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心家》顾若央

24、24

　　24

　　自那以后，我时不时和何钦尧一起打球，休息，吃饭，喝冷饮。

　　只有我们两个人。

　　起初我觉得我的这个举动里，有几分迎合讨好的意味，因为何钦尧可以说是独来独往的我在一中交情很近的朋友，可是很快我就发现，和何钦尧在一起玩真的很愉快，他情商很高，很会和人相处。同时，他是个好老师，不但自己会玩，也能教别人，我们贴身近战，我带着球，他会很温柔地指导我怎么突破他。

　　我们有时候中午去体育馆打一会儿，那个时候没什么人，空荡荡的球场里阳光肆意，他是个很不怕冷的人，即便天气转凉，也只是穿一件白色的长袖衬衣，袖子挽到手肘处，他的手臂线条很漂亮，肌肉匀称，血管清晰。

　　我浑浑噩噩的，鼻尖被他点了一下，他说：“你想什么呢，不专心？”

　　我就在那个时刻从他胳膊底下的空隙里一晃，晃到他的身后，飞速上篮，球进了，我转过脸，用衣服下摆擦着鼻尖的汗，皱着鼻子朝他笑。

　　“你这小子，趁人不备啊。”

　　“怎么样，厉不厉害？”我冲他扬扬下巴。

　　“厉害，厉害。”他点着头，却飞跑到场边捞起球往我的区域带，我慌忙回防，我俩猝不及防地撞了个满怀，谁都没站稳，直接向地上倒去，他眼疾手快地扶住了我，我撑在他上面，呼吸急促，惊魂未定。

　　我慌张地摸他的脖子和后脑勺：“你没事吧？”

　　“没事的。”

　　他呵呵笑着，很配合我的微微支起头，让我摸到他后脑勺的头发和脖子的皮肤，我认真地确认着，突然意识到他的呼吸离我很近，我们的脸贴的过近了，在那一点空间里分享争夺着氧气。

　　我不认为两个男生之间该有所谓的暧昧流动，但是那一刻我切实感觉到了一种胶着的氛围，如果是别的男生我确定我不会有这种古怪的想法，不过那是何钦尧，他肤色白皙，五官俊秀，但脸型又流畅中带着英气，仰面躺着，更是让人移不开目光。

　　在我胡思乱想之际，我听见他弯着眼睛，突然没头没尾地说：“没从这个角度看过你，庄砚，我发现你长得真的挺好看的。”

　　“……”

　　他很淡定地笑着，伸手漫无目的地在我脸上触碰，点点我的鼻尖，又点点我的嘴唇。

　　我都有点呆了，我瞪大眼睛看着他，他的笑容慢慢隐去，变得严肃起来，然后微微闭上眼睛，用手按在我脖子上，凑近。

　　就在我大脑一片空白，呆滞地等着他的嘴唇碰到我的时候，体育馆的门开了，呼啦啦一票人走进来，他们本来有说有笑，但似乎是看见了地上躺着俩男的还叠在一起，都有几分惊愕，不觉哗然。

　　我几乎是瞬间反应过来，血整个涌到头顶上，脑子里轰得一声，我羞愧难当，从地上翻起来就跑，我逆着人往外冲，他们也跟傻了似的，很自觉给我让出一条道。

　　中午发生的事情，下午放学前就传开了，并且随着时间推移，版本越来越惊悚，不到一周，已经演变成有人说看见体育馆里俩男生幕天席地在做那种事，不过庆幸的是那几个我没看清的人似乎是高一的，他们不认识我和何钦尧，这个故事因为没有明确的主人公而显得缺乏可信度。

　　但我和何钦尧自那之后，再也没有单独见过面。

　　甚至有好几次我在楼道里看见他，都会不自然地移开视线，涨红整张脸，生怕与他对视，他刚开始还试图和我打招呼，后来也装作不认识我的样子。

　　陈修竹发现了我们之间的异常，放学路上他故意跟着我，旁敲侧击地问我：

　　“你和钦尧怎么了？”

　　我脸上带笑，佯装无事：“没怎么。”

　　他骑着车子在我身边曲里拐弯地来回绕：“别骗我了，你都不搭理钦尧了，你当我看不出来？”

　　我摇头，抓着书包带的手却微微握紧。

　　他一头雾水地瞧着我：“你摇头是什么意思？你是不是讨厌钦尧了？”

　　“……”

　　“说实话，那天的事情，钦尧都告诉我了。”

　　“……”我惊呆了，我连路都忘了走，我站在原地，忐忑不安地盯着陈修竹看，我干笑着说，“他告诉你什么了？”

　　陈修竹两条长腿一放，把车子停下来，他凑在我耳边低声叹口气：“你不能接受男生喜欢男生。”他说话的底气突然就矮了一大截似的，“像……像钦尧这样，是嘛？”

　　“……”我眼皮倏地地抬起来，这个答案其实不在我预料之外，但是也不妨碍我听到它依然震惊无比。

　　果然，果然。

　　原来何钦尧喜欢男生，我没什么接不接受的，只是我没见过我身边的人是同性恋，我需要时间适应而已。

　　既然何钦尧真的喜欢男生，现在回想到那个午后，如果当时没有人进来打断我们，我真不知道我们之间会发生点什么，当然我这是嘴上这么说，我心里隐约猜测的到，我和何钦尧那样子，已经很难说是纯洁的朋友关系了。

　　我们之间变质了，我明白。

　　陈修竹估计是看我脸上风云变幻，他又叹一口气，拍拍我的肩膀，他语重心长地跟我说：“我知道你可能无法接受，但是钦尧也是喜欢你才那样情不自禁，他现在心里也很难过、很自责，我希望你还是给他个机会，和他和好吧，我意思是只做朋友的那种，毕竟你不喜欢他嘛，这种事情也强求不来。”

　　他说话那番话，就骑着车子走了，留下我一个人在巨大的震惊里好久都回不过神来——

　　何钦尧喜欢男生已经够我消化一段时间了，原来何钦尧想亲我也不是因为一时兴起，而是因为喜欢我，是那种喜欢。

　　可是为什么？我们才认识两个月，在一起玩也不过就是最近一个月的事情，我什么也没做，他喜欢我什么呢？

　　我站在那里，心脏怦怦直跳，浑身发软，简直无所适从，

　　我就拖着那样行尸走肉般的身体回到家，客厅里有酒店饭菜的香味，庄墨正在对着镜子化妆打扮，她捉住了跟丢了魂儿从她旁边经过的我，在我左右脸上各亲一口，对我说：“今天何先生要请我出去吃饭的，我给你叫了菜，都是你爱吃的，你多吃一点，晚上做完题早点睡觉，我不一定什么时候回来。”

　　我这才勉强点点头，我笑了笑，我姐最近似乎终于找到一个靠谱一些的男人，在别人攒的酒局上认识的，那男人虽然不年轻，但出手阔绰，对我姐姐在做什么也心里门清，他隔三差五地请我姐吃饭，给我姐买衣服送礼物，托他的福，我们最近的日子过得挺不错。我姐也有心思好好经营和他的关系，似乎因为那位何先生不喜欢她的工作，又愿意给她钱，她现在已经做的少了，日子倒开始步入正轨。

　　她似乎对我这样子没精打采挺不理解的，边拿香水瓶，边拍拍我的背：“你一个高中生，要有个朝气蓬勃的样子，你怎么一副失魂落魄的，不知道你的还以为你得了单相思似的。”

　　我闻言，立刻打了个冷颤，她敏锐地挑起眉，香水都不喷了，凑近在我身上闻闻：“什么情况，没和哪个小姑娘搞在一起吧？”

　　我红着一张脸，烦躁几乎瞬间涌上心头，低低说：“没有。”

　　她扑哧一笑：“那就好，你现在要好好学习。”

　　她又想起了什么，对我说：“哦，对了，小砚，周末西餐厅的打工，你就不要去了，姐姐有钱供你的。”

　　说完，她像风一样的走了。

　　那几天我都没睡好，一想到何钦尧是喜欢我的，我就睡不着，黑夜里我瞪着眼睛呆呆凝视天花板，我费神回忆着我和何钦尧相处的点点滴滴，恨不得描绘到每个细枝末节，可能是心理作用，我越想越觉得他对我是春风化雨，温柔关心。

　　这下我更闹心了，理智上我觉得我应该和何钦尧主动示好，毕竟喜欢一个人没有错，那有什么错呢？可是情感上我却不想，我也不敢，我们和好了，然后呢？然后我们还能像一个月以前那样心无芥蒂的坦荡相处嘛？我做不到。

　　在我茫然之际，时间似乎也过得特别快，转眼秋天快要过去，那天课间操轮到我值日，我和往常一样擦着黑板，擦到一半，陈修竹溜回来了，他杵在门口：“小砚，这周六是钦尧的生日，你来吗？”

　　我本来是笑着的，一时没收住，有点张口结舌，我呆呆地说：“啊……？”

　　我给自己找着拙劣的借口：“我，我就不去了吧，毕竟他也没有叫我——”

　　我话音未落，陈修竹旁边就窜出来个人，只见何钦尧双手揣在衣兜里，他那样的淡定，甚至有些漫不经心：“我邀请你，来嘛？”

　　“……”我僵硬地，很快把头垂下去，我跟个鸵鸟似的，好像我不看他也就看不到我，我真是蠢。

　　他又说：“什么都不用送，你人来就好，中午吃饭，下午去玩儿，挺多人的，我把地址发给你，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