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寞天下雪》伯爵复刻

9、杀人者死

　　糖醋鱼。
　　你若问别人糖醋鱼是什么，别人一定会回答你这是一道菜。
　　杭州的糖醋鱼叫做西湖醋鱼，宋姓女子做的糖醋鱼叫宋嫂鱼，那唐门的糖醋鱼呢？
　　以暗器威慑江湖的用毒世家——蜀中唐门。
　　那里的糖醋鱼又是什么滋味？
　　没有人知道。知道的人恐怕早已断肠。
　　幸而这个眉如远山、目若春水的青年并非唐门弟子。
　　黑衣汉子几乎要庆幸得笑出声来，犹自不放心地追问一句：\"你不是唐门中人？\"
　　唐肃玉笑。
　　他齿白若贝，朱唇如染，一双桃花眼俏里带煞，此刻收拾了三分傲气七分刻薄，笑得比江南烟雨更温柔，比塞北冷月更清扬。
　　笑意回肠荡气，风流蕴藉。
　　他一面笑一面摇头。
　　一面摇头一面还颇有耐心地解释：\"谁规定姓唐的就一定得出自蜀中唐门，倘若如此，姓诸葛的岂不都成了神侯府的人，依此类推，姓蔡的必是蔡京门人，姓赵的一定是龙子凤孙。那岂不是大大的糟糕！\"
　　黑衣人怪有趣地看着他，皮笑肉不笑道：\"你真的不是？\"
　　唐肃玉收敛笑容，一本正经道：\"不是。\"
　　唐步忠\'嘿嘿\'一声，似笑非笑道：\"你不是，我是。\"
　　他一共说了五个字，却在这五个字的时间里，掷出了七把钢镖、四支没羽箭、一兜牛毛针、一把飞蝗石、一堆毒砂，甚至还有三只碗盏，一个桌面。
　　这么一大堆杂七杂八的东西呼啸着，旋转着，疾掠着朝临风玉树般的唐肃玉飞去。
　　唐步忠掷出他的\'暗器\'后，立刻一个鹞子翻身朝窗口奔去。
　　他是一个杀手。
　　\'杀人者人恒杀之\'，这道理他懂，所以他谨慎。
　　谨慎就是不打没把握的仗，不杀没把握的人，三思而后行，谋定而后动。是以跟他一起执行任务的杀手都死光死绝了，他还活着。
　　他还想继续活下去。
　　他一早就看出这衣白胜雪、看上去还有点女儿家俏丽的贵介公子武功不弱，自己与冯卜义联手也未必是他对手，待得冯卜义一出手便叫废了一只右手，他更是斗志全无，何况那边桌上还有个看似历尽沧桑的年轻人正\'蠢蠢欲动\'。
　　这些倒也还罢了，最要命的是跟那个沧桑的年轻人一起的还有一个肩倚铁枪，脸刺黥文的大汉；一个腰系双刀、形容清烈的女子；一个双颧冷沉，脸白如霜的病汉。
　　除却病汉，其他二人看来俱非弱手。
　　敌不过，所以，他逃。
　　他打出\'暗器\'，阻得那公子一阻，跃空而起便朝窗口逃窜。
　　靠窗坐着雷卷。
　　雷卷一只手按住胸膛，双肩耸动，正沉重而压抑地低咳着。
　　唐步忠朝雷卷掠去。
　　他甚至已想好，若那年轻公子前来追击，他纵不能翻窗逃生亦可挟这病汉为人质，令那年轻而沧桑的男子去阻挡。
　　让这两人自去斗个你死我活，这岂不是一桩快事？
　　唐步忠想得甚是得意，嘴角也不自禁露出一丝诡笑，若不是忙于逃命，他简直要为自己的老谋深算，算无遗策笑出声来。
　　他没有笑出声来，只因雷卷。
　　雷卷忽然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
　　他眼睛细长，眼尾朝上有如刀裁，眼色里却有一种说不出的冷冽之意，冷冽得似两点寒火。这两点寒火似凝聚了他所有的生命，是活的，跃动着的。
　　他看了唐步忠一眼，唐步忠就似被砍了一刀，心上突地一惊。
　　他人在半空，这一惊清气下降，浊气上升，身法登时就慢了几分，接着便觉心口一伤一疼，伤得仿佛那怀春少女的刻骨相思，疼得仿佛那天长地远的孤苦梦魂。
　　他踉跄着低头，只见一截沾血的竹竿尖自他的胸膛里戳了出来。
　　帘卷西风处，生命已随风而逝。
　　‘易水寒’为仿秦朝遗风挑着不少帘帷，透过唐步忠胸膛，刺穿他的心脏，粉碎他的生命的正是其中一杆挑帘的修竹。
　　唐肃玉冷着脸，面前倒翻了一张桌面，桌面上密密麻麻钉了几十件暗器，他左手卷着一袭白绢，右手三根手指捻着竹尾。
　　那细颤颤，长悠悠的竹竿竟是先穿透了桌面，再追上唐步忠，刺中他的！
　　好漂亮的出手！
　　迅疾而夺目，又似清风而徐来。
　　就象一场天长地久的惊才绝艳！
　　叫人吃一惊的艳！
　　戚少商看了，忽地就想起了息红泪。
　　红泪，红泪，青鸟不传云外信，美人如花隔云端，长相思，摧心肝。
　　雷卷看了，蓦地忆起一轮明月。
　　孤灯不明思欲绝，只影望月空长叹。
　　只因人间芳菲万千，没有一朵花可以疗他的惆怅。
　　众人怔忪间，只听唐肃玉冷冷地、倨傲地、孤绝地说：\"你这么爱作戚少商，那你就代他去死吧。\"
　　此言一出，戚少商、雷卷等人，俱是一惊。
　　戚少商惊疑：此人素未谋面，为何要杀我？
　　雷卷暗想：这人武功甚高，我可截得住他？
　　正自心思纷沓，只听外面马蹄声急，一人徐徐缓缓道：\"听说戚少商便在这处酒楼落脚，现如今他在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