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游]东海三太子》吞日月

32、噩梦

　　自打渡过流沙河，玄奘每夜都难以安寝，甚至白日也不敢拿正眼瞧沙悟净，哪怕那九颗骷髅头早在渡河之后就消失不见。

　　为此猪八戒没少埋怨沙悟净，问他好端端的非要把前世取经人的脑袋留着做什么。而沙悟净则回答说怕自己吓不住玄奘，完成不了天庭交代的任务，可谁晓得骷髅头的效果居然好得过分，以至于玄奘到现在还缓不过神。

　　这日入夜前，众人总算又看到一处庄院，只见它粉墙青瓦，高堂壮丽，翠竹斑斑，野菊绕篱，可以说是十分清幽雅致。

　　猪八戒不禁说道：“若是在此借宿，师父应当能睡个好觉了。”

　　沙悟净闭着嘴不敢开口，生怕又把玄奘吓着了。

　　孙悟空抬头望去，却发现这座庄院隐隐笼罩着金色佛光，他心下一动，转头同敖丙对视了一眼。

　　敖丙点了点头，示意无须担忧，凡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即可。

　　于是孙悟空又问过玄奘，待玄奘同意借宿，然后才牵了马，又招呼猪八戒、沙悟净跟上，一行人径直往庄院走去。

　　待叩了门，前来招呼的却不是什么小厮丫鬟，反而是一位三十岁左右的妇人。她仔细地将众人打量一番，也不怕孙悟空他们的相貌，反而笑盈盈问起了他们的来历。

　　玄奘这些时日始终紧绷心弦，这会儿难得遇到一个态度亲切的凡人，顿时放松下来，合掌道：“贫僧自东土大唐而来，奉旨往西天拜佛求经，今日途径檀府，还望施主允我等告借一宿。”

　　“这有何难？”妇人极爽快地答应下来，又亲自引着他们进门。

　　妇人姓贾，双亲早亡，家里只她自己和两位未出阁的妹妹。虽然前几年招了个上门女婿，奈何成亲没一年也染病去了，是以门庭寥落，平日难有客人造访。

　　猪八戒听得啧啧称奇，压低了声音对师兄弟说道：“这妇人长得虽俊，却是个天煞孤星的命，只怕过不了多久，连她两个妹妹也克死了。”

　　孙悟空任他嚼着舌根，没有阻止的意思，只是玄奘回头瞪了一眼，警告猪八戒不得无礼。

　　因为天色已晚，所以妇人给他们安排好厢房，又命下人送上斋饭，略略叙了几句话就离开了。

　　厢房玄奘单独住一间，剩下四人则得了两间。孙悟空正要跟着敖丙回屋，结果却被猪八戒一把拉了过去。

　　“哥啊，左右无事，咱们师兄弟干脆一起喝上两杯素酒。”猪八戒笑嘻嘻道，“反正屋里也没有什么娇妻美妾，只有一位盯着你修行的三太子，你又何必赶着去歇息？”

　　孙悟空道：“我不比你惫懒，自然每日都要修炼，更何况我也不爱饮酒作乐，你和沙师弟喝着便是。”

　　猪八戒道：“你这猴子怎么睁眼说瞎话？当初在高老庄，难道不是你将我硬生生灌醉的？”

　　孙悟空懒得理他，刚要抬脚，猪八戒就从背后一把将他抬了起来。

　　“你——”

　　“悟空，你就跟他们一块儿喝两杯，热闹热闹。”敖丙说道，“唐长老那边有我盯着，若是有事，我再来寻你。”

　　猪八戒眨眨眼睛，迟疑道：“有事……三太子，这院子有什么不对吗？”

　　孙悟空嗤笑一声：“真要等你发现不对，师父也不必去西天取经了，脑袋砍下来给沙师弟继续串链子得了。”

　　猪八戒一头雾水道：“哎哟，究竟是怎么回事？难道那克父克母克夫的寡妇是妖精变的？”

　　孙悟空道：“喝你的酒去！”

　　·

　　夜色渐深，虽然邻屋不时有师兄弟三人的说话声传来，玄奘仍旧沉沉地睡去了。

　　也不知睡了多久，他在榻上翻了个身，只觉得四下寂静，连一丝蝉鸣也无，心下不由得有些发慌。

　　于是他披着衣裳坐起身，思量片刻后决定去找最叫人安心的敖丙同榻而眠。

　　就在这时，忽听邻屋的沙悟净提高了声量说道：“哥哥们，我这几百年吃惯了人｜肉，如今实在吃不得素斋。这会儿天色已晚，我却饿得要命，也不知何处还有吃食？”

　　玄奘听到“人｜肉”二字，已然吓得不轻，偏偏又听孙悟空笑道：“师父眼下不就在邻屋？你干脆吃了他，正好同前九世凑个十全十美。”

　　猪八戒哈哈大笑，附和道：“我也饿了，不如同去，咱们师兄弟一人一半分食了唐僧，也不必再往西天取什么真经了。”

　　沙悟净道：“妙极，妙极，唐僧一死，大师兄可回花果山继续做他的齐天大圣，二师兄可回高老庄继续做你的上门女婿，我老沙也可回流沙河继续做我的吃人妖魔了！”

　　三兄弟言笑晏晏，却苦得玄奘心惊胆战，手脚发软，好不容易回过神，连忙就要去找敖丙求救。

　　说来也巧，他刚打开门，便看到敖丙站在门外，一副准备抬手叩门的模样。

　　“仙君！”玄奘当即往前一扑，拉住敖丙的衣袖，颤声说道，“不好了，悟净他们……他们商议着要把我吃了！”

　　敖丙闻言，挑了挑眉，还没来得及说话，隔壁那间厢房的门就打开了。

　　孙悟空探出头来，见到敖丙，顿时笑道：“兄长来得正好，我正要请你一同吃唐僧肉哩！”

　　“是吗？”玄奘只觉得手腕一紧，竟是被敖丙牢牢抓住，他抬头一看，发现敖丙仍旧温柔地笑着，只是嘴里却说道，“好，我这就带唐僧过来。”

　　“不——”

　　玄奘吓得大叫，整个人猛地从床榻上弹坐起来，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他四下环顾一圈，意识到方才的一切不过是场噩梦，这才松了口气，心有余悸地抬手擦了擦汗。

　　这时，邻屋传来了沙悟净的声音——

　　“二位师兄，这会儿天色已晚，我却饿得要命，也不知何处还有吃食？”

　　玄奘动作一僵。

　　“这个时辰哪来吃食？”孙悟空道，“你要实在饿得紧，不如去师父那儿看看。”

　　猪八戒道：“沙师弟不说还好，这一说我也饿了，不如同去。”

　　孙悟空道：“那我也走了。”

　　沙悟净道：“大师兄去哪儿？”

　　猪八戒道：“这还用问？定是去找三太子。”

　　孙悟空笑了一声，没有答话。

　　开门声响起，玄奘悚然一惊，慌忙跳下床榻。

　　“咦，兄长怎么在这儿？”孙悟空道，“我正要去找你哩！”

　　屋外传来敖丙的声音：“我听到唐长老屋里有些动静，所以过来看看。”

　　孙悟空道：“我方才好像也听到了，似乎是被魇着了。既然兄长担心，我们就一起进去吧！”

　　房门很快被推开，凄清的月光洒落在玄奘身上，照亮了他惨白的面容。

　　“师父——”

　　孙悟空刚开了个口，就看到玄奘眼皮一翻，竟是硬生生被吓晕了过去。

　　·

　　翌日，因为庄院难得有远客上门，妇人便特意让厨子置办了宴席，虽然仍是一桌素菜，却也分外丰盛。

　　还有她的两位妹妹，临近晌午的时候也出现在厅中，俱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之容，险叫猪八戒看直了眼，连手中的筷子掉到地上也不曾发觉。

　　许是注意到玄奘脸色难看，妇人寒暄过后，便邀请玄奘再多留几日，等养足了精神再往西天取经。

　　不等玄奘开口，孙悟空就说道：“出家人餐风宿水，卧月眠霜，乃是常事，倘若连一点苦也吃不得，一点罪也受不得，又如何向佛祖求取真经呢？”

　　猪八戒仍然眼巴巴地看着两名美貌少女，没有附和。

　　敖丙道：“我们不过是唐长老的护法，还是让唐长老自己拿主意吧。”

　　玄奘看了看三名面相凶恶的精怪徒弟，又瞧了瞧三位温柔美丽的贾氏姐妹，心里不由得就有了偏颇。

　　只听妇人继续说道：“说来也巧，我先前因缘际会得了一卷经书，自己看不明白，两位妹子也读不懂，如今幸遇长老，正好求教。”

　　玄奘道：“是什么经书？”

　　妇人道：“那经书名为《摩诃般若波罗蜜多心经》，共计二百七十字，开篇便是‘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

　　玄奘听得眼中异彩连连，一改昨夜至今的颓废模样。

　　正当他即将有所顿悟时，忽有下人来报，说庄外有一位老妪，自称是贾氏的婆婆，来此处寻找儿子。

　　妇人脸色一变，说道：“先夫不曾提过他有一位母亲。”

　　孙悟空瞧得有趣，也好奇那位老妪又是何方神圣，干脆撺掇道：“你丈夫又不是精怪，还能像我一样从石头里蹦出来不成？既然有母亲，说不定就是庄外那位老人家，还是先请她进来问问才好。”

　　敖丙也道：“是啊，可怜她一把年纪却痛失爱子，夫人总不能叫她连儿子的牌位也见不到。”

　　妇人抿紧双唇，一旁的两位少女亦是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半晌，妇人才开口道：“去将人请进来。”

　　正好她也要看一看，究竟是谁得到风声赶来插上一脚。

　　那名老妪很快被下人领进来，她一看到妇人，就抹着眼泪大哭，哭自己的儿子苦命，入赘贾家不到一年就被贾氏克死，而她却连儿子最后一面也没能见上。

　　哭着哭着，不等妇人对质，竟然就当场昏了过去，任人怎么叫也醒不过来。

　　孙悟空将老妪打量一番，转头对敖丙使了个眼色，然后大声说道：“唉，这位施主真是可怜至极！如今她昏迷不醒，贾夫人身为儿媳，应当不会狠心将她赶出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