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自然》阿米巴

6、潘

　　Claudia从没想过会发生这种事情，一时间有些六神无主。等到她稍稍镇定下来便赶忙跑去卫生间拿了毛巾出来想要给哥哥敷在额头上——这法子听上去有点愚蠢，不过就一个十一岁的小女孩来说她的反应和措施已经相当不错了。然而这个时候却再次来了一位不速之客——没有敲门就走进来了。
　　哦，倒霉，Claudia想，她竟然忘记锁门了，搞得好像她家是聚会场所一样，大家都随便进出。幸好来的不是不该来的人。
　　她抬起头望着那名男子——有着眼角上翘的大眼睛和一条长长的乌亮发辫的健壮男子，他大步走进来，把门摔在身后。
　　“见鬼的Blue！”他说，他的声音低沉而怒气冲冲，“就这么走了？！Claudia，他没事吧？”
　　“他，我不知道，他好像很疼……”Claudia小声说，“上一次他的脊柱受伤了……潘叔叔，我……”
　　“然后Blue那个混球又让他摔了一次？！”潘皱着眉头，刚进门时还是红色的眼睛转成了夜空一般的深蓝色（Claudia他们一直觉得他会随情绪变色的眼睛很有意思），他俯下身望着Nathan，却也不敢随便翻动他的身体，只好摇了摇头，“他可能会瘫痪的，Blue个没脑子的扁毛畜生！我们最好先不要动他。”
　　接着他一转身进了厨房拧开了水龙头，并且用手指把那流淌的清水引出来——潘另外还有一个名字叫做波塞冬，也有人叫他龙王，他在水里才真叫好样的。不过即便是在陆地上他也可以想法子控制水流，他摆弄水就好像陶工摆弄泥巴一样顺手。
　　Claudia吃惊地看着那清水自动在潘手里碎成千千万挤在一起的透明的泡泡，泡泡越来越多越来越小，最后整个水流都炸成一堆闪亮亮的白色泡泡团，又被潘引到Nathan的身下，以便使他在姿势不会改变的同时能够躺的舒服一些。这情景如果不是在这么紧张的场合或许会很有趣，Claudia还真不知道潘叔叔什么时候学的这一手。
　　“太酷了。”她忍不住说。
　　“唔，我不会任何治愈类的魔法，”潘却还是忧心忡忡的样子，连眼睛也依然保持着表示那种深蓝色，“这一招是跟别人学的，如果用液滴攻击的话会比用水造成更小的伤害，最开始我只是把这一招当自卫用的警告使用，等到发现可以控制液滴炸裂成水泡时，我猜想可以用这个固定伤口并且降温止痛。到现在仍然只是猜想。我们得等Noah回来……”他俯下身望着Nathan昏睡中的面孔看了好一会儿，尖利的虎牙咬着嘴唇，似乎对自己的无能为力感到非常抱歉。他看的时间太长了以至于最后Claudia不得不好心地提醒他可以在沙发上坐下。
　　“哦，谢谢。”他有些神情恍惚地说，僵硬地坐下去，马上变了表情，“见鬼我的腰……”
　　Claudia在心里叹气，这个不常来他家的叔叔还是和两年前一样愣头愣脑的，弯着腰一动不动站了四十分钟腰不疼才真叫见鬼！
　　“……Claudia？”
　　“嗯？”
　　“你的名字是自己取的？”潘问了个有点突兀的问题——大多数时候他的话都比较不打弯，Claudia觉得他不是做不到说话不委婉，而是大多数时候他似乎并不屑于委婉。
　　“是的，”Claudia耸耸肩，“我们四个都是自己取的。”
　　“四个？”潘突然笑了，“不，不对，是三个才对，”他伸出手指比划下，又望着Nathan深深叹了口气，“他的名字是我给的。那时候还只有仨小男孩在这家的时候，我对他说他是哥哥，大哥，应该有个像大哥的名字，所以我说，你就叫Nathan吧，那是一个好哥哥的名字。”
　　潘又停了停，带着一点好笑的神气望着小姑娘：“你一定奇怪我为什么觉得这是一个好哥哥的名字？说起来，我小时候看过一个连续剧叫做《heroes》，唔，那时候我也就十三四，喜欢蝙蝠侠，喜欢闪电侠，喜欢正义联盟还有七龙珠，《heroes》那种另类超能英雄的路线给了我不小的震动，那里面几乎没有几个人在想着用超能力拯救世界，但是我印象很深的，他们都是在努力地生活并且爱自己的亲人朋友还有爱人。而那个叫做Nathan的，一个马上就要进入纽约议院的哥哥，为了保护自己的弟弟还有他那傻乎乎的拯救世界的梦想宁愿自己去死。那个结尾让我很震惊，因为最开始我总是看到Nathan在抱怨他的弟弟怎样怎样讨厌，或者指责他的弟弟太幼稚，或者说……不管怎么样，他似乎一点都不打算考虑他弟弟的感受，我还在想这个人真是冷血……然后，我明白有些事情，”潘的眼睛蓝得已经好像一汪清澈见底的水了，“有些人，不到某些时刻，你是无法看透的，最疼你的人也并不见得会在一切时候都围着你转。你明白吧，我们失去了一些东西之后才明白，但是失去的有时候太多了。”他的手握成拳头，好像想要抓住空气中某些看不见的东西，“太多了你明白吗（Claudia努力点头），不你不会明白的，在真正经历之前，我总是讨厌他们给我讲的大道理，我那时是个幼稚的小鬼，愚蠢透顶……”潘用亮闪闪的眼睛望着Claudia，他的眼睛里噙着的到底是泪水还是海兽单纯的为保护眼睛而分泌的液体她不清楚，她所了解的只有一点。
　　“你喝酒了。”Claudia毫不客气地指出这个事实——很早的时候爸爸就告诉过他们，跟这个叫做潘的叔叔，嗯，不用太客套！
　　“唔，只一点，以前没喝过酒，他不让我喝的，他说酒是个坏东西，烟也是。”潘的眼睛在Claudia身上转来转去，他的眼睛越来越蓝，越来越蓝，“你的鼻子和我妈妈还有舅舅一样的好……虽然我不知道该不该叫他舅舅。对了，你的名字，Claudia，是来自于《夜访吸血鬼》？”
　　“咦，”Claudia有一点吃惊，“你怎么这么清楚？”
　　“我研究过所有讲吸血鬼的小说，”潘眨了眨眼睛，“不死的女孩，长不大的女人，是吧，Claudia？你到底渴望的是哪一点？”
　　“我以为这很清楚的。”Claudia无奈地笑了笑——她羡慕的是小说中那个小妖女天生惹人怜爱的气质，小说里的那一个一直很讨人欢心，总是能诱使陌生的夫妇成为她手下的牺牲品。这也是种了不起的本事吧。
　　“你不说没人会清楚，”潘开始心不在焉了，他的视线最终又转回Nathan身上，“他是个好哥哥吧，是吧？”
　　“是的。”
　　“所以他会没事的。”潘像个小孩子一样带点期待地说。
　　“是的。”Claudia知道对于醉鬼是没有道理可讲的，而且她自己也乐于在这件事上骗骗自己。老天保佑这是真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