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心家》顾若央

27、27

　　27

　　我一时愣了愣，我漠然地笑了笑，慢慢说：“看来陈修竹关键时刻，也还是不会和你闹翻的。”

　　何钦尧没说话，他就那么坐着，一声不吭。

　　我突然觉得心里很难受，那种心情很难形容，我真是恨不得回到失忆的时候，起码那个时候我面对何钦尧的心思还很单纯，只要我厚着脸皮，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可我现在什么都想起来了，我没办法像个没事儿人一样装作无事发生，原来这三年我一直被何钦尧当傻子耍，可这其中缘由又是我咎由自取，这三年他是怎么看我的呢？我真不敢想，我也不愿意想。

　　我闭了闭眼睛，我说：“何钦尧，谢谢你救了我，不过我请你现在还是回去吧，我想要睡觉了。”

　　何钦尧突然低低说：“对不起。”

　　“……”

　　这三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来，确实出乎我的意料，原来何钦尧会说这三个字，我以为他这辈子学不会这三个字怎么说，更不可能对我说，此时这么轻易的就被他讲出来，倒让我有些不知所措。

　　我惨笑一下，幸好黑夜里一切不是那样清晰可辨，否则我估计我的表情应该会很难看，我说：“你指哪方面呢？”

　　“……”

　　我叹了口气，艰难地动着嘴唇：“我明白，一边是只做过几个月情侣的男朋友，一边是被破坏婚姻的母亲，这个选择题就算是拿给幼儿园的小孩子去选，也知道怎么选，你恨我，我理解。”

　　“……”

　　我本来不想说的，可是深夜毕竟人脆弱一些，情绪涌了上来，让我不受控地说：“可是报复我的手段那么多，你为什么偏偏选择这一种？何钦尧，你让我给你当牛做马都行，但是你没有。你把我当个玩物似的玩弄折辱，整整三年，我在你身边活得小心翼翼、如履薄冰、没有自尊，你呢，你就当一个洞悉一切的看客耍我。你真的喜欢过我吗？还是一开始就是为了报复我？”

　　他依旧沉默。

　　我说得连自己都激动起来，眼眶忍不住发热，我知道我再说下去，肯定会失态，我并不想在何钦尧面前失态，我闭上眼睛，咬了咬嘴唇说：“嗯，你的道歉我接受，请你出去吧。”

　　何钦尧这才慢吞吞地站起来，我倔强的闭着眼睛等他走，可我没等来他走，好半天，却等来他的一声叹息。

　　他轻飘飘地说：“不是喜欢过。”

　　“……”

　　他又说：“我也多希望就像你想的，我从来都没有喜欢过你。”

　　他像是忘记了我的逐客令，陷入了自己的情绪里，幽幽地说：“曾经我以为我不喜欢你，我恨你，我烦你，因为每次想到你，我都觉得我自己蠢。”

　　“就在我以为我忘得了你的时候，我觉得我的人生里再也不会出现你的时候，我却得知你失忆了，我几乎是没过大脑的就从美国跑回来……”

　　“等我回过神来，我又觉得我自己好可笑，我回来云海干什么呢？我回来找你干什么呢？和你重修旧好吗？我做不到。报复你吧，于是我想，把你栓在我身边折磨你，这样我就可以报复你了，这样我就可以证明我不爱你了，你只不过是供我发泄怨恨的玩物，我没有爱你，我从来从来就不爱你。”

　　“可我还是忍不住，我试着去找别人，没有用，我还是忍不住回来找你；我知道你想不起来我们之间的关系了，你也压根不在乎我和什么人来往，这样最好，可我还是忍不住失落；你以为你心心念念的那个人是陈修竹，我忍不住嫉妒；那天在KTV你没说错，我是在跟着你，我跟不了你的时候我就让我的司机跟你，我觉得我要掌握你所有的行程动向，哪怕你根本就只会觉得我莫名其妙觉得我烦，我还是这么做了。”

　　“如果可以，我真希望，失忆的是我，而不是你，如果可以，我真希望为了救你我就死了，那样我也不用在这里再面对你。只能说，一切都是我的报应。”

　　“……”

　　我呆住了，好半天我无法回神，尽管惜字如金不是何钦尧的风格，我也没想到他会说这么多的话，他说完好久好久，我都处在震惊里，直到他离开我的房间，我依然呆滞着。

　　我觉得我应该是幻听了，但那些句子又那样真实，但要我相信它们，我又觉得不可能。

　　这番话给我的冲击过大，以至于我失眠了，我眼睁睁地看着天色一点点的变亮，我困极了，却睡不着。

　　我那种昏昏沉沉的状态一直持续到天光大亮，卓然来看我。

　　他为我请了一位护工和一位月嫂，他安排的很妥当，月嫂负责给我做饭送饭，护工负责照顾我在医院的饮食起居。

　　我十分感恩，只是我一宿没睡大脑不太灵光，几句感谢的话说的颠三倒四。

　　卓然很关切地问我：“怎么了，是不是不习惯医院，昨晚没睡好？”

　　我是没睡好，可不是因为不习惯，而是因为何钦尧，不行，我想到何钦尧这个名字我都头疼，我干笑一下，满怀希冀地望着他：“你说我什么时候能出院呢？”

　　卓然想都没想就说：“伤筋动骨一百天呐，更何况你从那么高的楼梯上摔下来，你应该庆幸自己福大命大，多在医院里躺躺，好透了再出院也不迟。”

　　“……”

　　我一听，整个人更绝望，更生无可恋了。

　　我的人生已经够没意思了，还得躺在这套房里虚度几个月的大好光阴，不能吃，不能玩，不能挣钱。

　　卓然还以为我是担心香港店面开业的事情，他拍了拍胸脯：“你放心吧，庄砚，香港的事情我都会处理好的。”

　　我有气无力地说：“谢谢你，我真不知道没有你，我可怎么办。”

　　卓然安抚地笑笑：“快别这么说，咱俩谁跟谁。”

　　我们俩正在那里有一搭没一搭的话家常，门外有人敲门，一声接着一声，倒是很小心翼翼。

　　我心头狐疑，谁来探望我呢？

　　陈修竹我已经谢绝访问了，难不成又是何钦尧，不可能吧，我颇为忐忑地想，以何钦尧的性格，他就算心里再觉得亏欠我，昨天那篇长篇大论也够意思了，他在怎么样，总不可能真主动到这个份上。

　　我的若有所思被卓然打断了，他已经站起来去开门，我下意识地就捏紧了被角，我有点慌，可我都不知道我在慌什么。

　　我直勾勾地盯着门口，等我看清来人时，倒也真的惊到了。

　　竟然是何钦尧家的阿姨。

　　她提着一个保温桶走进来，无比自然和热络地就走到我的床前，把它放在我床头柜上，我尴尬地抢在她前面开口，我结结巴巴地说：

　　“阿姨，何先生他不在这间病房，您可能……您是走错了。”

　　阿姨“咳”了声，像是被我的话傻到了，又气又笑地望着我：“庄先生你看看你，你摔的这么厉害呀，搞成这样子，都发傻啦……我就是专门来探望你的，我怎么会走错呢。”

　　“……”

　　我是发傻了，我傻愣愣地望着她那娴熟地动作着，把保温桶里的靓汤拿出来，猪骨淮山汤特有的香气扑鼻而来，我还未见米粮，更别说这么好的汤，我虽然馋的流口水，可还是说：“阿姨，别麻烦了，你来了，何钦尧该不高兴了。”

　　阿姨笑眯眯地回我：“那你可不用担心，是何先生叫我来的，他说你一个人都没个照料人，一定不方便的嘛，我这也就是顺手的事。”

　　“……”

　　“我也挺想来看看你的，你要不要现在就喝一点，趁热，这汤我煲了很久很久，知道你目前还是吃流食保险，我喂你？”

　　我怎么好意思呢，我终于回过神来，我脸都涨红了，我说：“不用阿姨，不用，我有请人给我帮忙的，您放着，我可以喝的。”

　　阿姨点点头：“那你一定不要客气，庄先生，想要喝什么，或者需要什么，都可以告诉我，我都可以为你准备。”

　　我讪讪笑了笑，我说：“好。”

　　阿姨这才放了心，走之前又叮嘱我：“那我晚上再来看你，这汤你留着，慢慢喝。”说完她朝卓然也简单打了个招呼，就走了。

　　她走了，卓然望着我，仿佛一切尽在不言中，我以为他不打算发表什么高见了，可他顿了顿，似乎是挺好奇：“怎么回事？“

　　我摇摇头：“不知道。”

　　我是真不知道，换作以往我是知道的，何钦尧这是又给我递了个信号，他想和我和好的时候，往往是自己拉不下脸皮，需要动用些别的手段来劝降我，让我主动去找他，不过我们现在都成了这个样子，我对他这种朝我抛递橄榄枝的做法心有余悸，我没那么自以为是，听了他的几句情感剖白，就觉得他还对我情根深种，欲罢不能，所以我糊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