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鳞》（忍迹|OA）》纪瓷_

3、【三】

　　【三】

　　忍足第一次把女朋友带给迹部看的时候是高二的寒假。

　　其实在冬天来临以前，迹部也已经有隐隐接收到，忍足开始恋爱的信号了。训练时，网球部旁开始站着一位穿着非冰帝校服的女生。最初，是远远地站着，影子拖得很长。后来慢慢走近了，近到和忍足站在一起，宛如璧人，宛如言情小说的封面。

　　迹部从余光里冷眼打量过少女。不见得是华美型的长相，前凸后翘童颜□□这样的标准直男审美更是不至于。但确实是有纤纤美腿和白净的手指，这样看来，那份流传在冰帝学生手里的《忍足侑士配偶公式书》，倒也不全是胡诌，迹部自嘲地想道。

　　上课时，那人照样与自己插科打诨，训练比赛，也算是尽心尽力。但明显，除此以外，生活的另一部分被完全分割给了等他的女生。训练完毕，忍足也不像当年，腆着脸非要跟自己挤进一间更衣室。更不会远远地就喊自己“小景”，惹得迹部蹙眉恨不得要跟他划清界限才好。成长还是在他们之间生出一丝疏离，哪怕迹部不愿相信，但他的确在因为这段忽如其来的疏离，真切的失落了。

　　不要长大才好。

　　他首次有这种幼稚的，抗拒被时间洪流推移的想法。

　　毕竟比起国三时因为学习而神龙不见首尾，他这次失踪的理由，更为光明正大，清晰了然。而忍足是滴水不漏的人，丝毫未曾因为恋爱影响学业和网球，所以迹部无话可说，抱怨都没有出口。

　　算了，和本大爷有什么关系呢？

　　又，为什么要抱怨呢？

　　他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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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迹部学长，您好，我是青春学园的山田绘梨。”

　　正式把女孩介绍给迹部时，是一个昏暗的阴天。顶着头顶东京冬日灰色的苍穹，迹部拉出一个同样温度偏凉的商业微笑：“迹部景吾，请多指教。”

　　“常常听侑士说起过您呢。”

　　“客气，平辈称呼就好了。”

　　侑士，Yuushi。

　　就算国中就一起长大，他也没有如此亲昵地叫过那人的名字。

　　迹部把手插进格子大衣的口袋里，彼时身高快要追上忍足的自己，因为身形瘦削，脸蛋白皙，终究欠缺了一些成熟感。忍足站在绘梨和自己中间，一手挽着一个，像牵着学弟和学妹，明明自己比他的生日还要大他一周有余才对。要是切割掉绘梨那一部分，他们这帧背影，应该就可以作为《冰帝同人志》的封面了吧。

　　迹部想到这点的时候都被自己吓了一跳。试问国中时，谁没在校园BBS上戳开过自己和忍足的同人连载页，阅读一群女生以他俩为主角描写着或凄婉、或火辣、或缠绵的爱情故事呢？

　　“小景看看么？”不知道那天下午忍足从哪搞来的实体本，看到封面绘着自己和他的接吻图时，迹部瞬间把脸皱成包子：“拿走拿走拿走。”

　　“讲真，其实还挺好看的诶，如果不是以我本名的话。”

　　“变态啊。”迹部劈头盖脸塞去一句：“自恋也要有个限度，就算找男人，本大爷也不找你这种。”

　　“啧，其实也有bg线的，就是我俩总是喜欢一个女生，并为此打得死去活来。”

　　“噗。”彼时迹部刚喝下一口茶水，毫不留情地喷出来：“这作者没病吧？”

　　“嘛，难道不应该质疑，作者的意淫程度到了什么境界，才会塑造出连我们两个都抢得死去活来的女主角么。”

　　“不，竟然认为本大爷的审美跟你在一个层次，更让我质疑作者对人物的理解水平。”迹部正襟危坐，一本正经。

　　“行吧……”

　　竟然，还有一点怀念是怎么回事？

　　灵魂出走时，忍足已经问了他三遍晚上想去哪里。

　　“啊嗯？”迹部大梦初醒般回过头，冬季寒风萧瑟，将他拽回十七岁的当下，看起来要下雪了：“你们定吧，本大爷结账就好。”他敷衍道。

　　“诶嘿，我们选了，小景不准嫌弃哦。”

　　“……”迹部没有回应。

　　散场时，他们将绘梨送到地铁站。这顿饭吃的出离尴尬，其实不怪组局者忍足不会热场，绘梨也算聪明灵巧会来事，但是迹部并不给面子，绝不做他们二人的捧哏，就只是埋头扒饭。对面情侣知道不可怠慢客人自顾自聊天，所以也就缄默了。

　　绘梨纤细的背影没入地铁人流时，忍足转过头看他：“你怎么啦，今天？”语气里流露出一缕难得的不满。

　　“啊嗯？”

　　“干嘛一句话都不说，小景你今天不舒服么？”

　　“没什么可说的，电灯泡能说什么？”迹部懒懒地回应道

　　“那，小景觉得她怎么样？”

　　“很不错，聪明漂亮，你配不上。”最后一句话，是他习惯性丢来的嘲讽。

　　但也仅是如此而已。

　　仅是如此而已。

　　“哈哈，那就好。”忍足嘿嘿一笑，眼睛都眯了起来。迹部扭过头看他一副沐浴在恋爱好春光里的傻样，倏然想到那句经典的“恋爱使人智商变低”的名言，原来也会在所谓冰帝天才身上应验。他心中不知为何，淌走一丝微妙的失落。

　　“是初恋么？”他问。

　　“算是吧。”忍足答

　　“什么叫’算是’？”

　　“怎么问这个？”

　　“因为以前国中时候，听说你有很多任前女友。”

　　“哈哈哈哈，我国中什么情况，小景还不清楚么？”

　　“……”这句话说的迹部几乎有些惆怅了，明明当年二人并不同班，关系却反而比现在密切。迹部抬头看灰色的天，细密如同幻觉的薄片飘下来，悠悠落在挺拔的鼻梁上，转瞬即逝地融化了。

　　“啊，下雪了。”旁边的人反倒大惊小怪起来：“是初雪诶！”薄薄的六角冰片落在迹部的围脖上，落在少年的睫毛上，迹部眨眨眼睛，雪片就变成水珠，不堪重负一般落下，如同泪水一样镶嵌着他漆黑的眼眸。“小景，你哭了？”

　　“当然没有。”迹部扔来一个白眼，“年年都下，至于这么激动？”随即挑眉问道，清冽的目光微微闪动

　　“可惜绘梨不在，我听说一起走过初雪，就可以白头到老。”

　　言下之意显然是对他旁边是自己而存有不满，迹部掉头就走，被忍足拉回来：“哎呀，和小景白头也好。”

　　真是傲娇大少爷的脾气啊。

　　他无奈地想。

　　“这种话你都相信，本大爷看你真是失了智。”

　　“我是纯情少年嘛。”忍足说罢，随即撒娇一般把头靠在迹部肩上，作大雁依人（……）状，毛茸茸的蓝色头发蹭到迹部刀削般棱角分明的下颌。迹部蹙了蹙眉，却第一次没有推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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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忍足侑士的初恋，开始于高二冬天，夭折于高三初春。

　　大概是凌晨四点，离黎明破晓一刻还有很久。迹部的三个手机挨个响了一遍。平均每个响了五十秒，他把头埋到枕头里，忍耐到一百五十秒过去后，再度陷入昏睡。五分钟后，第二轮午夜催命铃开始，迹部一把坐起来，打开床头灯定要看看是哪个杀千刀的，在他复习到十二点刚躺下四小时，就敢如此肆无忌惮破坏他大爷的睡眠。

　　准备好的一连串破口大骂没说出口，那边先发声：“喂？是小景先生么？”

　　“什么小景先生，没这人。”还没从睡眠里反应过来，先否认了再说

　　“啊，您的朋友在我们这里喝多了，他的最近来电都是您，备注是小景，所以我们想，能否麻烦您把他接回去呢？”

　　“……”迹部无言，看看屏幕，这才反应过来，这是忍足的手机号。一肚子起床气便无处可发了，“你把地址发来，等本大爷一下。”纵使是万般不乐意，迹部还是起床穿好衣服去收拾忍足造的烂摊子

　　春寒料峭，刚出门他就打了个寒噤。凌晨四点半的东京，车窗尽头开始展现出微光。“少爷，到了。”司机叫醒后排的自己。他打着哈欠推开酒吧的门。黎明时，就连酒客都已四下散去，他不费力气就找到瘫倒在吧台前的忍足，烟灰缸里横七竖八插着几根烟。想来忍足这样一个爱干净的人，居然也能在喝醉时趴在不知清洁有没有到位的吧台昏睡，迹部略过一丝隐隐的心疼。

　　“结账。”他摇摇头，掏出钱包把卡递给服务生，然后扶起明明身型身高都要比自己数据更大的忍足侑士。司机连忙接手，忍足看着瘦削，体重却一点都不轻。迹部和司机两人费了好大力气才将他塞进后座。

　　报出他的地址后，迹部睡意早已醒了一大半，抬手看看表，已经是清晨五点，城市开始苏醒。忍足借着酒劲把头靠在迹部肩上，鼾声如雷，酒气熏天。完全将自己当成了抱枕，双手也环着自己的腰。迹部抱肘把头扭向窗外，已经不记得和这人上次这样的接触是什么时候了。白昼大片吞噬着黑夜，心情随着日出慢慢亮堂起来，他心里被这亲密举动惹得热热的，像浸在温烫的眼泪里。

　　到目的地一下车，忍足就很争气地吐了自己一身，想他迹部大爷养尊处优十七年，什么时候见过这架势。迹部当即被恶心地龇牙咧嘴，把他扔在路边爱咋咋地抬腿就走的心都有。但随即忍足就抱着自己痛哭流涕。他无奈，心里嫌弃，却又委实担心忍足的现状。“你回去吧，今天我不回家了。让管家帮本大爷和忍足请一天病假。”依稀记得忍足的备用房卡放在脚垫下，迹部刷开房门后对司机道。

　　“好，少爷您也注意休息。” 司机接过迹部弄脏的大衣，尴尬地。

　　迹部大爷这辈子没照顾过人，暴力逼迫忍足漱口洗脸洗澡，换掉酒气熏天的衣服，把男生扔进被窝里时，天已经大亮。仅睡了四个小时的迹部早就已经筋疲力尽，就着双人床的另一半和衣躺下。挡光窗帘也没有拉好，流下很长一段缝隙，天光缓缓攀上二人身体，绵延不绝，犹如永远都不会过去的，怅然的青春。

　　忍足醒来时已经是中午，不知道昨夜是怎样度过的，但是自己却莫名其妙干干净净地躺在被窝里。“醒了，啊嗯？”迹部推开卧室门，走进房间。他赤脚走在地毯上，套着明显不合身的自己的衬衫。这段天光便落在他脸上。少年的线条：漂亮、干净、清瘦，狭窄而精巧的脸上挂着一抹寡淡的疲惫。

　　忍足噗嗤笑出来：“小景干嘛穿我的衣服啊。”

　　“你还好意思说？”迹部把盛着凉白开的玻璃杯放在他手边。

　　“是谁昨夜化身苦情剧男主，喊着别人的名字却吐了本大爷一身？”

　　“啊……？这样么？”

　　“不然呢？”迹部不满道

　　“那可真是委屈了小景呢。毕竟我在东京，孤家寡人啊。”

　　“只是失恋而已，搞得那么难看。”

　　“可能因为，毕竟我不是小景，所有事都可以处理得漂亮又体面吧。”

　　失恋之痛尚未平复，忍足软软地勾起一丝惨笑，把头磕在他肩膀的直角处，眼里亮晶晶的。

　　迹部愣了几秒，转过身有力地一把回抱过他：

　　“神经病，还有本大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