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和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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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倾池对她突来的话语有些不解其意。
“你和离经都很有名，只是我只知道你们的名字，并不知道你们的样貌……谁能想到那个天天在后山偷听我弹琴的人就是‘墨倾池’呢？”她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我看过你写的论述，你说儒者也当如水，清池染墨仍清，是以表面受污染，但仍本心不移。那时我想，这是谁啊？怎么能写的这么狂？人总活在世人的眼光之中，自身清与白、污与浊多是世人评说，哪是说本心不移便本心不移的？就连武林名人素贤人都屡次被人泼过脏水。结果后来我才发现，受你启发的儒生先不说，你自己倒是的确做到了这一点。”
“不过，这都是很后很后的事了。”她说，“在此之前，我并不想在意你。”
还是那一句话的误会。就连墨倾池这个做了事只会承担而不后悔的人都在思考要是自己能回到过去，是不是应该先干脆地打死当初的自己比较好。
“其实之前说不怪你，还是有些虚假的。”她小声说。
墨倾池默了默，道：“我明白的。”
“是你给了我一个美梦，一个希望，又把我打回谷底。”
“以后不会了。”
“这倒不好说。”她不赞同道。
墨倾池挑了挑眉。
“毕竟我还是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爱你。”她说。
这事儿没完了是吧。墨倾池这么想着，却忍不住笑了。
秋谨安笑了一会儿便托着下巴看着他笑：“你以前很少笑，如今倒是看开了？”
“只是觉得世间大多事都不值得令人开心。”墨倾池说，随后突然意识到什么，赶紧解释，“和你成婚那日当然是开心的，但法儒尊驾在场，我又时刻戒备着怕你被人欺负，便来不及笑了。”
秋谨安无语：“你这人的心理想法和表情管理总是分开的吗？”
墨倾池想摇头，最终还是点了点头。不喜形于色是否就意味着长大呢？这点还是当年秋谨安让他明白的。不过他觉得这点隐瞒无伤大雅，终究还是不要说了吧。况且她并不是造成这点的原因，只不过是一个契机罢了。
“那便做你自己就好了。”她突然说，“隐瞒，或者不隐瞒，你做你自己想做的就好了。”
墨倾池：“那么，我可以去亲自补偿梵天了？”
秋谨安哽了哽，瞪着他：“所以兜兜转转你心里想的还是这个？”
“然也。”
秋谨安继续瞪了他好一会儿，见他神色不改，甚至还有闲心给她续杯茶，终于叹气：“你爱干嘛干嘛去吧，先前那般阻止你，其实也只是讨厌你不和我商量罢了……不过有些事，我必须要强调一番。”
“阿瑾请说。”墨倾池认真道，“这次我一定听。”
秋谨安笑了一声，敛下笑，扳着指头跟他数：“第一，自然是你得伤好了才能去，不过你恢复惊人，又有师父和凤儒尊驾寄来的药材，估计不出一月便可行动自如；第二，我和你说的天道一事并非胡扯，你若要亲自动手，必须暗中进行，绝不能让天道发现，不然我也救不了你了；第三……”她叹了口气，“若你处理完还想回来，记得回来。”
墨倾池一震：“阿瑾，我——”
“最好尽快回来，但若是又是什么数百年的日子，我可是不会等你的。”她清亮的眼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墨倾池，正如当年你觉得我不该被困在秋家一样，我知道你心中有沟壑，策论集里一直有你的文章，而你写的每一篇我都看过。我也知你或许仍对我心存愧疚，但大可不必，我秋谨安从不需要依靠男人的愧疚过活！你若有什么想做的，那便去做，男儿在世，又习儒学，无非也就是想为这天下这百姓做些什么。还记得挂在德风古道门口的对联吗？‘为天地立心继往圣绝学，为生民立命开万世太平*’。因此，你不要放弃你的追求，那是曾经的我得不到的一切，你若是放弃了，我第一个瞧不起你！我欣赏的男子，必是那个坚定的、敢写出‘清池染墨仍自清’的人！”
“但是你也要明白，我也有我的追求。我想要所有人都有书读，有知识可学，我想改变这个不公的世俗，我想让每个人都知道，女子也可行！这条路十分漫长，我却会不断前进，因此，我不会在一个地方永远等你。”
墨倾池久久凝视着眼前的女子，胸膛里似乎有什么东西绽放。
他又想起了那个在人群中恣意飞扬的女子，虽然那个时候，她还是个女孩。
他怎么会认为秋谨安变了呢？骨子里的东西，仍旧是不会变的。
“好。”墨倾池没有多说，只慢慢地、郑重地说出了这个字。
之后的大半个月，两人依旧是往常的相处，只是墨倾池的复健变成了定时从家里徒步去学堂接秋谨安下课。有的时候他到得早了，就被孩子们缠着让他也上讲台给他们讲点东西，秋谨安竟然也没拦着，饶有兴趣地往后面一坐，等着墨倾池讲课。
毕竟他也是前儒门圣司，先前在德风古道的学堂里也曾给那些儒生们讲过课。然而和那些儒生比，面前的孩子们能理解的东西可不多。但墨倾池也不慌不忙，气定神闲地站上去，随手翻了一页课本，指着其中一句掰碎了讲，从字义讲到典故再到衍生的人物行为，虽不如秋谨安生动活泼，但他不急不慢，侃侃而谈，总算是恢复了几分当年儒门天之骄子的雍容不迫。
结果墨倾池在问道堂里一战成名，孩子们回去后和自己的父母猛吹墨倾池，把村民们听得一愣一愣的。
墨倾池之前一直都是个病秧子的形象，虽说他们也觉得秋谨安要嫁也不会嫁给一个草包，但对于墨倾池的能力着实没什么实感，结果如今听自家孩子比手画脚地复述，简直满脸错愕。
“孩子们都天天在问你什么时候再给他们讲一堂。”秋谨安酸溜溜地说。
墨倾池顿时调动自己所有的情商道：“我所讲之内容，阿瑾也能讲述，无非是阿瑾有所规划，无法细讲。我讲的内容不占课时，自然可以随心所欲一些。”
秋谨安听完又忍不住笑了，摇了摇头：“喝药。”
“好。”
她笑容变多，又逐渐自在，这让墨倾池也很高兴。
等到墨倾池再好了一些，功力也恢复了两成，他开始拣回剑法了，同时除了接秋谨安回家，也会绕着村子逛逛。遇到有苦难的村民，他也会主动上前帮忙。
“多谢墨先生！”村民们连连道谢。
“客气了，”墨倾池不卑不亢地说，“前些日子我重伤修养，也多亏了各位送来肉菜助我调养。”
没过几天，村民们对墨倾池更热情了，有的时候秋谨安和他一起饭后散步，偶遇村民，村民都会热情地和墨倾池寒暄几句，有些男性还邀请他一起去喝酒。
秋谨安：“你到底做了什么……”
墨倾池淡然道：“打好关系，他们才会帮我照顾你。”
秋谨安一愣，过了好一会儿才幽幽道：“是啊，你也快好了。”
好了就意味着墨倾池要走了。
“我会很快回来的。”墨倾池说。
“你忙你的事吧。”秋谨安嫌弃道，“天天在我家吃白饭，走了好让我一个人好好继续享受清静生活。”
墨倾池：“……”
他不是不知道自家妻子嫌弃他，但他不知道她这么嫌弃他。
一个月后，墨倾池离开了，秋谨安把他送到出村的小路上，两人淡然地道别，各地去往各自该去的地方。
秋谨安回到了原先的生活。起初有孩子和村民问墨倾池去哪了，她便说他有事去处理了。可什么时候回来，她也说不准。
但总之，日子还是得过下去。
完好如初的白鹿琴总算是能继续演奏了，秋谨安兴致上来的时候，还谱了好些曲子。
这日子过得说快不快，说慢也不慢，秋谨安也不知道自己想没想墨倾池，只是有的时候盯着夏雨冬雪，会想着他在外面，又那么大一个人了，总该记得给自己添衣吧。
等她再次见到墨倾池的时候，她正奋力挖着埋在枣树下的酒。那时又是一个春天，余寒未散，她穿着一身粗布短衣，仍然挖得满头是汗。
墨倾池扛着大包小包风尘仆仆地回来了，没缺胳膊少腿，也没受伤，还是记忆中那个样子。
“你……”秋谨安一时半会儿没反应过来，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岔开话题，“这些是什么？”
“离经、无端、云忘归，还有昊正五道五位尊驾给你的礼物，其余儒生也联合备了一份给你。”他费尽千辛万苦地全拿了回来，毕竟实在不好拒绝，“也不知道是些什么。既然是送给你的，我便没有拒绝，替你收下了。”
“你倒是好意思。”不过德风古道对自己人向来热情又八卦，想必墨倾池即使没有明面上出现，暗地里大概也被各位大家长们围在一起八卦了好一会儿，而八卦后的奖励大概就是这些礼物了。
看来德风古道大家长们对于小辈们的八卦还是很好奇的。
“是他们送给你的，我没有拒绝的理由。”墨倾池倒没觉得什么，毕竟他现在，应该算彻底退隐了，“我也有给你准备礼物。”
他把别人送的礼物全扔在了院子里，拿出了自己包好的礼物——一个长条型的物体，下端有点圆圆的。
秋谨安：“……锤子？”
墨倾池：“不是，是一棵梨树。”
秋谨安愣住了，抬头看向墨倾池，然而后者满脸认真，一边拆着包装一边说：“现在种下去，再过两年大概就能开花了。当年你喜欢酿梨花白，现在也可以了。”
秋谨安看着那棵被他包好的梨树，道：“然而我们也不是一辈子都在这停留。”毕竟他们已步入先天，若只待在一个地方而不老不死，总会令人生疑的。
或许是“我们”这一个词愉悦了墨倾池，他轻轻地笑了起来：“那又如何？换一个地方，再种一棵便是了。”
完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和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