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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那得是我愿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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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中,屋外一阵喧哗。
听那动静,还是从自家大门口传来的。
保安干什么去了?
陆景把调羹一搁,站起身,陆太太开口道:“坐下吧,别理外头。”
她神色淡淡,闭着眼一副不欲多说的模样。
陆景眉头皱了起来,“不嫌吵?”
陆太太:“管得还挺宽,你又不在这儿住。”
陆景:“那就任人吵?”
陆太太:“这个家吵的还会少吗?”
陆景:“……”
突然火大。
真该给陆太太点个赞,好好说话她不会,拱起火来没得顶。
这时电梯门打开,阿四抱着一束超大型玫瑰走过来,“太太,外面那个小伙子说把花送进来他就走。”
陆太太:“……”
陆景:“?”
阿四依然没眼色:“他说您现在不接受他没关系,总有一天他会用诚意打动您。”
陆景突然精神:“哈?”
阿四憨憨地杵在母子中间,怀里那捧红玫瑰惹眼得紧,“太太您看?”
头疼。
陆太太揉揉太阳穴,明艳动人的脸上肃穆得像个冷气出风口,呼呼地冒着寒气儿,“扔出去,找保安,报警。”
“等等——”陆景眼明手快地拦住了阿四,“怎么回事?”
陆太太捂脸。
真是不知道从哪儿说起。
要说放着大好的司机不使唤非得自驾游是自己作,那中途汽车抛锚就真是老天在作她了。
“去他的黄金海岸线。”陆太太说,“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以后谁爱去谁去!”
陆太太年轻时是娇滴滴的富家小姐,现在是养尊处优的阔太,平日里佣人司机助理跟得紧,在荒郊野外车子爆胎这种事儿还真是生平仅见!
也就恰好一群同样闲得发慌四处玩儿的小年轻路过帮了一把,后面又同行了一段。
——到这里为止一切都算正常,陆太太不作时性格豁达又乐观,在一帮小年轻中颇有几分成熟御姐的作风,加上身材管理到位,保养做得好,风情堆砌之下,谁能想到她家儿子都快三十了?
领队的愣头小伙一路褪后趋前,最先停车过来帮忙的是他,途中时不时跑来找陆姐姐搭个话聊下天也是他,一路殷勤示好,陆太太当他是天生古道热肠,哪晓得原来那叫春心荡漾!
陆太太也是一脸懵逼,被一个几乎可以当孙子的孩子表白,除了哭笑不得外,还真不知能给出别的什么反应来。
“这不关我事。”陆太太腰板挺得笔直,硬邦邦地说。
“……所以——”陆姐姐的亲儿子抹了一把冷汗,“他就跟着你跑回来了?”
陆太太冷着脸,“我跟他说了我年龄,他说他不在乎;我又说我有先生有儿子,儿子都能当他爸了,他说他会用真心打动我——”
“慢着!”陆景get到了重点,“那人多大?”
陆太太想了想,“像是刚满十八,他们驾车出游就是为了庆祝生日。”
陆景下巴直接掉了。
“卧槽啊……”他忍不住爆粗口,“现在的小孩子——”
陆太太很自然地接上,母子俩异口同声:“——到底成天在想些什么?”
“嗯?”陆太太很警觉,“你感慨什么?”
陆景说:“!!!”
陆太太目光锐利:“你是我生的,我还不懂你?”
陆景生硬地转话题,“送红玫瑰也太土了。”
他可算明白了,刚才进门绊得他差点一跟斗的那一茬茬的红玫瑰全是那小孩儿送的!
真老土,他一边喝汤一边不屑地想,同样十八岁,他家小孩儿追他可从来不送花——
等一下!
他动作一顿,神情突然严肃,他家小孩儿追过他了吗?
小陆先生莫名就怒了,死小孩,说爱什么就要一辈子,连朵土得掉渣的玫瑰都没有,还敢跟他说爱?!
“你别想瞒着我。”左手指甲做好了,陆太太换了个姿势,一双眼睛看透了太多,“怎么着?终于有人看上我儿子了?”
话题又被绕回来了。
陆景张张嘴,喝汤都没胃口了。
“没有,你想太多了。”
陆太太道:“我没想太多,就你这狗脾气,几个人能忍得住?有活人喜欢就从了吧。”
陆太太对自家儿子找对象有要求等于零要求,就两点:是人,活的。
陆景说:“狗脾气也是你亲儿子。”
陆太太道:“就是亲生的才狗脾气。”
轱辘话还转上了。
陆景不说话了,埋头喝汤,这一会儿耽搁,汤水都凉了。
刚在车上喝的牛奶也是冷的,这会儿更是没了胃口。可陆太太才不管这些,她活得随性,今晚这汤,怕不是她自己嘴馋了想喝才让香婶给煲的。
可也就这样了,为了保持她那据说浑身上下投保金额超过一亿的身材,她严格控制热量摄入,尤其是晚餐。
不然哪来的勾得人十八岁小年轻春心荡漾的成熟风情。
说是小年轻没眼见,但她内心指不定多嘚瑟呢!
做完指甲,美甲师撤了光疗机,陆太太闭着眼说:“我就算了,你还是得找个年轻的好。”
“为什么?”
“以后能给你送终。”
“靠——”陆景摸摸鼻子,狠还是亲妈狠。
喝完最后一口汤,陆景起身在屋里来回走,胃胀气难受是一回事,主要是不知怎么的,陆太太那番话听得他浑身不自在。
“妈。”他认真道,“我要是找个年轻的,肯定不是为了让他给我送终,那必须得是我愿意。”
愿意爱他,愿意陪他走到老,他愿意的人,又如何舍得他孤零零为自己送终?那多心酸。
“哟?”陆太太坐起身,“喊妈呢,看来还是真有了。”
猝不及防被套了话的陆景:“……”
陆景这辈子就过不去他妈这一关了,就跟撞见枉死城里的黑山老妖似的,尽是被吃死的份儿!
陆太太“呵”了一声,冲陆景勾勾手指,陆景不明所以地上前,刚一俯身就被陆太太那刚美甲完的纤长手指拍了拍脸。
陆太太嘴角那明晃晃的鄙视真是不要太显眼:“你的愿意不值钱哟我的傻儿子。”
在外面一向以狂霸酷叼拽示人的小陆总如今在亲妈面前被编排得一文不值。
“你什么眼光,自己心里还没点数么?”陆太太撩起眼皮乜了他一眼,纡尊降贵似的开了口,“那个程什么的,你愿意的,结果呢?”
所以说,底细全给人摸清了就不是好事,黑历史说翻就翻——哪怕这人是亲妈。
没意思,陆景陷坐进沙发,仰头闭眼,兜里手机响了一声,有消息进来。
陆景半天没动,这个钟点,会找他的只会是家里那小崽子。
陆太太目光如炬,“手机响了。”
陆景叹气,忘了黑山老妖在。
消息打开,是乔以棠发来的图片,黑皮凹字的小本本,上书——机动车行驶证。
哟?他又坐直了,盯着那图片看,拿证了?
老父亲之魂复活,陆景回道:【今天拿的本?】
对方秒回:【这么晚了,还不回家。】
陆景翻了个白眼,小兔崽子,蹬鼻子上脸的,回你个消息而已,还敢催上了?也不想想他不回家怪的谁?
对方又追问:【你上哪儿了?】
瞧这追问行踪的,以后他出门是不是还得打卡啊?
陆景:【你管我上哪儿呢!】
乔以棠追问的架势让陆景特别不爽,臭小子,还什么都不是呢,就敢咄咄逼人地追问行踪,他陆爸爸答应了吗?
就很烦。
陆景:【今晚不回了。】
回完打算扔手机完事,可还没脱手,消息刷新:【我等你。】
陆景真是要给他气笑:【说了今晚不回去,你等屁等。】
小孩儿很耿直,甚至有卖萌的嫌疑:【别这么说自己。】
这冷笑话说得……也太没水准了!
懒得理他,陆景锁了屏,谁知对方跟算准了他反应似的,又催魂似的发来一条。
乔以棠:【又喝酒了?我给你煮个粥,压压夜火,还解酒。】
陆景:“……”又来了!这田螺姑娘……不,田螺小伙儿的既视感。
乔以棠为他洗手作羹汤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家里厨房墙上还挂着他恶趣味带回来的粉红可妮兔围裙。
一想到那个一米八六的大小伙子穿着个粉色围裙满屋转,陆景没忍住笑出了声。
陆太太不动声色地投去一眼。
陆景抱着手机呱嗒呱嗒地回复:【不吃、别煮、别管我!】
他对小孩儿的态度堪称恶劣,犹如对待阶级敌人时秋风扫落叶一般冷酷无情。
手机屏幕又亮了一下。
还是照片。
拉斐尔可怜扒拉地趴伏在地,尾巴无精打采地耷拉着,映衬着整一间空荡无人的大屋,显得格外孤寥冷清。
陆景突然就不知道说什么了。
十几岁的小孩儿说爱他他不信,但要说依赖他,那就能理解了。
他也孤身离乡背井过,那种寥寂无倚的滋味他懂,尤其独处时那种惴惴不安的缺失感,静坐下来,似乎总有漫无边际的迷茫和忐忑……
心突然有点儿堵。
不见主人的拉斐尔可怜,独守空房的乔以棠似乎还要更可怜一些。
陆景心软了,好声好气地回道:【我晓得自己事,你乖乖先睡。】
那边没回了。
他吁了口气,扔了手机倒在沙发上。
陆太太神色慵懒,对着指甲上那堆鸡零狗碎的钻石流苏和绒毛团挨个琢磨过去,她状似无意地问:“对象?”
陆景装傻,“下棋呢?”
陆太太眯眼盯着指尖的钻石瞧。
“我劝你。”半天不见儿子坦白,她略为嫌弃地瞥去一眼,“眼光不好就要多问多听,别老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陆景一蹬腿,“问你、听你啊?”
他想知道是不是有哪个同性恋也跟他一样深受亲妈逼婚之苦。
“所以我就说,你那眼光啊——”璀璨的水晶灯下,陆太太一双纤纤玉指端的是洁白无瑕美奂美伦,“就是屎。”
陆景:“……”这个粗俗的老太太是谁!!
“当初那个谁。”她对着小指上那簇造型猎奇的绒毛挂饰吹了口气,鼻子里颇为鄙夷地哼哼,“鼠目寸光,伪善虚荣,又自卑懦弱,真想不通的是我亲儿子,明明该是陆家无情种,却装十年寒窑命,捧着哄着把人当宝,结果还不是被人给踹了?哭唧唧回家来要死不活地闹,也亏得你是亲生的,不然我早踢你出陆家大门了!”
你要不是我亲妈——陆景面无表情地想,光是你提这黑历史的频率,我能跟你拼命。
陆太太还在继续,“你说人吧,分个三五九等不奇怪,我开我的名车游轮私人飞机,他挤他的公车地铁BRT,谁也没碍着谁。年轻人嘛,赤手空拳谁都不容易,这有就是有,没有就没有,咱踏踏实实一步一坑地走,倒也没有谁看不起谁的那些破事儿,怕就怕他自己心理扭曲,心态下作,还非要拿腔作势矫揉造作。”
纤指一晃,宝格丽小方镜里照出她刚敷完面膜的细嫩皮肤,她左照照右瞅瞅,垫着脚尖踢了儿子一下,“诶,我是不是得去补个针了?”
陆景生无可恋:“你喜欢就好。”
陆太太对这个答案表示不满,“——你瞧瞧你,才说你两句呢,不乐意了?不乐意那你就争气点儿呗,傻乎乎的不笑你笑谁?”
他的青春岁月确实傻逼过,可这亲妈时不时拿那段黑历史来戳他,陆景木着一张俊脸没走人也是给极了面子。
“别再让人一哄就乐颠颠地为爱坐单车后座去了喂,我的傻儿子哟!”
有的人,表面上风风光光,其实是个连亲妈都嫌弃的倒霉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