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紧箍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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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玄奘正在亲手抄经，为法事做准备。忽然一阵香风吹来，他脑袋一沉，便不自觉昏睡了过去。
众生被困厄，无量苦逼身，
观音妙智力，能救世间苦。
具足神通力，广修智方便，
十方诸国土，无刹不现身。
种种诸恶趣，地狱鬼畜生，
生老病死苦，以渐悉令灭。
……
熟稔于心的《观音经》于耳畔响起，玄奘循声望去，但见瑞霭散处，祥光闪动，一名男身女相的尊者持净瓶杨柳出现，他头戴垂璎珞，腰系冰蚕丝，玉环穿绣扣，金莲足下深，正是那救苦救难的南海观世音菩萨。
玄奘早在水陆大会就见过菩萨原身，此时慌忙跪下礼拜，询问菩萨来意。
观音垂目道：“唐三藏，我念你取经路上有历千山、经万水、逢妖魔、遇鬼怪之苦难，故而分别寻了龙太子敖丙、神猴孙悟空做你的脚力和徒弟，护你上西天求取大乘佛法。可如今你不但事事听从敖丙之言，连被孙悟空使了变身法戏弄也丝毫不知，实在令我失望。”
玄奘茫然道：“弟子瞧仙君乃是道德之士，端方君子，不仅宽厚仁慈，还时常为弟子转圜解围，甚是体贴。至于孙悟空……他何时使了变身法戏耍弟子，弟子却是不知。”
观音道：“那灵明道人就是孙悟空所化，白日他对你一番奚落，敖丙明知他的身份，却拿假话哄骗于你。倘若来日遇上妖魔，他二人一条心，反把你丢在一边，你又该如何保全自己的性命？”
玄奘讷讷地低下头去，显然想不出应对之策。
好在观音也没为难他，而是取出一顶嵌金花帽，说道：“你可寻个机会，将此帽与孙悟空戴上。我再传你一篇定心真言，又名紧箍咒，你牢牢记住。倘若孙悟空不服管教，欺师罔上，你就默念紧箍咒，他定当眼胀头痛，脑门皆裂，再不敢放肆。”
玄奘将花帽接过，再抬首时却哪里还有观音的身影，只有桌上那一堆尚未誊写完的经文，和屋内明灭不定的灯火。
是梦？
玄奘低头看了看手里的花帽，沉默片刻，却是发出了一声叹息。
他有些为难，尽管不喜欢孙悟空，然而对方毕竟是敖丙的义弟，倘若他依菩萨所言行事，岂非有忘恩负义之嫌？
可这既然是观音菩萨的吩咐，便不会有错，他身为佛门弟子，实在不该妄加非议。
“罢了，”他喃喃自语道，“孙悟空有仙君送的紫金冠，又如何看得上这一顶嵌金花帽？他若是不要，我莫非还能强迫他戴上？只怕会被他一棍打断了手！唉，还是先做法事，将家主亡魂超度要紧。”
却说敖丙那处，虽然观音特意入梦授玄奘紧箍咒，他仍旧有所察觉，当即起身往窗外望去。
孙悟空因为喝了酒，这会儿正躺在榻上假寐。听到动静，他身子不动，只尾巴一甩，眼皮儿一撩，也没看别的，就是恰好从他的位置能瞧见敖丙脖子上的一道月牙状的疤痕，于是便眼巴巴地望着。
“兄长，”他忍不住问道，“你颈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敖丙闻言转过头来，语气淡然，似乎对此事并不在意：“不过是昔日被哪吒拔去逆鳞所致，待他日了结因果，伤口处便能重新长出新的龙鳞了。”
孙悟空眉头一皱：“又是哪吒！听闻他至今仍在凡间历劫，若是叫我找到他的所在，必将他挫骨扬灰不可！”
敖丙见他气愤，想了想，干脆拉过他的手，按上那道月牙状疤痕：“悟空，你瞧，我得师尊相助重塑肉身，早已不复当年遍体鳞伤的模样，你实在不必为我愤愤不平。至于和哪吒的恩怨，也自有我和云龙解决，你无需插手。”
孙悟空望着他，眼眶有些发红，也不知道是生气还是伤心：“兄长，你莫要拿我当孩子看待。我早说过，为了兄长，我便是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敖丙微微一笑：“区区哪吒，哪里需要你粉身碎骨？你是我最看重的义弟，我只盼你能安然度过九九八十一难，护送唐僧取得真经，修成正果。”
孙悟空忙道：“等取到真经，我就随兄长回碧游宫去，绝不留在佛门！”
敖丙道：“说这话为时尚早，你可知方才慈航已经来过了？”
孙悟空惊道：“观音菩萨？我怎的没有瞧见？”
敖丙道：“他正是顾忌我们，因而只是托梦，不曾亲自前来。”
孙悟空道：“他定是嫌我对唐僧不甚恭敬，便跑来给和尚支招。”
“无妨，”敖丙笑了笑，“圣人本该教化众生，偏偏佛门行事颇像人间帝王，要信徒一心一意服从他们，却不知人心是最容易变化，最难以掌控的。”
孙悟空道：“我知道，我曾听和尚念过哩！”
说罢，就摇头晃脑背诵了一段《法华经》：
诸佛灭度已，供养舍利者，
起万亿种塔，金银及玻璃，
砗磲与玛瑙，玫瑰琉璃珠，
清净广严饰，庄校于诸塔；
或有起石庙，栴檀及沉水，
木櫁并余材，塼瓦泥土等；
若于旷野中，积土成佛庙，
乃至童子戏，聚沙为佛塔，
如是诸人等，皆已成佛道。
……
若人于塔庙，宝像及画像，
以华香幡盖，敬心而供养；
若使人作乐，击鼓吹角贝，
箫笛琴箜篌，琵琶铙铜钹，
如是众妙音，尽持以供养；
或以欢喜心，歌呗颂佛德，
乃至一小音，皆已成佛道。
孙悟空道：“兄长，你瞧，倘若真如经文所说，只需四处建庙，供奉舍利，摆上佛像，鼓瑟乐之，然后合掌一心称颂南无佛，就能成其佛道，百姓岂不蜂拥而至，既不耕种劳作，也不读书明理，只管剃了脑袋就往庙里钻？这可比凡人妄图炼丹成仙还要容易千百倍。”
敖丙道：“这世上何来一蹴而就，一步登天之事，便是灵山那些佛陀，哪一个不曾历劫苦修？”
孙悟空眼珠一转，道：“兄长莫非想要打破唐僧的妄想，叫他知道芸芸众生与其求佛法普度，不如自渡？”
敖丙道：“听闻金蝉子昔日正是因为只参小乘佛法，轻慢大乘佛法，这才被如来贬下凡做取经人，说不定自度正合他的本意。”
孙悟空道：“就怕唐僧轮回十世，前尘尽忘，已生不出二心了。”
敖丙道：“明日带他往山贼窝里走一遭，便知分晓。”
孙悟空明白了他的用意，笑道：“他自水贼窝降世，如今又要往山贼窝参禅，倒是与贼缘分不浅。”
敖丙道：“便是水贼山匪，说起话来也不比你促狭。”
孙悟空拿手捂了耳朵，只当听不见，然后又往敖丙腿上一躺，开始假模假样地打鼾装睡。
敖丙倒也纵着他，只是揉了揉对方的脑袋，发现手感不如变化之前的猴身，就收回手，一边打坐，一边等待天明。
到了日出时分，不仅庄子里的仆人已经起身忙碌，玄奘也理好经文，准备交给老夫人。
只是他刚打开屋门，就看到敖丙和灵明道人并肩站在外头，似乎正打算叩门。晨晖宛如一层绣着金线的薄纱，自檐角轻柔地滑落，笼住这位丰神俊逸的仙君。
玄奘呆了一瞬，见敖丙微笑着同他问好，赶紧合掌回礼。
“原来长老抄了一夜的经，着实辛苦。”敖丙望见屋内燃尽的烛火，体贴问道，“天色尚早，长老何不稍作休息？这些经文由我转交便是。”
“不碍事，不碍事。”玄奘连连摆手。
孙悟空嗤笑一声，说道：“既然不碍事，不如请唐长老随我们一起往山上走一趟。”
玄奘已经得知灵明道人就是孙悟空所化，此时不由得盯着他一阵打量：“山……山上？”
敖丙道：“难道昨夜观音尊者未曾显灵？”
玄奘顿时吓了一跳，支吾道：“未曾……”
敖丙提醒道：“出家人不打诳语。”
玄奘垂着脑袋：“……显灵了。”
敖丙道：“此地山贼横行，观音尊者救苦救难，想必已经感化了那帮山贼。既然如此，我们干脆帮人帮到底，替老夫人将家主的尸骨从山上寻回，长老意下如何？”
玄奘有些迟疑，观音菩萨到此是为了传他紧箍咒，至于是否感化山贼，他却是不知，万一……
没等他考虑好，孙悟空已经抓过一名路过的仆人，笑道：“昨夜观音菩萨显灵，要救大伙儿脱离苦海。我们眼下正要去贼窝寻你们家主的尸骨，你让老夫人和夫人莫要着急，等我们回来再继续办法事！”
仆人闻言，先是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待反应过来后，立刻兴奋地高呼一声，将周围的其他仆人都喊了过来。
“观音菩萨显灵了！观音菩萨度化了山贼！”
“唐长老要上山寻家主的尸骨，快去告诉老夫人！”
“唐长老，这是真的吗？山贼真的被菩萨度化了吗？”
仆人们你一言我一语，直问得玄奘进退两下，骑虎难下，最后不得不点头跟敖丙一道上山。
孙悟空打头阵，走在前头，只是趁着玄奘不注意，低声询问敖丙：“兄长，万一观音这回当真做了好事，我们岂非白费功夫？”
敖丙道：“只要行善事，惠及众生，便不算白费功夫。”
孙悟空抓了抓耳朵。
敖丙道：“慈航虽与我截教有龃龉，可他若是当真能够救苦救难，令众生得以解脱，我便敬佩他。”
孙悟空似有所悟，最后凑到敖丙耳边说道：“兄长放心，就算观音不出手，也还有我。兄长要救人，我就救人。哪怕天塌下来，也还有我用金箍棒顶着哩！”
作者有话说第22章 紧箍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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