中MIA，一个在NEW BERLIN，接触了一些违禁事务之后消失在庞大的下城区里头，可能现在已经在哪个角落默默腐烂，无论如何，他势必会成为一棵墙头草，而只要运用得当，谁都能成为他的主人，暂时性的那种。
　　CESARE预料到这种局面，但他没想到的是，他考虑了所有的，人类能够做出的反应并制定了对策，可这其中还加入了FESTUM的存在。
　　这就好比在打游戏时你考虑到了对方的所有反应，但你忘了对方可以开挂。
　　这就很让CESARE痛苦了，在见到那个PROMETHEUS的时候他是真的做好了被杀死的准备——感谢HAROLD，感谢亲爱的、目前不知道在哪的、明显正在被追杀的兄长，擅自把核心放在自己的身体里可真救了自己一命。
　　“因为你是亚历山德拉?史密斯?盖洛普。”他将自己自那拥挤无序的通风管道和满是人偶的走廊中抽离出来，如是说道。
　　“你的身份很干净，谁都想不到你是『那位赫斯特』的孙女，你可能不知道，你和你的祖母年轻的时候十分相像，结合一些资料和报导，不难——对我来说不难判断你是赫斯特?盖洛普的孙女，而我需要一个藏身处来确保我不会被捕。”
　　“你还是没有解释为什么是我，为什么我的祖母会逮捕你？你是情报部的人员，情报部是我的祖母掌控的部门，她不会随意对她的下属动手，更不会让一个有问题的人进入情报部，那可是新国联总部的情报部门，别开玩笑了。”亚历山德拉这几日上班时同样没有闲着，情报部的爆炸和混乱早就传遍了整个达尔文，军队就差直接宣布达尔文进入警戒状态了，是她的祖母表示没有这么严重，情报部也宣布这只是机械老化造成的『问题』，不管其他人是否相信，最少明面上掩盖了去。
　　“我没有背叛新国联。”CESARE思考着如何说出真相，见鬼的真相，达尔文的地下是一颗星核，一颗明显已经开始侵蚀达尔文的该死的拥有神智的星核，而且对人类没什么善意，谁会相信？谁会相信他的说辞？！新国联人口死亡率高居不下的原因就是和FESTUM的战争！
　　“……告诉我情报部的目前修复情况。”他决定换一个角度，他需要判断那个星核的心思是否已经暴露。
　　“工程队正在重新建造，这和情报部有关，对吗？”不愿意回答她的问题，而是选择问起情报部，亚历山德拉开始怀疑自己收留这个陌生人兼前同事的决定是否正确。
　　再观察，他总会表现出什么，你看过他的资料，他有野心，但这野心不会导致失控，她对自己道，所以看清楚他在想什么，他真正被追捕的原因。
　　“……我不能直接告诉你。”CESARE抬手揉搓了会脸颊，他找不到办法，他被困住了，“如果我告诉你，说不定在你踏上总部的那一刻你就不再是你了，你会被侵蚀吞噬掉。我确实不是个好人，可是我不想伤害一个无辜者。”
　　“你需要我的帮助，”亚历山德拉提醒他，蒸烤箱发出声响，她把焗饭取了出来开始填饱肚子，现在她确定了CESARE FRITZ遇到的难题绝对不小，可她不知道总部里有什么秘密大到他不敢告诉别人，甚至不敢告诉新国联秘书长的孙女，“如果你需要离开达尔文，我是唯一一个能够帮助你的，因为我有渠道能让你偷渡到南美洲，在那里你很安全，华夏对出入境的管控十分严格，但是你可以申请中美洲的诺夫哥罗德基地提供政治避难；如果你要留在这，我也是唯一一个不会被怀疑的人，其他盖洛普可没这个待遇。”
　　她说的是实话，她在南美洲的那段时间可不是什么都没做，真要这样她早就死在哪次暗杀里头了。
　　“不，你不明白，”红发青年摇头，他不知道他看上去像只沮丧的苏格兰牧羊犬，红毛的那种，现在这个时代纯粹的红发已经十分少见，亚历山德拉在看到照片时相当惊讶他的红发居然是天生的，“就算你不说出口，只要你有这个想法，只要你知道了，祂（He）……它（It）就会知道。”
　　一开始的“祂”没有引起亚历山德拉的注意，但当CESARE改成“它”的时候，女郎突然明白了CESARE在暗示着什么。
　　“你的意思是，有东西潜伏在总部，它会探知我们的思想？”
　　祖母怎么可能允许有这种事发生？！
　　“这和FESTUM有什么区别！”她的勺子落在陶瓷碗中发出叮当声，而她已经无暇顾及这些，『FESTUM潜伏在总部』这个消息足以让她忽视一切。
　　“不要说那个词！”CESARE站起身朝她低吼，他比她还要紧张，这吓到了她，他迅速反应了过来并后退了几步，“不要联想，不能联想，事实上，在进入总部的时候，不要提起这些，在脑海里也不行。”他把抬高的声音恢复成正常的语调，“我不能说，我还不确定它的读心是不是无时无刻都在作用的，我是情报部唯一的幸存者你知道——”
　　“我想我需要一个解释。”突然响起的男声打断了他们的对话，CESARE迅速挡在了亚历山德拉身前，一柄三棱刺和一柄短刀同时从他的衣袖中滑下，快速向前挥击和刀刃相撞后架住那柄军刀。
　　“ALBERT。”亚历山德拉说出来者的名字。
　　“又见面了，姐妹。”军刀上传递来的力量不容小觑，ALBERT笑了笑，观察着这藏匿在妹妹家中的陌生男子，“介意让我跟上你们之间的进度吗？”
　　他的语调还是那样浮夸，但他的眼睛冰冷如英格兰北部冰冷的海水。

　　两名男性之间的剑拔弩张终结于亚历山德拉的阻止，他们，考虑到主人家的意愿，不得不收起各自的武器，ALBERT将军刀收回大衣内，CESARE将刀放回吧台下的刀架，三棱刺则回到衣袖中。
　　“我今天很累，而且我还没吃饭，所以拜托别在这时候给我增加麻烦。”亚历山德拉警告他们，“我们得谈谈，关于你的秘密，”她看了眼CESARE，“以及你为什么会回到我上了锁的家里。”还有ALBERT，她的眼神好似能把他揍扁，考虑到他居然未经通知就进入她的家中，就算是CESARE也是在外头遇见她而不是这里，这让她有点生气。
　　“我的错。”ALBERT举起双手做投降状，但亚历山德拉很清楚他根本没在反省，她看着自己的哥哥有一瞬间十分怀疑NEW DUBLIN到底是什么地方，能把一个意气风发的青年打磨成这般。
　　可她无法改变过去，那注定的分离已经发生，她没有选择。
　　她垂下头专注于那份焗饭，没有理会男生们的交流，他们压低了声音，只有只言片语传进耳中，勉强可以忽视。
　　另一头，两人躲到对角线的小起居空间里，再走几步路就是挑高的作为卧室的楼梯入口，CESARE观察着这个像风一般出现在这里的青年——中年，他换了一个年龄点，他记得ALBERT GALLOP和亚历山德拉?盖洛普的年龄差距，在他查到这些信息时他还没见过这个盖洛普家的长孙。
　　“CESARE FRITZ，来自NEW BERLIN，前新国联总部情报部成员，现在是个无业游民。”他和ALBERT肩并肩靠在靠墙的木柜上，伸出右手对左侧的对方说道。
　　“……ALBERT GALLOP，你应该已经知道得差不多了，小特工（agent），考虑到你主动选择了Alexa作为求助对象。”金发男人那双湛蓝的眼珠转向他，目光里是审视和警惕，他其实没他表现出来的那么愤怒，CESARE知道。
　　这是一个复杂的男人，他在NEW DUBLIN经历了很多，那改变了他的性格和行为，但是他不想让亚历山德拉知道，他在对自己的妹妹隐藏他的变化。
　　虽然CESARE不知道这对亚历山德拉是否有效，她是个优秀的女性，有着睿智的头脑和敏锐的观察力，谁也不知道她看出了什么。
　　“那么，你选择Alexa的原因应该不止你提到那些理由吧？”ALBERT不知道什么时候摸了两只杯子给彼此倒了点威士忌，他现在在看着亚历山德拉，好似要把过去缺失的时光都补上似的，完全可以理解，就CESARE了解到的，他最少有八年没有好好和自己的妹妹聊过，他们一个在地球北部的前线，一个在大后方，短暂的重逢可能也只是在宴会上。
　　“你很关心她。”
　　“她是我的妹妹，你了解我的家族，我和她没有父母只有彼此。”这是他在父母死去之后发誓要保护的血亲，所以他当然会关心她，她是他和这个世界唯一的联系了，“所以，解释？”
　　“那个星核暂时不敢对一个盖洛普动手，而亚历山德拉是一个聪明人，这意味着她可以明白我暗示的真相，也不会随意把我交出去让我回去送死，相对的，你也是，你们都有着相同的特质，就算你们试图表演一场‘兄妹不和’的戏剧。”CESARE没有隐瞒的打算，ALBERT是个在官场和战场里摸爬滚打过的人，对于这些的认知远比亚历山德拉强得多。
　　“聪明人，你不也是吗。”ALBERT笑了笑。
　　“我在NEW DUBLIN经历过背叛也经历过绝望，没有人比我更清楚FESTUM对人类的危害性，”这个军官看着似乎意识到什么的红发青年，这是一个纯种的苏格兰人，但他说他在NEW BERLIN生活，“你不像你表现出来的那么诚实，FRITZ先生，现在是你在求助，而不是我和我的妹妹，你不会想知道隐瞒的后果的。”
　　他说的是实话。
　　而CESARE说的，也是实话。
　　“……是赫斯特?盖洛普将这个星核放置在达尔文的地下的。”ALBERT得到了真正的答案，“也是她签署了大屠杀的命令，最终导致了这个星核演变成人类之敌的结果，我之所以选择亚历山德拉小姐，是因为我需要知道，她是否了解这些秘密，如果是，我需要更多的情报，我需要将它们传递出去，在我死去之前。”他不是圣人，只是不甘，“我看见了那光鲜亮丽背后的朽坏，他们不会放过我，但放任事态演变只会最终让人类灭亡，我需要渠道，需要和外边的人类联系的渠道，亚历山德拉小姐能做到这些。”
　　“她做不到，她只是个文员。”
　　“噢你没听到她刚刚说的那些吗？别以为那是开玩笑，她真的能做到，你的姐妹比你想象的还要优秀，她天生就是个政治家，或许这也是为什么赫斯特?盖洛普允许她成为自己的继任者的原因，她的政治嗅觉相当敏锐，最重要的是，她有一个清醒的头脑。”CESARE反驳道，这确实是他的想法，“我认为她值得信任，至于你，ALBERT 先生，我不了解你，但是你有很多秘密，并且不想让你的妹妹知道。”
　　他说中了ALBERT的心思。
　　“看到你们没打起来实在太好了。”亚历山德拉便是在这时候走了过来。
　　两人都没有理会她，他们像两头凶兽一般对峙着，眼神锐利如刀，“现在，我们来聊聊该怎么做，坐下，ALBERT，CESARE，你的位子在这，不要理会我的兄长，他就是这个臭脾气，都柏林也没能改变他的性格。”

　　华灯初上，赫斯特?盖洛普站在落地窗前，来自达卡的消息让她的这一天并不好过，太多的事务要处理，太多的党派需要整合，还有那两个胆敢违抗总部命令的达卡小军官。
　　卡马尔已经死了，这座镇压着印度半岛的大山在赫斯特?盖洛普的操纵下轰然倒塌，他是个很不错的人，虽然对方明显不这么认为，但和其他人类基地相比，从战争初期开始就一直延续至今的达卡是因为卡马尔才建立的，凭这座基地，就足以让卡马尔被他人称颂。
　　但卡马尔死了，死在自己派去的人手中，赫斯特?盖洛普必须承认，在收到信息时她松了口气，因为总算、总算有一件早已列在她的待办事项里的任务被划去了，生活并不总是一帆风顺，但在数年前那座岛屿出现以后，她遭遇了不少失败。
　　赫斯特?盖洛普知道那位驾驶员的名声已经传遍了整个世界，在人类社会中，为了避免人们因为法芙娜驾驶员的高死亡率和替换率而拒绝报名，这些驾驶员被塑造成了英雄，那个有着远东国度的姓氏、神秘并且强大的少年毫无疑问是这其中的佼佼者，但新国联的“管理层”们并不乐意看到这种局面。
　　这是一个不受他们控制的法芙娜驾驶员，意味着他们不能用各种手段去逼迫他就范，成为他们的走狗，赫斯特?盖洛普当然不乐意看到那些理应在正面战场上为人类的未来奉献一切的驾驶员被这些腐朽的虫子消耗在阴谋诡计中，可她也不愿意看到脱离掌控的存在。
　　D-ISLAND，和那个驾驶员，就是后者。
　　而她总有一天要将这两者并入新国联，他们无耻地偷窃了法芙娜的制造技术，最终还拥有了足以改变局势的战略性武器，这是赫斯特?盖洛普无法容忍的。
　　而现在，两个小小的、连名字都让人记不住的、毫无功勋的基地负责人，居然公开拒绝接受新国联指派官员和司令，谁给他们的勇气？
　　“您需要看看这个。”她的部下敲了敲门，在得到允许后走了进来，他手上拿着一张用证物袋装着的纸片。
　　“这是什么？”看到他的神情，赫斯特?盖洛普意识到有什么超出她的预料的事再次发生，上一次有这种预感，还是在摩尔多瓦被摧毁的时候。
　　“情报部内部审查时发现了一个身份异常的成员，CESARE FRITZ，他的长兄在NEW BERLIN被以叛国罪的罪名通缉，次兄在斯利那加的防卫战中MIA，情报部将他暂时拘捕以便查明他的倾向时CESARE FRITZ失踪了。”名叫JOHN的中年人将纸片和报告交给赫斯特?盖洛普，“这就是情报部发生爆炸的原因，他逃走了，情报部正在追查，目前确定的是他没有带走任何东西，情报部的东西。”
　　“还发生了什么？”赫斯特?盖洛普随手将报告板放到桌上，然后她的视线被纸片上的字迹吸引了，“这是什么？”
　　JOHN看上去相当紧张。
　　“Ma’am，“他盯着那张纸，视线像是要把它烧出一个洞，“我们加强了警备，进入情报部及地下的入口全部被监管，但是这张纸片出现在PROMETHEUS的岩窟中，就贴在那个……东西的额头上。”
　　他不用过多描述赫斯特?盖洛普都能想象到发现这张纸片的人有多惊愕，或许还有恐惧。
　　这是一个挑衅。她垂下苍老的眼，这一行为本身就是挑衅，更别提纸片上的内容了，那个潜入者可以把纸片贴在情报部部长的门上、桌上，或者贴在情报部的任何一个地方，但是不，他/她没这么做，他/她把这张纸贴在了PROMETHEUS的脑袋上，那个星核从被他们收容开始就封闭了神智，他们根本没办法从它那儿了解到任何入侵者的信息。
　　“继续查。”她一字一顿地说道，随手将纸片甩了出去。
　　JOHN微微颔首，转身的那一刻，他的眼球突兀地消失了一瞬。
　　自空中缓缓飘落的证物袋中，猩红的颜料书写着几个大字。

　　『Catch me if you can.』

　　地下岩窟中，金发的男孩缓缓地、如机器一般一格一格地抬起头，他记得那个闯入者，那个“无法吞噬者”，那头火红的头发现在看来和拥有存在之力的人类一样碍眼。
　　祂从来没有遭遇过这种羞辱。
　　有人必须为此付出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