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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棺材里,惺惺相惜的敌人 ...

  •   顾惜朝当然听到了。
      不止听到了,他还想到了。
      他想到的不是什么无常鬼,而是比鬼更难缠,简直要缠死鬼的任劳任怨。夜路走多终遇鬼,他昨夜在这两个鬼气多过人味的煞星手上栽了跟斗,至今心有余悸,实不欲再跟二人对上。何况还要加上一个满身都是暗器,叫人防不胜防的唐门高手——唐恶!
      他心一动,目光闪烁地望着焦老板:“你为什么要帮我?”
      焦老板笑了。
      她笑起来很狡狯,就象一只狐狸。
      一只很好看、很动人、也很媚人的圆脸狐狸。
      “我帮你,一是因为你从韦鸭毛的秘道里出来,算半个朋友,二是因为你比他俊。我帮人从不分是非,也不管黑白,只看谁比较合我心意。”焦老板转了个柔媚已极的笑靥,“只是,我帮你也不是免费的……”
      顾惜朝似笑非笑地接道:“我知道,这世上免费的东西难免都有些麻烦,你要多少银子?”
      焦老板老实不客气:“金子。”
      顾惜朝笑着。眼神很凶,很凌厉,然而不仔细看,一点看不出来,所有的凶气、凌厉都敛在眼底,收藏胸臆。他爽落地道:“多少?”
      焦老板展颜一笑:“一万两。”
      顾惜朝秀眉一扬,似有点犹豫:“你倒是会攒营,这么多?”
      焦老板回了半个薄嗔的眸过去,没好气地说:“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小女子不可一日无财。有的人头,万两黄金买不到,有的人,金山银山难叫他低头。我焦老板做生意,向来天公地道,童叟无欺。”
      顾惜朝沉吟了一阵道:“好!一口价。”
      却听一人截道:“好个屁!”
      说话的是唐恶。
      唐恶的脸色很不好。
      唐恶从来不是一个好惹的人,不管是谁,惹到他都要付出代价。他恶,谁对他恶,他就对人更恶;反之,谁对他好,他就对人更好。所以常易以他为中心联朋结党,自拥势力。他向来受人拥戴,可现在这两人在一旁称斤论两、讨价还价,简直拿他当死人办。他哪里忍得下这口气。
      “我出一万零一两!”他气势如虹、豪情盖天地喊道,“你放开我!”
      他这一句一喊,焦老板跟顾惜朝都是一愣。
      焦老板朝唐恶眨眨眼,她睫毛很长,长而翘,这一眨就对剪出许多的错愕与不解来。
      “你要买自己的命?”
      唐恶也眨眨眼,他睫毛也很长,长而直。
      这对紧紧抱在一起又互相牵制的男女都有着长长的睫毛,不同的是唐恶的眼神不柔,反而很凶,凶里另有一种强词夺理的俊悍。
      “只要你放手,钱就是你的。”
      说完,他又朝焦老板挤挤眼睛。
      顾惜朝皱了皱眉,冷冷道:“你们这么眉来眼去的做什么?”
      焦老板一只手扣在唐恶颈上,一只手却掩嘴,噗嗤一笑。
      “你又不是我汉子,我与人眉来眼去关你何事?难道你还想吃醋?”
      唐恶哈哈大笑:“正是!我们就爱眉来眼去,眉目传情,眉飞色舞,干你屁事!”
      顾惜朝脸色一寒,青筋乍现又灭,深吸一口气,肋下的伤处仿佛又隐隐作痛起来,他忍着气道:“刚才我们不是说好了,你帮我杀他。”
      焦老板笑得花枝招展、百媚千娇:“刚才是刚才,现在不一样了。”
      顾惜朝居然还忍得住:“有什么不一样?”
      “刚才你出一万两,现在他出的比你多。”焦老板仿佛没有看到顾惜朝发青的脸色,极其耐心的解释道:“我知道你们大爷不拿银钱当回事,可在我眼里,一两银子也是银子,更何况金子,这金子啊,一放到兜里我就怎么也不舍得把它拿出来了。”
      顾惜朝怒笑道:“我出两万两!”
      “两万零一两!”唐恶这回跟得更快,还哼唧一声道:“你若出三万两,我就出三万零一两,你出四万两,我就出四万零一两,”他絮絮叨叨,不厌其烦地碎碎念道:“反正不管你出多少,我总比你多出一两就是。你要知道——”
      顾惜朝听着听着,忽然脸色倏变,左手一起,已扣住神哭小斧。
      “原来如此,你们想拖——”
      他出手奇快,话到斧出手。
      小斧象一道突来的雷电劈向唐恶与焦老板,激起的风声直欲绞碎人的听觉,也要绞碎他们年轻而又美好的生命!
      这时候,‘轰’地一声,那口一直在响个不停的棺材的盖子猛地震飞,两道人影急掠而出,一道飘逸如白鹤,一道却诡异如蝙蝠。
      幽暗的店堂里亮起一道疾电般的剑光。
      斧势一歪。
      接着一人闪电般探手一抓,抓住小斧。两人一剑一抓,时机配合得天衣无缝,截下飞斧双双落地,并肩而立。
      顾惜朝的瞳孔猛然收缩,冷而锐利,似沾上剧毒的箭簇。
      雷卷!戚少商!
      棺材里的竟是戚少商、雷卷!
      这两人一个是他的恩怨,一个是他的情仇,全都是他的敌人。
      雷卷与戚少商鬓发凌乱,衣上更是赭红斑斑,仿佛刚经过一场大战。雷卷伤得尤其重,几乎要靠戚少商搀扶才能勉强站立。他面无表情,轮廓仿佛更深刻了,左手握拳凑在嘴上肝肠寸断地咳了几声,衣袖上已溅了一滩血迹。
      戚少商伤得也不轻,却浑似不觉,反而贴在雷卷耳边迅速而急切地说了几句什么,满目都是关切悲痛。
      顾惜朝脸上掠过一阵森寒的杀意,也激起一阵肃杀的敌意,双眼就象淬毒的利箭朝雷卷射去。
      他在看雷卷,雷卷也在看他。
      雷卷眼皮微微一抬,眼色里乍凛出锐利如刀的寒芒,目箭对上眼刀,电光火石间已乒乒乓乓过了几招。
      “又是你。”顾惜朝咬牙道。
      “又是我。”雷卷淡淡道。
      他身上受了七、八处伤,有的深可见骨,有的还在流血,可他好象这些伤口全是别人的,流的也是别人的血,与他全无干系。
      雷卷的眼神很冷静。
      人也很定。
      定如禅僧。
      他越冷静,顾惜朝越忿怒。
      “不是冤家不聚头,你我之间迟早要做一个了结才好。”
      “正好,雷家庄三百二十七条人命,我也要向你讨个公道。”
      “公道?!世间成王败寇,就连史书都是一场胜者编造的春秋大梦,千年历史噩梦连连,哪有公道?!公道是给胜者拿来粉饰太平的,败者只有死有余辜,遗臭万年!”
      “公道自在人心。不在朝堂自在江湖,不入你眼却在我心。杀人偿命——”雷卷恹恹、倦倦地说了几句,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急咳。
      “卷哥!”戚少商手忙脚乱贴上雷卷背门,掌力一催,一股暖流送了过去,“你伤重不宜动手,我代你一战又如何!”
      顾惜朝仰天狂笑:“好一对情深义重的兄弟,雷卷!你今日落到如此田地,最大的祸首就是你的兄弟!你不去怪他反来怪我?”
      雷卷疾抬目,目光如电:“我为什么要怪他?!”
      顾惜朝强忍恨意,冷笑道:“他识人不明,又爱充伯乐,牵连诸多顽抗到底,不怪他还怪谁?”
      “你错了,他哪是伯乐,根本就是伯乐当了裤子去赌马。可是他既然闯了祸,作兄弟的就不能看着不管。我雷家的人向来只给自己人欺负,外人不能动,谁动谁死。”雷卷话音刚落,戚少商的脸颊陡升起两朵红云,这使得他本就俊秀的脸上,更透出稚气与微赧。
      “卷哥!你这句话太不厚道了。”
      雷卷眯细了眼,淡淡反问:“你我相识多年,我几时厚道过了?”
      戚少商一怔,期期艾艾道:“卷哥对我一向不薄。”
      雷卷埋头低咳几声,随即以一种喝茶的淡然道:“你不一样。”
      戚少商奇道:“为什么?”
      雷卷眼里点起两盏寒火,一本正经道:“因为你笨。”
      “好极了!”顾惜朝冷着脸,目中杀气陡盛,“你们就一起笨死吧!”
      他忍无可忍,终于动了杀机。
      忽听一声娇喝,挟着一道鞭影排山倒海般袭来!
      “死人头!接我的绣骨鞭法!”
      长鞭破空,尖啸,厉嘶,而至。
      鞭风在空气中回响,一个回旋衔接着又一个回旋的尾巴,一道掠影追逐着下一道掠影的浮光,鞭影重重里又有三十几件暗器,象落雨一般朝顾惜朝招呼过去!
      这一下猝不及防,不要说顾惜朝,就连雷卷跟戚少商都没料到。
      焦老板竟与唐恶同时出手!
      鞭影破空,瞬息间已笼罩在顾惜朝的俊脸上!
      顾惜朝脸色阴晴不定。
      突然不退反进,朝鞭影疾扑过去!
      他一袭青衫,身形洒脱如仙,在这一刹那,他象天外飞仙,多过象一个人。
      他一长身,就飞攫向焦老板。
      因为他已清楚地观察到,在棺材铺里,最容易对付的,就是焦老板。
      焦老板是敌对阵容里的破绽。
      而他,顾惜朝,专攻破绽。
      他从来不浪费精力。
      也不虚耗感情。
      一出手就绝不留情!
      他伸手,就象在朦朦幻梦里撷下一朵空花、浅浅水影里捞起一轮明月,抓住鞭梢!
      鞭如巨蟒,在他手臂上缠了几圈,焦老板咬牙一扯,他就似把桩不住,如飞般被扯了过去。
      他的去势太快,焦老板情知不对,鹘起兔落间颈项一凉,一柄冷彻如冰的斧已抵在咽喉,而这时,那三十几件暗器才密风骤雨般钉在顾惜朝原先站的棺材上,发出一阵笃笃连响。
      “杀人反被杀,这趟买卖你亏大了。”顾惜朝斧子在焦老板秀颌上一抵,傲然一笑:“其实本来你可以不死。”
      如果说他本来还有几分拿不定,吃不住,那现在他不止已恢复自信,还跋扈着一种平视王侯的气概。因为,他已占了上风。
      他才不信雷卷、戚少商、唐恶会不管这女子的死活。
      只要他们有所顾忌,他就大有可为。
      英雄跟枭雄的最大区别就是英雄做事要顾及原则情义,难免束手缚脚,而枭雄大可怎么方便怎么做,所以英雄往往败在情义手。
      灿如银花的斧抵在焦老板匀而白的颈,在黯淡的光线里别有一种残酷的美,杀死人的美。
      美得杀死人。
      “没有用的。”焦老板幽幽叹了口气,“无论如何,我都不可能不出手。”
      “为什么?”顾惜朝道。
      “因为我不姓焦,我也姓雷。”
      顾惜朝一剔眉,道:“哦?”
      雷卷眼里寒光一闪,若有所思。
      屋外忽有人大声道:“我可以证明,她的确是‘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银,赶尽杀绝’雷小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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