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者拒绝归来》芦花白

7、林鸟入笼

　　容成华烨在镇上四处闲逛，自然吸引了不少镇民的注意，只是有荣哥儿陪伴在二公子的身旁，大家倒也没有太过担忧，几位好奇心重的镇民来找容老爹探听消息，都被容老爹巧言应付了过去。容老爹守在自家门口，七大爷守在江岸渡口，两个人提心吊胆、惶恐不安地苦熬了半日，终于等来了族长的船。
　　容成朗月只带了四叔公与几名年轻族人，船刚靠岸，七大爷立即迎了上去，容成朗月待他一向尊敬，客客气气地还了礼，却并不急着去见伯安野，而是冷静地向七大爷仔细询问了一遍事情经过。
　　七大爷虽然心虚，脸上倒还保持着镇定，全部按照和容老爹商量好的口供回答，只说今日自己因为腿受了点小伤，偷懒没有早到渡口，以致前来送交请柬的不净门的信使找不到船夫，到饭馆揪着荣哥儿撒气，又恰巧被偷跑出来玩的华烨公子撞见，华烨公子不仅打跑了信使，救下了荣哥儿，而且认出借住在荣哥儿家中的租客就是大名鼎鼎的伯安野，伯安野身份暴露，不得不请容老爹与七大爷传信族长，欲求一见。
　　这番话半真半假，既道出了所有关键信息，又使容老爹与七大爷仿佛完全没有参与其中，几乎没有破绽。
　　容成朗月听罢，果然不再追问，径直前往容家，在容老爹的引领下，见到了伯安野。
　　当伯安野说出“提亲”二字，容成朗月虽然皱了一下眉，却也不甚惊讶，毕竟枯骨城魔君倾心世间第一绝色的坦率告白，整个江湖武道早已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再加上之后十三宫的陈痴虎欲邀“嫂嫂”进漠，反遭魔君训斥，十三宫于是传谕江湖，无论何门何派或者个人，胆敢对烨公子不敬，就是对魔君不敬，十三宫全体魔修必定群起而杀之——如此情深义重的霸道宣言，自是让全天下的人更加相信，枯骨城魔君确实对容成华烨一往情深。
　　况且南国富饶，素有男风，江湖人又喜欢离经叛道，男子与男子成婚，虽然罕见，却也不是没有。
　　不过跟在容成朗月身后的容老爹与七大爷却是越发摸不着头脑，说和华烨公子只有朋友之义的是伯安野，突然提亲的也是伯安野。
　　七大爷冲容老爹使了一个眼神，容老爹会意，出来打圆场，“院中叙话不便，还请族长与安先生共往寒舍，小坐一会。”
　　“不必了，”容成朗月目视伯安野，温文尔雅地笑道：“殿下对阿烨的情意，在下亦有耳闻，只是阿烨心智混乱，家中双亲亦已不幸仙逝，我这个做兄长的虽然无能不能照顾好弟弟，却也不敢轻易将弟弟交予他人。殿下若是诚心求好，不如到我族盘青寨中安心住上几日，待我与族中长辈共同商议过此事后，再向殿下答复。”
　　容成朗月开门见山，邀请伯安野前往盘青寨，伯安野倘若同意，便如林鸟入笼，完全受了他的掌控。
　　伯安野毫无惧色，起身面向容成朗月拱了拱手，从容回答：“全听容成族长安排。”
　　“殿下果然气魄不凡。”容成朗月侧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伯安野没有携带任何行礼，只带了一个花字甲，手里抱着买给阿烨的十多袋零食，跟随容成朗月一起离了容家，来到渡口。
　　容成华烨甚是开心，第一个跳上船，伯安野跟在他的后面，由于船身的晃动，站立不稳，一个踉跄正好向前扑到了容成华烨身上。
　　——伯安野对天发誓，他真的不是故意的。都怪这些零食袋，让他腾不出手来保持身体平衡。
　　容成华烨扶伯安野站好，一脸嫌弃，“你好笨。”
　　四叔公与其他容成子弟一起向伯安野投来鄙夷的目光，伯安野有冤无处诉，只得以眼神怒斥花字甲：姓花的你的绝顶轻功呢？你就不能早点过来扶老子一把？
　　花字甲抬头望天，谁知道你到底是真摔呢，还是假摔呢……
　　容成华烨拉着伯安野坐到船舱里，容成朗月和四叔公与他们对面而坐。这艘船并不太大，中间有矮桌与坐垫供人休息，舱顶有篷，四周则无遮挡，视野非常开阔。
　　七大爷与年轻子弟一起摇橹开船，天色近晚，他们只得加快行船速度。
　　夕阳西坠，红霞绚烂，两岸青山，或奇或秀，连绵不绝，美不胜收。舟行江上，烟波浩渺，如梦似幻。
　　伯安野吃着阿烨分给他的零食，欣赏着盘青江上的美景，惬意极了。
　　只有一点遗憾：“可惜无酒。”烈酒喝不了，来杯甜甜的当地米酒，也是很不错的。
　　容成华烨反驳：“酒不好喝。”
　　伯安野难掩惊诧，“叶子现在不喜欢饮酒？”
　　容成华烨认真点头，“嗯，不喜欢。”
　　伯安野犹豫了一会，委委屈屈地妥协：“好吧，那我以后也不喝了。”
　　四叔公听得牙酸，忍不住板着脸斥问：“谁教你叫他叶子的？”
　　伯安野伸手指了指容成华烨，诚实回答：“他。”
　　容成华烨疯了之后，只记得自己叫叶子，别人称呼错了，他还喜欢纠正别人，四叔公对此自然了解，只是见伯安野叫得如此理直气壮，难免生气。这位外表看起来只有四十多岁的老叔公恶狠狠地瞪了伯安野一眼，“他是疯子，你也是疯子？你知道他为什么叫自己叶子吗？”
　　“他的乳名，”伯安野不仅知道，甚至还解释了一句，“叶子，树叶的叶。”
　　这下四叔公倒真是震惊不已，容成华烨可不会纠正得如此仔细，“谁告诉你的？”
　　伯安野又伸手指了指容成华烨，一脸无辜，“他。”
　　“这小子说的是真的？”四叔公转头询问容成华烨。
　　容成华烨乖巧点头：“对啊，安哥哥看到阿母在留给我的小笺上叫我叶子，问我，我就告诉他了。”
　　伯安野大感惊喜，“你还记得这些？”当年铸剑大会的最后三天，伯安野白天上台与人比武，晚上闲得无聊，就去找阿烨玩，阿烨的父母天天恩恩爱爱的出去逛夜市，只留下一道便笺，叮嘱儿子老实待在客栈，不准出去乱逛，以免遇到坏人。
　　容成华烨又丢给伯安野一个嫌弃的眼神，“我是疯子，又不是傻子，为什么不记得？”
　　四叔公神情复杂，长叹一声，说出了一番专门讲给伯安野听的话：“阿烨自分魂后，只保留了短短人生中几段快乐回忆，既然他没有忘记殿下，想必殿下当年留给他的记忆，也是快乐的。”
　　伯安野心下明了，四叔公先是联合容老爹私放阿烨出寨，现在又在容成朗月面前，明目张胆地向自己透露阿烨的情况，看来的确是铁了心站在阿烨这边。
　　只是依照四叔公的说法，阿烨的这个“疯病”，恐怕要比蛊毒更加难以治疗。
　　伯安野皱了皱眉，神色忧愁，“我对你们容成氏的解鬼心法没有多少了解，只是多年前在帝宫快雪阁中的一本古籍里，见过关于解鬼心法的简略记载，”伯安野停顿了片刻，假装努力回忆，“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解鬼心法共分两支，一支是净魂术，修炼此术至最高境界，可以百毒不侵，青春永驻；另一支则是分魂术，修炼此术至最高境界，可以魂魄离体，以魂为身。”
　　容成朗月方才一直静听三人谈话，直至此时，终于开口赞叹道：“不愧是沙海第一魔君！我族解鬼心法，传承数千年，从不外传，世人无从了解，便将之归为不入流的旁门左道，”容成朗月原本温文俊雅的面庞，倏忽闪过一道狰狞的恨意，不过他很快恢复了正常，“殿下博览天下武学，竟对我族秘术也有涉猎，在下深感钦佩。”
　　伯安野不以为意道：“天下武道，流派虽广，却各有精妙，无知之人非要分出个优劣上下，不过是为了夸耀自身，打压他人，可笑可鄙。”
　　他的这番言论，倒不是在故意附和容成朗月，只是他的一贯想法。
　　出生即是皇子，给了他随意出入北都帝宫快雪阁的权力，使他自幼习得一身皇家功夫；
　　拜在武圣门下，跟随左白石学习大梦宗剑术，武城三十六上宗的武学精髓，师父尽皆倾囊相授；
　　再之后远走大漠，手持一把快哉剑，横扫万里荒丘，刀光剑影之中，又在敌人身上，领略过无数偏门绝技；
　　皇家秘学、正道武功、魔修心法，伯安野融会贯通，集于一身，这才有了二十七岁的枯骨城魔君，睥睨天下，无人可敌。
　　容成朗月越发赞赏伯安野，“殿下之胸怀，实非常人可及。”
　　“容成族长谬赞，可惜我现在只不过一个废人罢了，”伯安野语气哀伤，“虽然想帮阿烨恢复清醒，却不知从何帮起。”
　　四叔公苦笑着摇了摇头，沉默不语。
　　容成朗月现在心情很好，代替四叔公解释道：“分魂是阿烨自己的选择，殿下帮不了的。”
　　“一点办法都没有？”伯安野神态恳切地追问。
　　“除非你可以解了他的活尸蛊。”容成朗月看着伯安野，笑得云淡风轻。
　　伯安野眨了下眼，似乎很是迷惘，“容成族长的意思，我不明白。”
　　容成朗月耐心解释：“阿烨身中活尸蛊，他为了逃避成为活尸的痛苦，使用分魂术，创造出一个只保留了他部分记忆的‘叶子’，若想唤醒被他封闭起来的原本的他，只要解了他的蛊，令他重获自由即可。”
　　“活尸蛊毒原本无药可解，不过殿下是北都天子的胞兄，倘若能够向北都天子讨来半两黄金骨粉，阿烨还是有救的。”容成朗月话一出口，除容成华烨外，船上所有人的目光，全部聚集到了伯安野的身上。
　　伯安野却是双手握拳，一脸的悲痛欲绝，“惨了，北都哪里还有黄金骨粉，五百年前圣祖帝留下的半架黄金骨，早就让我那些败家的祖爷爷们挥霍光了……”
　　此时此刻，奋力摇橹的七大爷脑海之中只飘过一句话：伯安野，我草你大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