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只眼的美学》天*殿

7、生命倒数

　　经历过极端的高烧，一般会给人类死了一回的感觉，当然，也有人说这是重生的演习。
　　陆阮夕只认为这是一个死亡的演习，而就是这种毫不在意的表现，让Alviss的脸冷了好几天。
　　「公子，我真的认为你该去做全身检查。」柯宁定期来开完药后，虽然没有久待的意思，但是口头上的提醒是少不了的。
　　「我记得半年前已经做过一次了。」
　　「你又不是不知道自己的身体，以你的身体，一个月做一次检查是最理想的。」柯宁稍微有点心不在焉，立刻被陆阮夕和Alviss看出来了，毕竟只要在陆阮夕面前，柯宁都会表现出自己最好的态度，而这样的反常少之又少。
　　「柯宁哥，你老实告诉我吧！是不是在我的身体里面发现了什么？」
　　Alviss把手中托盘上的白粥放到陆阮夕大腿上，瞬间改变了气氛。Alviss仔细聆听，虽无意加入话题，但对于自己主人的身体状况依旧关心。
　　「公子，我不确定。真的不确定。」柯宁停顿，其实任何人都不难看出他的诊断是有着隐情因素的不确定。
　　「那么，我们就去确定一下吧。」

　　行动派的陆阮夕下一步将干什么Alviss已经非常明白了。没费什么口舌，三个人就移驾到了柯宁的私人医疗所。
　　Alviss隐约知道陆阮夕的身体情况到底怎样。柯宁表现得很明显，那是一种开心的胜利宣告。
　　「我只能保证你还能活5年，这是往少里算的情况，最多你能活8年。」柯宁放下听诊器，没有浪费时间和陆阮夕解释他得了什么病，即使知道得了什么病也改变不了什么，因此不如直接定下结论更好。
　　「柯宁哥的意思是我的生命只有5年的保质期吗？」他未曾表现出恐惧的样子，没有说出不想死，也没有求柯宁帮助他，非常轻松的接受了自己的宿命。太轻松了，几乎让Alviss怀疑他是否真的是人类。
　　「我就是这个意思。」
　　「时间紧迫啊，我和飘渺就先告辞了。」说了这句不明不白的话，陆阮夕整理好衣服，Alviss接下开出的药，微微向柯宁颔首，对方浅笑，Alviss了解了他的意思。
　　对陆阮夕来说只剩下五年，对他来说何尝不是？
　　和Lustin未曾定过任何约定，连口头约定都没有过。说不定这就是约定的最高境界，两个人都知道，在这5年要争取到完全不会属于别人的陆阮夕是非常困难的事情，再加上还有一个非比寻常的对手。任何恶魔都不会觉得这么费力气的事情值。
　　但陆阮夕的灵魂值得！

　　「Alvy，我用我在陆氏企业的所有股份来买你现在想什么。」这种半玩笑半真实的话经常从陆阮夕口中说出。5年的时间对于人类的生命来说不长，更不用拿来和恶魔永恒的生命来比较，陆阮夕不惊慌，估计在进入柯宁的医疗所就已经推断出自己的生命是否已经到了尽头。
　　「我在想，您表现出开心的样子，是不是因为5年的时间比您推测的时间长？」
　　「我表现的很明显吗？」
　　「并没有，但是我看得出来。」
　　「差不多和我推测的时间相差了四年零四个月。」陆阮夕耸了耸肩，他早就预料到自己活不长，或许这就是他能够以平淡的眼光看待所有事物的原因。
　　一个即将死去的人会想要活下去，但是他每天都经历着‘即将死去’的恐惧，以至于真正被告知了死亡宣言之时他并不会感到太惊讶。
　　「6个月的时间已经够您游戏一把了，不是吗？」
　　「的确，但是我比你想象的更贪心。」
　　「您可否不那么诚实？」Alviss叹气，按照‘叹一口气就失去一点幸福’的算法来计算，陆阮夕让他丢失了几辈子的幸福。
　　「我以为你会因为你是少数被我诚实对待的对象而感到骄傲？」
　　「能够被您特殊对待并不一定是好事。」实话实说纵然是好，但是对于一个像陆阮夕这样的狠角色，自然不能按照常理下结论。
　　陆阮夕看来并不喜欢继续探讨这件事，立刻换了个话题。「Alvy，听柯宁哥说，恶魔把拥有感情这种事情当作耻辱，所以我想听听当事人的意见。」
　　「恶魔没有感情，所以我不了解。您认为呢？」
　　陆阮夕皎洁目光一闪，颇有狡猾老狐狸的样子，拖着长音回答Alivss「有感情自然是好事，若能把人类最不稳定的感情计算的丝毫不差，那正说明了那个人的成功。」
　　「我没有接触过感情，因此在这个方面，您略胜我一筹。」
　　但没想到，这句并不算恭维的赞美却让陆阮夕尴尬的摸摸鼻子。
　　「在接触感情的方面，我和你可都是半斤八两啊。」

　　没想到陆阮夕会这么回答，完全出乎了Alviss的意料之外。在他眼里，陆阮夕是人类中的王者，完美的支配着属于他的东西，没有什么能够在他掌控之外。即使真的出了他的预料，他也能够立刻找回自己的立足之地。
　　在自己能够阻止这句对主人有害无益的询问句，这句话却已经脱口而出。「您恨您的母亲吗？」
　　果不其然，陆阮夕脸色比之前更苍白，身体以最小的弧度震动了一下，虽然下一秒调侃的话语对答如流，但是那样的脸色足以让Alviss为自己的询问感到后悔。「你想要我的灵魂吗？」
　　「恶魔虽然没有感情，但是却又欲望，因此答案是肯定的。」丝毫没有犹豫的回答了这个问题，这种显而易见的答案即使撒谎也没有什么意义。
　　「bingo！我的回答也一样。」说着，车已经开到陆阮夕庄园的楼下，但他并没有打开车门直接下去。「你不觉得要我不恨她有点过分吗？」
　　Alviss调查过陆阮夕的母亲，自然了解她是怎样一个爱慕虚荣，向往名利的女人。甚至在她死前的一天，她还出席了别的夫人的晚会，可笑的是她的死亡原因竟然是过劳死。
　　什么过劳？娱乐过度吗？
　　「是，的确有点过分。如果是我站在您的角度，对于这样一个任性妄为的人当自己的母亲也会有同样的恨意也说不定。」
　　「喂喂，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对于Alviss的答复，陆阮夕觉得很有意思，但和他想的有所出入。「我什么时候说我是因为她的任性妄为而生她的气啊？」
　　「难道不是这样吗？」
　　陆阮夕没有直接回答这个反问句，反而跨出车门，然后仰望着自己的家。
　　「我能原谅她无视我的存在，却不能原谅她把我生下来。」

　　这个对话之后的几天，Alviss依旧重复着同样的工作，唯独在闲暇之时，他会思考关于自己主人的事情。
　　这是什么样的自我厌恶，又是怎样的自我放逐。他讨厌自己，甚至不希望自己出生，又或者他讨厌这个世界，不想降临在这个世界上。
　　Alviss的生活向来简单，或者说他不会花时间在揣摩人类身上，所以他不理解人类的深奥。

　　「这很简单，如果只有欲望的话，是组不成世界的。所以我们恶魔就不会拥有这个世界。」
　　Alviss并不记得他有告诉Lustin自己在想什么，但是他的确有跟他问起陆阮夕的事情，而能让Alviss如此动容的只有陆阮夕一个人，不难猜出他在想什么。
　　「他应该有更多想做的事的。」
　　「他有。」
　　「他应该有更多想要的东西的。」
　　「他也有。」
　　「他连活着都不想！怎么会有想要的东西！」
　　又来了，这种没有理由，突然的怒火，完全不受控制自身控制的窜上来。Alviss知道自己不受控制的太频繁，又陷入了另一重苦恼中。
　　「他什么时候说过他不想活着？你有听他说过吗？」Lustin表情瞬间变得冷酷无情。若是陆阮夕真的想死，那他绝对会亲手杀了他。自己那么想要得到的人，却被当事人自己不当回事般的破坏着，光是想着，他就觉得生气。
　　「他。。。没说。」
　　Alviss恍然大悟！自己在这里生什么气，他根本没有说自己不想活着。。若他真的说自己不想活的话，那他才会。。。
　　想到这里原本稍微有点精神，突然又陷入了消沉。
　　那他才会怎么样？才会生气吗？他为什么要生气？对方只是他的契约主，即使死亡也没什么关系，大不了他在别人身上找乐趣就好了。
　　但事实说明，如果他让陆阮夕从指间溜走，那么他要很久很久之后才能找到第二个公子。
　　大概因此，他才会觉得生气吧。
　　虽然这个解释有些自己不能解释的漏洞，但毕竟是唯一的解释。
　　恶魔没有感情，他总不可能对陆阮夕产生了这种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吧？

　　「我原本想陪他到最后的。」无视Alviss的不正常，Lustin他嘲笑自己可怜又天真的想法。「可是对恶魔来说这个最后来的太快了。」
　　「你不是想要把他同化成恶魔吗？」
　　「你不会阻止我吗？」
　　两个恶魔沉默了一下，对望后大笑起来。他们俩个什么时候变的这么婆婆妈妈？
　　想要的东西就抢到手，恶魔不需要考虑后果和责任，因为他们不被人类世界的法律所拘束，只要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就好，这是远古时期就流传下来的生活方式。

　　「你会后悔挑起我的战意，Lustin。」
　　「彼此彼此吧，Alviss。」
　　自己会输吗？没可能的。
　　两人认识了百年的默契，最终就在好胜心这里成为了交接点。

　　※※ ※

　　「上次关于Medcil的事情，你有再次查看吧？」不同于一般的总裁打领带穿西装，公子重视享受，他身上的高尔夫衫和左侧桌子上放置的精美调酒就能看出来。
　　「对方有发现刘女士身上的恶魔气味，但是决定按兵不动。」
　　「那么我们最近就可以休息了。」陆阮夕点了点头，没有下一个指示，但是Alviss却没有走开。发觉到这点的公子淡然道：「你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
　　「我想问您。。。。您想要活下去吗？」
　　这种玩笑般的问题，的确很难问出口，虽然没有感情，但是感觉他还是有的，会愤怒，会无奈，同时也会感到羞耻，而问这个问题，就已经大量的激发了他的羞耻心。
　　但也就是因为这个问题太过直接，让陆阮夕无法巧妙地用普通的语句打发，答案也就因此水落石出
　　「。。。。。想。」他不情愿回答出这个实话，仿佛求胜欲望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大罪，声音也连同气势变得越来越小。「我想活活下去。」
　　「想要活久一点，赢久一点。」最后，他补充，然后等待随之而来幻想中Alviss对这样的自己的冷嘲热讽。
　　结果却没如他的愿。Alviss并没有嘲笑他。「您的生命，让我用智慧来延续吧。」
　　这此反而轮到陆阮夕来嘲笑他，「你想要延续我的生命？是想要我的灵魂吗？」
　　「不，我是想要更贵重的东西。现在还说不上来，但是总有一天会从您那里取走的。」
　　「5年就足够了。。虽然我想再赢的久一点，但是人类不应该太贪心。」献上自己最纯真的笑容，令Alviss愣了。
　　「我明白了，是我多此一举了。」
　　「你在生气吗？」
　　「您误会了，我并没有生气的权利。」
　　「可是你就是在生气，不是吗？」
　　「……」这次，他没有反驳，因为找不到好的理由来解释。
　　「抱歉呢，Alvy，可能我能陪你的时间比预料中的短。」原以为自己可以说服陆阮夕延长他的性命，但这下他也说不下去了。陆阮夕的目光很坚定，虽然有些无奈，却不难看的出他真的觉得自己很对不起Alviss。见到这样的眼神，他想说的话也就只能吞到肚子里了。
　　「这是您的决定，如果以后后悔的话，我可能就不一定会帮助您了。」Alviss最后的一搏，希望陆阮夕在最后一秒回心转意，这句远远没有之前的话说的如此自信。
　　「你认为我会后悔？」
　　两个人的目光接触，并没有立刻别开，而是同时希望对方会屈服。久良，Alviss认输，若不是他认输，他们其实可以一直互瞪下去，他永远也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结果。
　　「我知道。。。您不会后悔。」
　　他重复：「我一直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