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未归》我要学会发呆

3、第二章 月如钩

　　无言独上西楼，月如钩，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
　　我独步在这琼楼玉宇间，望着如钩月色淡洒入千家万户，望着远处的灯火通明热闹深巷，热闹终是属于别人的，我有我自己的孤寂。遗世独立，形影相吊。身居碧落宫中，本该是热闹的，却依旧如此清寂。被遗忘的院落，被遗忘的楼阁，被遗忘的人。
　　惟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生无可恋，四处皆寒。
　　“夕夜。”一声淡淡的声音响起，不必回头，必是青冥。除了他，还有谁会这么喊我呢？哥哥么？呵，他怎会在乎我？他，应是在落雪轩与侍雪夜夜春宵吧！落雪轩，那个我曾经的家。多少次，在幻雪楼听到他们提起，七夜，为了一个女人，不问世事，夜夜笙歌，醉生梦死。七夜，七夜，你可还记得我？你可还记得我们曾经经历过的一切？应是都忘了吧！忘了我们曾经的儿时誓言，忘了我们当初的爱恨纠葛，忘了我们逝去的喜怒哀乐。一年，一切却都已改变。是我自己舍弃的啊，是我自己舍弃的呢！既然如此，我又何必去怨？我又有何资格去怨？我又拿何身份去怨？不必，不当，不该，不应怨。
　　“夕夜。”声音在耳边响起，有些急切。这世间，也就只有青冥还会如此担心我了吧！为何还要想起呢？那些不快的回忆啊……
　　“青冥。”我抬首望天，淡淡的回应，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月光倾洒，仿若一层薄纱，朦胧虚幻，不再真实。
　　看着她那种淡然的神态，眼中虚无渺茫没有落点，忽然担心，她是不是会立刻乘风而去？想伸手抓住她，却没有立场。我，只是一个侍卫吧，如何阻止？那个男人，可以阻止的男人，却为何不阻止？
　　“夕夜，你依旧不快乐。”不知该如何劝慰，终究，只能缓缓吐出这几个字，如秋风般萧瑟的语调。
　　我一径的笑，却并未回答。快乐么？不是说笑就代表快乐么？我一直都保持着笑容，又怎么会不快乐呢？我夜夜笙歌，众男子为我倾倒，我怎会不快乐呢？我可以挥金如土毫不在乎，我怎会不快乐呢？我有着永久的寿命与天同齐，我怎么会不快乐呢！
　　“我们，回去吧。”更艰难的几个字吐出，若用尽了一生的力气。声音清淡，若会随风而逝，却又如平地惊雷，如此清晰。
　　“回不去了……回不去了。回不去了呢！”我的笑容在脸上扩大，逐渐蔓延全身，笑得整个人都颤抖起来。回去？回何处去？那个落雪轩么？早已不是我的家了啊！那是七夜，与那个名叫侍雪的女人的家。而我，无家可归。青冥，我是如此自傲的人啊，怎会回去？又，有何理由回去？
　　青冥嘴角微动，似要说些什么，然而，一支箭却打断了他要说的话。那支箭，夹杂着摧枯拉朽之势向我袭来，青冥立即横剑抵挡。却有越来越多的箭射了过来，青冥执剑挽出一片片剑花，如同一片青色的幕布，连月色都被遮蔽住。
　　黑衣人却是越来越多，甚至把我们包围起来。青冥却无惧于此，把我搂入怀中，捂住我的双耳，我眼中一片青色，世界也顿时静得无声无息。如果，就这样死去，他是否会为我伤心呢？必是不会的吧！他的眼中，早已没有我的影子了，他的心中，也盛满了那位名叫侍雪的女子，而无法容下其他了吧！那么我活着为了什么呢？死了也没有人伤心，没有人难过的吧！几个呼吸之后，青冥放开了我，满地都是受伤的人，却无一死亡。青冥，终是太过善良，这样，终有一天会让自己受伤的啊！抬首看青冥，若我死了，他会伤心的吧！即使世间没有人会在乎我，但我还有青冥啊！如此善良，如此温柔的青冥。我正想对青冥说些什么，一枚飞镖却射了过来。
　　推开青冥，抽出未曾用过的软剑，斩断飞镖，飞身刺死偷袭之人，动作在一瞬间迅速完成。而头发也在一瞬间由黑色变为银色。
　　“夕夜先生，您没事吧？”碧落带着大批侍卫从院外飞奔过来，焦急的看着我。
　　“无碍。”我淡淡的对碧落说。
　　“对不起，夕夜先生。弟子没有想到大皇兄竟然会如此大胆的攻入我的宫中甚至还派了如此多的人来伤您，请您责罚。”碧落低下头，自责的说。
　　“不必了，我自会处理。”说完，我执剑杀光了所有的黑衣人。伤青冥者，死！
　　银丝乱舞，红衣翻飞，迅疾如光。红衣过处，必有血箭喷出，只是转瞬，地上那些刚刚还在呻吟的人已变成一具具死尸，渐渐变冷，地上的血也渐渐冷凝变为黑褐色，而她的眼神，却无丝毫变化。仿佛刚刚杀的并不是人，而是一只只蚂蚁而已。所有人如被定住一般，竟都怔住。
　　“夕夜，夕夜，夕夜……”青冥走近抱住她，紧紧的，仿若不这么做她就会消失一般。她的发，也渐渐由银色恢复成正常的黑色。
　　“青冥，我没事。”我没有推开青冥，我可以感觉到他的紧张与担心。既然无法回应他的爱，那么就尽力减少他对我的担心吧！
　　青冥温柔的看着我，却是什么话都没说。
　　“我累了，你们下去吧！”我淡淡的说到。
　　“夕夜先生，明日便该出发了。”碧落挥手让众人退下，站到我身边垂首恭敬的说。
　　“嗯。九儿，小心些。”说完我紧握着青冥的手往夕梦阁走去。
　　碧落听闻此句全身一怔，默然无语，亦转身离开。
　　青冥看着我收起长剑，一语不发，只是眼中的哀伤愈发的弥漫开来，仿若要将他整个人淹没。
　　“月如钩。”青冥缓慢的吐出这几个字。我点头，没有否认。
　　月如钩，当初母亲给我的剑，与哥哥的紫玉刀同炉所炼，我唯一带着与哥哥有关的物品。月如钩，月如钩，我和他是否也如同这如钩的月，终无法团聚呢？
　　青冥的眼中飞快的闪过三分哀伤三分悲凉三分不舍一分不甘化作一声叹息。
　　“我和他，已然结束。”我知道青冥在担心什么，我也知道他在紧张什么。我和七夜，早已没有可能。三年前，他离我而去，一年前，他也并未追我回去。他看着我在这份感情里面挣扎，看着我越陷越深，他却始终对我保持这做哥哥的界限，不去理会我的苦我的哀我的挣扎我的不甘。我怎会和他重新开始。更何况，他已然是别人的了。我与他，虽不是陌路，却更胜陌路。
　　“夕夜，你是在骗自己还是在骗我？”青冥的哀伤似乎更深了，我却忽然有些不知所措。
　　抱紧青冥，泪无声无息的滑落。终是你最懂我啊，青冥，青冥。为何爱的不是你？为何爱的不是你？青冥什么话都没说，只是静静的让我抱着，默默包容着我的一切。青冥，永远都是这样，包容着我的任性，不论我多难过，他始终在我的身边陪伴着我。在我绝望的时候，默默的站在我的身边支持着我，在黑暗之中为我指明方向，即使自己伤痕累累，却依旧无怨无悔。
　　“青冥，青冥。我没有骗你，我是认真的。”可是，为何这些话却始终无法说出口，而只能在喉中滚动呢？终究，还是无法结束的吧！那么深的爱恋，那么多年的情。即使他已经拥有了那个值得他守候的女人，即使他已经把整颗心都给了那个名叫侍雪的幸运女子，可是我却依旧无法忘记啊！
　　为什么要有爱呢？爱，究竟是什么？难道就是让我们在痛苦之中挣扎，生不如死么！
　　“夕夜，我只是希望你幸福。”青冥在我耳边轻声说到。幸福，多么简单的两个字啊！可是为何却是如此难以得到？
　　“那你的幸福呢？”这句话，在我心中百转千回，却不知该如何吐出。青冥，你为我付出了太多太多，为何，要对我这么好？我根本无法回应你啊！我根本无法再爱上一个人啊！你为何不自私一点？这样的你，让我好心痛。
　　“看到你幸福就是我最大的幸福。”青冥淡淡的说，声音无一丝无奈或伤感，只有平淡，仿若只是在陈述一件早已众所皆知的事情。而我却不知何时泪流满面。怎能不感动？可是，却终究无法回应。
　　从窗口望出去，月色如钩。人间碌碌，却也终如今日月色般，无法团聚。在泪光的折射下，天空中的月碎裂千片，就如同我的心，再也无法复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