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第1章 ...
-
“好！”一声略微沙哑、带着戏腔的抑扬的叫好出来。
站在厅堂中间接受考核的小捧哏吓了一跳。刚就唱了一句，下一句也不知道还要不要唱了，半张着嘴巴，努力把内双的长眼睛瞪圆，看着正前方的高峰高老板。高老板手托着下巴，朝左边瞥了一眼。叫好声是从左边传来的。
“好！可以了！”左边的人又补了声好，还拍了几巴掌。
小捧哏缓慢地转头，惊讶地朝叫好的人看过去：一个半大小子。蓝色牛仔衬衣，平头，眼眸近似丹凤，虽水亮含情，但眼尾稍短了一些，更显中正，少却了几分丽色。小捧哏的脸色变了，“这是阻止我唱下去？有这么难听吗？”
高老板的身子在椅子上往前拔了拔，和左边叫好的小子交换上了眼神，“怎么个意思？”只见对方似乎一脸享受，朝着他慢慢拍了几巴掌，意思是“真得很好”。
“额……贯口！”“唱”这一门功课，就这么过了。
现在是2015年5月，小捧哏到月底才要过15岁生日。然而，别看他现在一脸稚嫩、呆呆傻傻的——那是因为今天他没有吹头发，在德云社里也是以“老相”“老练”著称的小演员了。
“我是不是被讽刺了呢？”小捧哏默想。今天是德云社霄字科伴相声班学员考核给字儿的日子，但是师爷也抠门儿死了，考试都不给假，昨天正常上班，今天还照常有场。小捧哏按照老习惯起床，结果给起晚了。也没捯饬捯饬，也没吃早饭，就上厕所时抽了根烟垫补了下，那嗓子能好嘛！更何况他本来就只嗓子还行，曲艺唱功上还不怎么开窍。
尽管这样，小捧哏还是不服气。今天他没有什么特别紧张，给字儿也没他的份儿，他已经有字儿了，他排一“筱”字儿，是班主郭德纲的徒孙辈，将来这群给了字儿的霄字科学员，都是他的师叔。反正这个“筱”字儿总不能又给扣回去吧，他从青年队到现在的五队，在小园子里演出也有一年多了，比一些“师叔”都要稳一些的。
“咳”，这位筱字科小捧哏清了清嗓子，眼盯着刚叫“邪好”那小子，报起了菜名——我请您吃蒸羊羔、蒸熊掌、蒸鹿尾儿；烧花鸭、烧雏鸡、烧子鹅；卤猪……
就在他刚开口出声儿的时候，那小子就抬起了头看着他，两个人对上了眼神儿，小捧哏盯着对方的眼睛背了七个菜，就看见那小子举起带着菩提手串的手腕挡在脸前，隐隐地藏在后面偷笑。
“额……”小捧哏在心里顿了顿，可嘴上没停，“红丸子、白丸子、熘丸子、炸丸子、南煎丸子、苜蓿丸子、三鲜丸子、四喜丸子……”换了一口气，这就要说下来了。多新鲜那，小捧哏现在的搭档是于谦师爷的徒弟，能倒背报菜名的冯哥，搭档能倒着，正着他还不行吗？
“可以了，停！”高老板喊停了，小捧哏停住，把眼神又落在高老板身上，偷咬着下嘴唇匀气儿，怕自己喘出来。
考核结束了，小捧哏走出了最中间那块地儿。考官席上，郭麒麟放下手机，跟旁边儿的兄弟咬耳朵：“刚你叫什么好儿？吓我一跳！”
“我啊，我说这手串儿盘得好！”
“别拿我当棒槌啊，你那个好儿，可直接让总教习给人过了！”
“答题”完毕的小捧哏站在人群最外围（人太多，没地儿坐）朝少班主郭麒麟那边看去，努力看到了被郭麒麟挡住的人的一点蓝色的衣角。
那人是谁呀，小捧哏其实知道，京剧神童——陶阳。“陶阳”这个名字在小捧哏的心里滚了好几滚了，进了德云社谁没听过这个名字？2014年刚到小园子演出时，他去看过高峰老师所在的一队的群口相声专场，陶阳那时就在一队。但今天，才是他和陶阳实际意义上的第一次照面。
就算没听说过陶阳，也该注意到了今天考官席上这位最小的考官，虽然他全场低调地伏在桌上，只刚才出了个音儿。
为什么给我叫好儿呢？嫌我唱得呲耳朵？那也不对！也不用跟我这么“客气”。小捧哏想着，又去看郭麒麟身后，仍只能看见一片衣角。
京剧神童可非浪得虚名，这位神童除了京剧各派别、行当都能学下一些神髓来，自打进了德云社，小曲小调上，也是拿起什么来会什么，不仅会，还能通。他岁数虽然小，坐这儿跟着打分儿可不是凑数的，在座的几位老师论唱和唱的技巧，反正不会主动和他比。所以高峰老师听了他一个好儿，就信了小捧哏这份儿唱功了。
小捧哏想不通刚才的情况，跟那儿站着浑身刺痒，溜去了卫生间。
走到楼道转口，看见一人靠墙站着。小捧哏愣了愣，脚步放慢了几下，磨磨蹭蹭走过去，到人眼前低头试探着打招呼，“陶，陶师叔！”
可不嘛，他是“筱”字辈儿，人是“云”字科，正经的师叔，还是大师叔。如同不管这批霄字科学员多大岁数儿，他将来都要喊人家师叔一样，不管这批霄字科学员多少身高，呸，岁数，都要喊这位一声“师哥！”
“叔？”神童抬头看了一眼身前一米七几壮壮实实的小捧哏、小师侄抿嘴笑了笑：“你叫什么名字？”
“嗯？”小捧哏看着一米六的资深的大大大师叔迷茫了一下。考试还没轮到他的时候，他就默默地转了一圈儿，偷看到了考官手里的成绩登记表，上面简单写了学员的籍贯、年龄、姓名，在德云社入学情况，其中姓名一栏已经有了字儿的直接就是艺名，而且刚才是挨个点名儿上场的。
“于世蛟！”经过思索，小捧哏报出了这个名字。
“什么？你不是叫于筱怀吗？”神童师叔疑惑道。
“额！”筱怀看着眼前明知故问、面不改色的神童师叔解释道：“本名于世蛟！”
“哦！”师叔又笑了，笑出了两个酒窝儿，“在社里咱们就说艺名，我叫陶云圣，你是不是认识我？”
“认识，认识。都认识您！我们上京剧欣赏课，还听过您呢！好，好几段儿！”筱怀想着说几句好话，说出来又想起那看的都是神童小时候，现在人倒着仓那！
“你出来要去干嘛？”神童倒没在意。
“上厕所。”
“去吧！那边！”
“哦，谢谢师叔！”筱怀朝着厕所小跑过去。
方便过后，筱怀洗手时忍不住照了照镜子，有点后悔没定个起床的闹钟了。他平常演出前会把头发抓一下，虽然看起来会显老一些，但也精神一些，不像现在，头毛这么长，傻傻的。他拿着湿手拨弄了下头发，才走出卫生间。一边走路一边想“陶阳和我说话了，陶阳居然和我说话了。那他刚才叫好不是膈应我唱的难听故意打断我？”
走到楼道转口，筱怀吓了一跳，陶阳还没走，还在那站着，“您？您？”陶阳看着他和蔼道：“完啦？”
“啊？啊！完了！您怎么不进去？”
“透透气儿！”
“您不跟着打分儿吗？”筱怀为后面的师叔们忧心道。
“有我没我都一样！”
“怎么会呢，在唱上面您是专业的！”
“呵呵，”陶阳笑了笑，“我困！”
“额！”筱怀回想了下，这位确实一直桌子上趴着来着。
“去南京刚回来！”陶阳又补充道，说着靠墙蹲下了。
筱怀有点无所适从了，本来他就高，这会儿师叔还蹲下了，再交流下去，这也太居高临下了，直接蹲师叔跟前的话，也是不是太近了？
陶阳抬头看了看筱怀，又站起来，拉了拉筱怀的衣角儿说：“咱去那边，那边能坐着，陪我坐会儿！”
筱怀同师叔坐在一条石凳上，大着胆子问：“陶师叔，您刚才为什么说我唱得好？”
“诶，你不用见天儿喊我师叔，私下咱们都是同龄人，你是不是还比我大几岁？”
“我比您小！”
“真的呀？”
“我00年的！”
陶师叔沉默地盯着筱怀看了会儿，好像想不通这个事实似的。筱怀心想“我就这么老吗？”
“那是挺小的，”陶师叔开了口，又抬起一只手捏了下筱怀的脸蛋儿鉴定道：“婴儿肥！”
筱怀摸着自己被师叔捏了的半边脸发傻，陶阳就看着他挑眉一笑。筱怀心里砰砰跳，居然真的有被陌生的长辈喜爱了的感觉，很亲切。
“你刚才唱的什么？再唱一句我听听！”
“好！”筱怀也不敢多唱，只开口又唱了第一句。唱完偷看陶阳的表情，心虚地解释：“起晚了，嗓子不太好！”
“嗓子挺好的！有机会多听你唱唱。”
“真的吗？”
“你在几队？”
“五队。”
“哦，烧饼那队。”
正说着，郭麒麟的声音传来：“老陶！老陶！”
陶阳听到喊声朝筱怀比了个“嘘”的手势，“我先出去，你一会儿再出去！”
筱怀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还是点头答应了。自己一人坐在石凳上，看着陶阳绕过矮墙。听见陶阳用欢快的语调说：“大林哥，我在这儿！”还有郭麒麟的抱怨，“你怎么出来这么久，手机也不带！”
作者有话要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