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烟》一只小白鲨

48、寒冬

　　北平——
　　秦水身侧站着他的副官。
　　副官将地图为他摊开，低头问道：
　　“大帅，我们接下来启程去哪？”
　　秦水淡漠疏离的眼掠过地图。
　　“上海。”
　　韩家——
　　韩缙做了一个梦。
　　梦见了那年大雪。
　　那是个寒冬。
　　他本与疯娘像往常一样在街上乞讨。
　　可天啊，实在是太冷了。
　　疯娘没能熬过去。
　　他十岁，尚且不知生死为何物，抱着疯娘冰冷的身体，傻乎乎的给她取暖，想着或许暖了她就会醒过来。
　　疯娘待他很好，哪怕是捡到果皮，都会把干净的先留给他，自己再吃剩下的。
　　疯娘有一本像书一样的册子，平时他若是碰到了，都要怪叫着冲过来抢夺回去。
　　现在，他怎么碰，怎么翻，都不会再有人来拦他了。
　　想着想着，眼前突然模糊了。
　　小韩缙恶狠狠的用脏到看不出来颜色的手抹了把脸，抹掉了脸上湿漉漉的液体。
　　他曾在私塾的窗沿底下偷听过先生的课，虽然没过多久就叫人打走了，但他极聪明，还是识得很多字。
　　比如说他发现原来疯娘是有名字的。
　　席薇子。
　　这本册子，便是她的闺房手记。
　　她原本也不疯，她是上海一个裁缝家的女儿，从小绣的一手好织品，她们家的银线绣更是家传一绝。
　　他还看到，原来自己是有父亲的。
　　被街头的流浪儿骂惯了野种的他，发现自己居然是有父亲的。
　　这无疑是一个天大的喜讯。
　　小韩缙迫不及待的继续往下翻着，想看更多关于父亲的消息。
　　闺房手记详细的记载了二人相识于吉庆大剧院，两人一见钟情，迅速相爱，却因为家境悬殊、阶级隔阂，遭到了韩家的严厉反对，韩家日日派人去席家打砸，二人不堪压力分手，此时席薇子却已经怀上了韩缙。
　　是的，他有名字。
　　他不叫野种，也不叫小乞丐。
　　他叫韩什么，字慕席。
　　因为未婚先孕，又遭人遗弃，席薇子家中便将她逐出家门。
　　席薇子流落街头，不久便得知了韩清远的婚讯，不久就疯了。
　　小韩缙看到最后一页，已是浑身颤抖。
　　他还是想找到父亲。
　　哪怕是一句，就问一句。
　　为什么要遗弃他们母子？
　　小韩缙费了好大周章，走了好多路，打听了好多乞儿混混，遭了好多白眼，挨了好多打。
　　这才一路来到韩公馆门口。
　　他吸着鼻涕，脸冻得皲红发裂，站在韩公馆门口，看着门口凶神恶煞的打手，不敢进去。
　　正巧此时，韩清远被一群人拥簇着从韩公馆里走出来。
　　只一眼，只一眼小韩缙就凭直觉觉得那人是他爹。
　　他用尽全力，待人群走到他身旁，大喊了一声：“韩慕席，我是韩慕席！”
　　韩清远果然停住了脚步，朝这边看来。
　　小韩缙在那一瞬间，有些畏缩，露在外面脏的漆黑的脚趾头难为情的往里收了收。
　　韩清远的目光，不过在他脸上停留了半秒。
　　风很冷。
　　裹挟着韩清远的话刮过来，更如刀子一样又冷又生疼。
　　他说——
　　“拖出去直接打死。”
　　小韩缙全身的力气都仿佛被抽干了。
　　那群人高马大的手下抓着本就干瘦的小韩缙，就像抓着一只小鸡崽。
　　一番毒打之后，将已经失去意识的小韩缙像丢垃圾一样丢在一个无人的小巷子里。
　　“这样能行吗？”
　　“这么冷的天，伤这么重肯定活不了，走吧走吧，回去交差。”
　　在瞳孔失去焦距前的最后一秒。
　　天上飘落了雪花。
　　小韩缙连一根手指头都动弹不得。
　　他只能直直的望着死灰的天。
　　下雪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