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何桥 之 兰帝》一*

63、末世兰花

　　－－－修王朝十八年－－－

　　“哼哼哼！他们那群文官到底有没有长眼睛的啊？居然在陛下面前把三皇子殿下说得那么差！还评为最次！”

　　我的小丫环边走边气哼哼的。

　　好在这条路除了到处都有的侍卫外，什么人都没有，否则她这些大逆不道的言论……呵呵，真不知道会又给我惹来多少麻烦。

　　如果说这十多年来我真的有调教湘儿什么的话，那就是我终于教会她不要在人多的地方埋怨别人不识我这个材。

　　唉，伤脑筋。

　　“呵呵，其实我也没有湘儿想像的那么好。像大哥二哥，还有月歌老五他们，的确都是些厉害人物。对皇子们的殿试考是父皇下的旨，大家也只是尽职而已。”

　　“怎么可能？！”小丫环一脸惊嗔，“虽然、、、虽然我的确不识几个大字！是，是听不懂那些文绉绉的官们出的题目，究竟是什么个烂冬瓜皮！但，但我就是不信！至少吧，我就不信三皇子殿下连那才八岁的六皇子殿下都比不过！”

　　我转头，但笑不语，踏着不徐不疾的步子平稳前行，任凭我那爱为我抱不平的小丫环在后面继续叨叨“我才不信呢！”“我们家三皇子殿下肯定是最棒的。”，之类的话。

　　看着渐行渐近的镜夜湖，心头又是莫名一击酸痛，这使我不禁加疾了点步伐————纵然已经来过这个紫瀛宫数次，甚至算得上曾经在这里住过七年，但两百年前我从来都没有真正好好瞧过这个紫瀛宫。没想到今生居然投胎投到了这个冤家皇族里来了，在这里住了十八年，倒让我好生慢慢欣赏欣赏这座已比二百年前辉煌百倍的宫殿。

　　只是不料这一赏，竟从这赏出了个惹我爱怜的物————眼前这，若大的镜夜湖。

　　明明如此宏大，却波澜不惊，水质竟还如此干净，仿佛丝毫也没有因大而染杂。就算入黑后被整个夜空染成了一汪墨水，竟还能把外在的所有全了然地反映其中，那个月那个山那个树那个我，一丝不落，全反映回来。

　　这却反而更显其如镜的本质。

　　把所有外物毫不掺加地反映回去，才是掩盖住自己所有的内在的最好办法。对吧，镜夜湖？

　　“那些当官的真的白拿俸禄了！”身后小湘儿甜美的声音突然又冒了出来。

　　她竟然还在嘀咕，我居然产生了一丝好笑的佩服：

　　“湘儿呀，他们真的没评错。就事实上的表现来看，的确是我居最下。

　　二哥司哲的冷静全才，是堪称第一的；大哥日氏虽然略逊二哥，但是他缺的仅是一点天资，后天勤奋与艰险境况令他把自己不当人来训练，像我这样三天病两天的人，压根是不要学习的，自是不能跟他比了；

　　老五悠野虽也是个天资十足的人，但终叫比二哥晚生五年，又比大哥多两分傲气，便自然少了十分努力，只能紧随其后；月歌向来性格恬静，学识方面不爱与他们争，并不是十分艰苦地治学，但他在琴舞方面的天赋却的确该让司哲悠野这样的天才俯首称臣。

　　至于春日，春日跟他们年纪差得实在有点远，却也处处显出力拼之势，自然是令所有人另眼相看，尤其是那雄厚的潜力……”当然，夜纣春日还有一处赢在了起点上，那就是这个幺弟与长兄夜纣日氏一样，都被修君夜纣日影下许予了名讳中的一个字——“日”，呵呵，这可强烈暗昭着他们在君王心中的地位。

　　可湘儿听了却来气：“三皇子殿下！你怎么净往对手脸上贴金呀！在湘儿看来，三皇子就是最好的！”

　　气略一泄，我歪着嘴笑起来：“呵呵，那本皇子先谢过湘儿姑娘了。”

　　真枉我趁旁边别人没人跟她解释个半天呀，呵呵，这丫头算是一点也没听进去，看来她那“三皇子最好”的口头禅是没那么容易改掉的了。

　　没想到，在我尽敛锋华的第十世里，居然还有一个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小女子把我看透了，而且还不凭什么，就凭她那来得毫无道理的自信。

　　呵呵，不过呢，镜夜湖的湖水真的很清，所以我这世不会再开杀戒了，不会因为我的小丫环毫无根源的“看透我”，就趁早铢杀掉她。

　　“诛杀”？呵呵，十世帝王轮回还没结束，我的记忆还是如此该死的清晰，忘掉那些可怕的字眼是没可能的了。

　　但最后这一世，我什么都不想做，既不可能再因为想尝为帝的滋味而拼命往帝位上爬，也不打算因为要掌握至上的权力来逃离帝位而往帝位上爬。

　　顺其自然罢。

　　其他五个弟兄都很天生优资，将来若起了权力相争，呵呵，怕定是又一番激烈吧。死在其中是无所谓的；

　　他们现在待我都很好，将来和平相处、、、虽然我从来都不觉得这皇宫中这是可能的，但若真的能够实现，我便应是得个小封王平淡得过一辈子，这也是无所谓的。

　　都无所谓了。我只等这一世死后化剑，只求轮轮回回，我走在奈何桥上的所有所有，终于叫是能够忘却了。

　　在湖边停住脚步，展眼望去，我心里偷笑：

　　真的很奇怪，我每每看到这个湖，都为会它的宏大净澈瞎惊叹一番。而我，突然喜欢上了这种能够惊叹的心情。

　　“三皇子殿下，这个湖究竟有什么好看嘛？竟惹得你每天都来？我怎么看都觉得它荒得不行。”

　　湘儿小丫环在我身后探头探脑的，瞪着这个湖看了半天也看不到我眼里的风景。

　　“这个呀，”我转身，嘴边挂的笑，不同平时在众人面前怕事的压抑的笑，而是开怀的笑，是镜下真实的笑，“因为这个湖里面有很大很大的鱼哦。”

　　“真的？”湘儿两眼一亮，“那我们抓几条回去好不好？”一听到有吃的，湘儿向来是一蹦三尺高的。

　　“啊～～～～！！！”

　　这时却突然杀出了一把童稚童气的大叫，我愣了愣，而湘儿则吓得又是一大跳。我俩转头望去，见到不远处的一棵大树后，站了个穿着精致的小少年。

　　“哦～～～，原来月歌哥哥说的是真的，只要每天每天来镜夜湖守着，终会在某个河岸见到真正的静兰哥哥的。春日也总算是等着了。”

　　说完他还很神气的插腰挺挺胸脯。我眉尖一松，笑得歪歪。

　　其实我都不能理解，这个已满八岁了的夜纣春日到底是天生奶声奶腔，还是觉得自己奶声奶腔很讨人喜欢，所以就一直奶声奶气的了。

　　虽然的确，他这样说话的声音真的很讨人喜欢，包括我。

　　我蹲了下来，向这个可爱得不行的幺弟招起手来：“来，春日，让静兰哥哥抱抱。”

　　三个弟弟中，就他把所有哥都当哥，一天到晚这个哥那哥地叫来叫去。不像老四老五，一个两个只知道管我这个兄长叫“静兰”“老三”。都不能明白他们对我奇怪的亲切感是打哪来的？明明同为十九岁的夜纣日氏和夜纣司哲都只比我大一岁，他们却把他们当作真正的兄长毕恭毕敬地称兄。

　　于是乎觉得这个可爱的小幺弟更可爱了：“春日刚刚在殿上表现得很好呢。”

　　“嘻嘻～～”他边走到我面前，边笑得露牙露齿好不得意。

　　伸出双手，我把这个可爱的小幺弟一把抱了起来，捏了捏他可爱的脸：“呵呵，还重了不少，看不出来呀，小春日居然还是个小胖子。”

　　“谁说我胖了！”这个他不爱听，“我只是每天都拼命跟着悠野哥哥习武，开始有肌肉了而已！”说完还把一只长袖拼命捋起，誓要在小胳膊上鼓个小疙瘩给我看。

　　跟着老五练？那真的很厉害，像老五那样对帝位隐含强烈渴望的人，我不认为被他训练会是什么舒服的事。

　　不过夜纣春日倒好像真的不觉得苦，边讲居然还边笑得眉宇飞扬起来：“等我练好了武功，就由我来保护静兰哥哥，好不好啊？”

　　又保护我？————我眨了眨双眼。

　　“哈哈，”湘儿突然插句话进来，“那六皇子殿下你可千万不能把这句话漏给五皇子殿下听了！因为五皇子殿下也说过要变强来保护三皇子殿下的哦，你这话给他听到了，小心他不肯再教你武功了！”

　　一听这话夜纣春日明显瞳孔扩了扩，这令我有那么瞬间的诧异，可下一刻，夜纣春日又笑了起来，两颗小虎牙好不可爱：

　　“那我和悠野哥哥一起来保护静兰哥哥，谁让静兰哥哥那么爱生病？体质弱得不行，一定要好好保护。”

　　贝齿轻露，看着眼前对我笑得不能再可爱的夜纣春日，我跟着笑了起来。

　　呵呵，我决定对春日刚刚的表现装傻，顺其自然罢。

　　就像我对月下夜纣月歌泣不成声的告白一样，顺其自然罢；

　　就像我对练武场上悠野射完一记破靶之箭，转头看向我就突如其来地发狠说他会变强保护我一样，顺其自然罢；

　　就像在太傅府里书法课时，与我同坐一桌的司哲突然在纸上有力地写下“所谓水那方，独是兰花静。”十字让我鉴赏一样，顺其自然罢。

　　到底哪个是转世的苏苏；

　　我到底找不找得到他；

　　找到他后，我究竟该拿他怎么办？

　　恨他？爱他？

　　还是，假装我们的那一世恩怨纠缠，从来不曾存在过？

　　我做得到吗？我的心，真的可以做到毫无知觉吗？

　　而且，等十世过后，我化回剑形，又该将他置以何堪呢？

　　连我自己都没有答案。

　　代代轮回中难以泯灭的一切，十世终结后大概都不将复有的一切，奈何桥上走过的一切的一切，顺其自然罢。

　　－－全书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