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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长街血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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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水寒\\\'坐落在石皮街上。
左邻一家专卖胭脂水粉的杂货店,右靠一间棺材铺,背后就是朔风萧杀的茫茫易水。
这石皮街乃是这塞北边关最热闹的长街,南来北往的商贾俱在此中转。
现在这一整条长街都挤满了人。
人和马。
长街上行人熙攘,商贩云集,突地有一队快马鹰弓,旗甲鲜明的骑兵长驱直入,如入无人之境。铁骑铮铮,马蹄疾疾,踏破了茶水铺的杯碗,踢翻了羊肉摊的棚子,撞倒了垂垂老者黄髫小儿,一时间只听得哭喊喝骂之声泼天价的此起彼伏。
打头一人玄袍黑甲,宛如滚滚乌云掠来。人到楼前,不及勒马,倒身飞纵,仿佛一只黑色大鸟掠过众人头顶,稳稳落在\\\'易水寒\\\'前。
他眯细了眼,瞧了一瞧被几个兵士按在地下且疑是赏了几个巴掌的掌柜,忽地回首问了一句:\\\"你说反贼戚少商便在这处酒楼落脚,现如今他在何处?\\\"
他回首的表情很狼狈。
不是狼狈,是狼,狈。
狠得似狼,狡得似狈。
还有几分幸灾乐祸,隔岸观火,落井下石的意味。
那排肃然而立整整齐齐的金戈铁马就象波分涛裂似的猛地让出一条道来,接着便有一个素巾儒服的书生缓缓行来。
书生一身洗得发白的蓝袍,气质文静淡定,只那眉宇间弥散的不是文气,而是杀气。他一路自枪林刀丛间行来,仍然漫不经意、潇洒从容,仿佛与平常走路没什么两样。
戚少商眼皮霍地一跳。
穆鸠平眼里却几乎崩出火来。
来的果然是他。
顾惜朝。
顾惜朝一出来,先搀起那个被掌掴得七晕八素的酒楼掌柜,还替他掸了掸衣角上的尘土。
接着他眉一扬,仿佛要将那秀刀似的眉扬到鬓角去:\\\"黄大人何以搜也不搜便断定戚少商不在此处?\\\"他问得很是心平气和,一点也没有意气用事,似乎这咄咄逼人的质问并非出自他的口。
那个先来一步的\\\'黄大人\\\'一直冷眼看着他,此刻不阴不阳地顶道:\\\"敢问顾大当家,那戚少商是何等样人?\\\"
顾惜朝闻言微微一怔。
这世上若连顾惜朝都不知道戚少商是什么人,那就没有知道戚少商的人了。
他私底下揣摩着这一问的用意,只听那眼睛细细,却细出几分奸佞相的黄大人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分分明明皮笑肉不笑地道:\\\"店主说他店里的人一身黑衣,体格瘦小,在大庭广众下自称戚少商,难不成他要作死不成?\\\"
顾惜朝瞬时寒了脸。
他一冷下脸,就更不似个书生,反倒象个杀手。酒楼掌柜离他最近,突然激灵灵打了个冷战,浑身的寒毛都倒立了起来。
顾惜朝很火大。
人家生气发火,往往面红耳赤;他却是脸色发白,越是火大,脸色越白。
现在,他脸色白得直如透明一般。
打雷家庄一路下来,这个相爷派来帮他的黄金鳞\\\'黄大人\\\'便仗着自己是相爷嫡系一直与他作对,但凡他的主张他就一定要质疑,似乎非这样不能显出他的高明;有时更是越俎代庖,颇有几分要取而代之的架势。
帮手帮手,必要时也会变成对手,甚至是敌手。
顾惜朝自然清楚相爷派他们来的用意,他更清楚在相爷手里,一个没有用处的人会有什么样的下场。所以他不仅要追击、格杀、剿灭戚少商,更要防这些个\\\'帮手\\\'夺功、抢风、争宠。
这怎生一个\\\'累\\\'字了得!
累得顾惜朝心头邪火上升,一股恶气直冲脑门。
他绷紧了脸刚要发作,猛然觉得自己今天有些失态:什么时候自己变得这么忍不得了?小不忍则乱大谋;不知底蕴,发作何用?
他清一清嗓子,脸色渐渐和缓下来。
\\\"是与不是,还要搜了才知道。万一走脱了钦犯,相爷处黄大人可担待得起?\\\"
说完,他撩起袍角便要踏上台阶。
眼看他的脚就要踏上台阶。
忽听晴天里响起一声炸雷。
不是雷声,是一声断喝。
\\\"恶贼!纳命来!\\\"
\\\'易水寒\\\'右边的棺材铺里突然跃出一条人影。
人影挟着电光直扑顾惜朝。
电光火石,何等迅疾!
他快,顾惜朝比他更快。
顾惜朝是飘起来的,犹似西风卷落叶,轻飘飘地一飘就飘到胭脂铺的屋顶,再飘就飘到了\\\'易水寒\\\'的檐角上。
\\\'轰隆隆\\\'一声巨响,他原先立脚的那片台阶不但全然粉碎,还裂出一个二尺来许的深坑。
\\\"平地一声雷!\\\"
\\\'平地一声雷\\\'来自江南霹雳堂\\\'封刀挂剑\\\'雷家自创的\\\'平地一阵雷\\\'。施展时需高手以自身内力配合霹雳雷火弹,出招时雷声隆隆,电光闪闪,招数威力酷似天雷。
雷电天威,试问何人能挡?
纵然只是\\\'一声雷\\\',也把\\\'易水寒\\\'前的青条石板劈得四分五裂。
这一下变起骤然,不但顾惜朝,连戚少商和雷卷也被震住了。
来人一击失手,怒吼一声,手中双钹舞动,厉芒点点,银光灿灿,站得近的几名官兵登时了帐,其余人等皆被他的气势惊得失魂丧胆,忙不迭地后退。
顾惜朝被他所阻,勃然冒火,在屋檐上煞白了脸,慢条斯理地俯盯过去,冷冷道:\\\"雷听琴,原来是你。\\\"
那汉子怒道:\\\"正是我!\\\"
嘴里答话,手下半点不停,双钹到处哀号惨呼,一片腥风血雨。
这一干披甲执弓的官兵平日里欺压百姓时如狼似虎,可碰上这如鬼神一般厉烈的汉子,半点狠劲都使不出来,竟在这英气悍烈的汉子周围硬生生挤出几丈大一片空地来。
兵卒们退,黄金鳞退不得。
不仅退不得,还得激流勇进,力挽狂澜。
否则一旦被相爷知晓他阵前退却,动摇军心,绝难善罢干休。
黄金鳞掩至雷听琴身后,一刀就朝他劈了下去!
刀风激得楼前的酒招翻飞激荡,只听\\\'哧\\\'一声,那布幡居然撕裂了一道大口子。
这一刀声势惊人,不但要把雷听琴斩成两半,也要把雷听琴脚下那片石砖劈裂。
刀到半途,忽然转向,横斩雷听琴腰腹。
雷听琴为抵御黄金鳞那势如雷霆的一击,双手举钹过头,胸腹间空门大开,黄金鳞的刀就要将他腰斩。
若不是此时有一道指风破空而来。
指风直戳黄金鳞印堂。
快不能形容这一指。
这道指风快而急。
急也不能形容这一指。
快不够凛冽,急不够萧杀。
这一指就似隆冬飞雪,万里寒光。
这一指本无瑕疵,可在高处冷眼旁观的顾惜朝突然看出它的瑕疵来。
他扬手挥臂,\\\'神哭小斧\\\'急斩而出!
他没有截下这一指。
只因他不能。
看得出跟破得了毕竟是两码事。
就算能,他也不想截下这一指。能够借刀杀人,他简直求之不得。
雷卷为救雷听琴,出指便是一招\\\'天下有雪\\\'。
\\\'天下有雪\\\'是\\\'冬雷震震\\\'雷卷的成名绝技。
顾惜朝的心突地跳得又快又急,连发那一斧时全身都兴奋得微微发抖。
雷卷既在此,戚少商必定不远。
小斧急旋、飞转、直斩酒楼内的雷卷。
唐肃玉突然\\\'噫\\\'了一声。
他\\\'噫\\\'得极轻,双手一送,竹竿串着唐步忠的尸身朝前疾刺!
他身前站着戚少商。
戚少商正欲拔剑为雷卷挡下那一斧。
他的全副心神都凝聚在那一柄破空、裂风、斩脸而至的斧上,压根没有留意那个斯文倜傥、笑若春花,他一刻前还欲救助的年轻公子对他下了杀手!
雷卷留意到了。
\\\'封刀挂剑\\\'雷家除对火器极为精研外,对毒、暗器、各类兵器均颇有心得,只因江湖上老字号\\\'温家\\\'的毒药名气太响、蜀中唐门的暗器太犀利,雷家的暗器毒药反而不为人知。唐肃玉出手时,他已发现此人绝非唐门弟子;待他一举格杀唐步忠,他更断定此人平日擅使不是暗器。
雷卷从不用暗器。
不用不代表不懂。
唐肃玉言语间对戚少商甚有敌意,雷卷怎能不留意?
唐肃玉一记刺出,雷卷立刻十指如钩,扣向竿身。
青竹竿去势甚是轻灵劲急,雷卷非出双手不能截下这形若蛟蟒的一刺。
可雷卷只有一双手,截了唐肃玉的一刺便不能挡顾惜朝的一斧。
正如生命只有一次,给了兄弟便不能留给自己。
神哭小斧急斩雷卷!
\\\"叮\\\"地一声,戚少商一剑刺在斧脊上,剑尖一歪,竟被这风驰电掣般的斧荡开去!
斧急旋!
旋到雷卷脸前!
卷起的罡风激得雷卷面目生痛,发丝飞扬。
雪亮刃光映着他冷然深沉的脸,雷卷忽地极倦极淡一笑,竟似看破世情,早已不将自己的性命放在心上。
戚少商失惊大呼:\\\"卷哥!\\\"一扬臂,袖子就象一匹白绢似地舒卷出去,长及丈外,卷住斧柄。
\\\"嗤啦\\\"一声,碎片纷飞,似白色蝴蝶翩翩舞了满天。
斧势略顿,依旧斩向雷卷!
戚少商飞扑过去。
他一定要为雷卷截下这柄斧!
绝不能让卷哥再受伤!
必要时他甚至打算一死以酬雷卷!
他的手指已差不多触到斧柄。
差不多。
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雷卷倏地倒了下去。
一弹指是六十刹那。
离小斧斩中只一刹那,雷卷就在这一刹那,仰天后倒。
斧贴着他尖削得有几分伶仃的下颏,堪堪擦了过去。
戚少商却以为雷卷已中斧。
他只来得及伤切地唤了一声:\\\"卷哥!\\\"便有一只手猛然扣住他的肩,一同倒下去。
小斧旋转着撞破酒楼的窗户飞出去,在外头打了个转又急旋着曲射回来!
戚少商已倒下,斧斩向他身后的唐肃玉。
唐肃玉先前手中长竿被雷卷锁住,此刻雷卷倒地,他挺竿一挑,挑向飞斧。
竿断,斧落。
却听一声清叱,一声怒喝。
顾惜朝发出一斧,人随斧动,身形一晃抢进\\\'易水寒\\\'。
迎面便见空中开了两朵白花。
刀花。
刀似花人如玉。
顾惜朝却不是怜香惜玉之人。他毫不迟疑,举手便是一剑。
一剑划碎刀花,再两剑刺中沈边儿右肩、左颊。
沈边儿清叱一声,俏容带血,衣衫红了一大片,却半步不退,刀光泼风般罩住顾惜朝。
顾惜朝以为世间女子大多爱惜容貌,所以故意划破她的脸令她退却,没料想这眼色黑白分明,俏得如刀剑般俊厉明净的女子不仅不退,反而刀光更密,出手更决绝。顾惜朝武功远胜于她,被她同归于尽的打法所迫,一时竟攻她不下。
顾惜朝并不欲与她拼命。
他要的是戚少商的命。
必杀戚少商。
只因他出卖过戚少商,所以才更要杀他。
人就是这样,讲义气的,只要义字当头,到头来可能为义字不惜咽下最后一口气;重感情的,只要先伤了感情,到后来就不惜无情绝情到底。
侠道如此,魔道亦如是。
顾惜朝与沈边儿斗,还有余裕观望形势。
他一眼便见到雷卷与戚少商双双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他一惊。
他平日里很理智,很冷静,可此时却仿佛失手打碎了珍爱物件时的失措,又仿佛错失了难得机缘的余恨。一时间竟失了神。
接着便听一声怒喝。
怒喝的是穆鸠平。
穆鸠平待唐肃玉一招刺出方才醒觉。
-——原来这英朗秀气,深不可测的贵介公子是敌人!
一旦醒觉,他全身就开始发抖。他不是怕,不是畏惧,而是愤怒。他是个直肠直性的青年,还很容易,很容易就会激动。他虽然知道对敌之际越激动越会让对方有机可乘,可他控制不住。
他大喝一声:\\\"他娘的王八羔子!背后偷袭!我跟你拼了!\\\"说完,铁枪\\\'呼\\\'地一划,戳向唐肃玉。
喝声未绝,枪已刺到!
枪如黑蛇!
唐肃玉手中竹竿在挡神哭小斧时就已一断为二,却看也没有多看一眼,双手一分,左手的半截竹竿一记点在穆鸠平的枪杆中央。这一记点出仿佛棍子打在了出洞毒蛇的七寸上,那蛇顿时软了。
他一招粉碎穆鸠平的攻势,还冷冷地,冷冷冷冷地斜吊着那双桃花眼道:\\\"你也用枪?\\\"
穆鸠平枪法被破,愤怒惊讶,仍半点不肯示弱,怒叱道:\\\"你爷爷就是使枪!那又如何?\\\"
唐肃玉眨了眨眼,忽地不凉不热\\\"哧\\\"地一笑。
\\\"你也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