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第二十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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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造弄，点点细雨在空中化作了长线，离靠近灯笼的雨丝映照出橙红的光，敲打在假山石上，一声哀叹也无。
世间却不清净，街巷外隐隐传来杂乱的声响。原本个人的声音并不大，但汇聚在一起却宛如暴雨，亦能罄动山崖。
陆解已经知晓自己情绪出了问题，此刻便愈发留意压制。他伸手拂去落在陆凛肩上的雨丝，说道：“你在府里呆着，我出去看看。”
陆凛指了指屋子里面还在“鬼哭狼嚎”的陆桉三人：“兄长确定要我留在这里？”
屋内的声响愈发暴躁，“咣”地一声，不知道是谁掀翻了桌椅，灯火摇晃。原本应当相亲相爱的三人互相推搡，影子照在窗纸上张牙舞爪，倒更像三只暴怒的野兽。
陆解收回目光，嘱咐陆凛跟好自己，又叫人给她披上油纸衣，两人这才迈出陆府的门。
原本正是吃饭的时间，尤可见到几处仍有炊烟阵阵，但街巷上却十分“热闹”。
一家铺子门口，年轻男子拉拽着衣着富贵的中年男人，吼道：“凭什么每天要看你脸色被你骂？凭什么每天到了饭点我还不能回家？我是来做工的，又不是来认爹的！”
一户人家门口，女人抱着孩子哭道：“凭什么所有的事情都让我做？你自己没长手没长脚吗？你娘每天话里话外的阴阳我吃你们家的喝你们家的，我告诉你，老娘出去做工，比你赚的多多了！和离吧！”
一家书院前，少年坐在台阶上摩挲着手上的小木人眼泪汪汪：“我已经不出去玩了，母亲不让我做木工，我也已经不做了，可我就是读不好书。我连书都读不好，我是不是很笨？”
他身后有位先生冲出来，跪在地上冲天喊道：“为什么我写的东西还不如一具男尸的诉状！为什么我做了一辈子学问却不如别人！”
雨越下越大，但却没有人因此而停止自己情绪的发泄。
赶来维持秩序的兵卒们也在说了几句话后突然吹胡子瞪眼睛：“烦死了！每天就不停地找事儿，消消停停的怎么这么难！”
好像突然之间，所有人的情绪都爆发了，无法控制自我。并且随着时间的流逝，有越来越多的人加入了他们，像是一种会传染的疾病。
陆解感觉自己的太阳穴一跳一跳的，里面像是有一只小虫在骚/弄，鼓动着让他也加入其中。
他试图将自己的情绪稳下去，身后却突然有个人冲过来，推搡着他：“就是你吧！之前我孩子一定是被你屈打成招！你升了官发了财，我儿子呢？我儿子怎么办？你们这些吸人血肉的东西！大家快来看啊，这里有个官儿啊！”
随着他的喊声，一群人冲了上来将陆解团团围住，加上陆解觉得不安全，将她向外一推，陆凛就被挤出了人群。
确实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情景，陆凛懵懵地看向四周，除了那些将情绪体现在语言上的，还有一些相对比较静默的人群。
比如有人在地上写狂草；有人叠起几块砖头，试图以掌劈开；有人明明年过半百了，却仍像个孩子似的在雨里打滚；有人在咣咣地用脑袋撞墙；有人将自己的孩子高举过头顶，大喊“未来的状元郎”；有人在街头散发自己写的稿子，嘴上还说着“喜欢就收藏一下，谢谢”。
说是群魔乱舞也不为过。
陆凛再回头去看陆解的情况，那处却没了人，哪里还有陆解的踪影？她连忙沿着路走去寻找，街道两旁不时有人加入新的战场。
陆凛路过谢府，谢韫舟的家门口已经被一群人围的里三层外三成，离门最近的那个人疯狂敲这门，大喊道：“你有本事写诗你有本事出来啊！谢韫舟！出来和我比诗！不要做缩头乌龟！”
谢府里面传来谢韫舟的声音：“比就比，谁怕谁！”
接着是谢爵爷劝说的声音：“不要不要，安全第一！安全第一！来人啊！快点把他给我绑了抬回去！”
“不要！”门内小厮们的声音依次传来，像是在加油鼓劲儿：“比一个！比一个！”
都疯了……陆凛在心里断言道。
在这样的混乱当中，却有一处格外引起她的注意，付记饼店周围安安静静的，似是完全没有被波及。只有一位四十多岁的妇人正在打扫店铺门口的垃圾，扫帚卷着雨水灰尘和糕点的包装，在空中划出一道又一道的弧线。
一个小乞丐蹦蹦跳跳地走到妇人身旁，妇人停下动作，将扫帚搁在一旁，伸手摸了摸小乞丐的头，拉着她的手走进铺子。
付记饼店？
陆凛看着招牌上奇怪的字体，心有所动，侧着头试图去听里面的声响。
耳边一片安静，陆凛松了口气，她方才就怕开这家店的是邪祟，做出的糕点有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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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山跟着妇人走进店铺，自从第一天早上被发现，她这几日都会来这里，店主人很好也很温柔，会给她吃美味的方糕，会摸摸她的头，说话也是柔声细语。
“小山就坐在这里等我好吗？”妇人问道。
“好。”小山乖巧地点了点头。
妇人去端早已为她准备好的方糕，看着妇人的背影，小山托着腮想：要是她是我妈妈就好了。
【她也可以是你的妈妈啊。】
轻巧的声音钻进小山的耳中。
小山闻言四处看了看，没见着有人。这几日她进到这家店铺里，也从未见过除了店主以外的人，她好像都是自己一个人做点心自己一个人卖点心。小山曾经提出自己可以帮忙干活，也被婉拒了。
小山并没有将这个声音放在心里，她觉得这可能是自己心里的声音，毕竟挨打的时候，她也经常试着自己和自己说话来转移注意力。
屋内还有处壁龛，上面供奉着一座精美的神像，神像看起来很威风，一手握长戟，一手抱着孩童，便又增加了慈悲相。就是神像的坐骑有些奇怪，竟然是一只蜘蛛，复眼勾勒的十分清楚，像是活过来了一般，直勾勾地盯着小山看。
小山被吓了一跳，连忙收回目光。
妇人很快就将一碟方糕端了上来，还拿了碗热水，柔声说道：“慢慢吃，别噎着。”
小山看着那一碟晶莹剔透的方糕，吞了下口水，抬头问道：“这些我都能吃吗？”
妇人笑道：“不可以哦，小山只能吃三块，剩下的要贡给娘娘的。”说罢，她看了一眼那佛龛算是示意。
小山有些失落，但还是乖巧地点头：“知道了。”
“小山先吃，我去做点心。”妇人看了她一会儿，又去了后厨。
方糕太香了，小山很快就将三块吃完了。她看着剩下满满一盘，甚至叠起来的方糕，肚子只撑起了一个角，不吃东西的时候尚不觉得，一旦有了些许的满足感，方才觉得饿。
好饿，好饿，好饿。
小山心里有个小人在抓挠。
吃一块，再吃一块，就一块。
小人拼命喊道。
你看，有这么多方糕呢，不会被发现的。
快吃快吃快吃快吃！！！
小山火速拿起一块方糕，整个塞进嘴里，用力嚼了嚼——这块方糕好像和其他的口感不太一样，里面有着咯吱咯吱的东西，小山将方糕咽下去，一边想着，手不自觉的伸向下一块方糕。
“砰”的一声，窗边放的花盆不知怎得摔了下来，小山猛地回神。妇人听见声音也急匆匆赶来，见那花盆已经摔得支离破碎，她向窗外看去，未见到周围有人，想着可能是夜风鼓弄，便拿了扫帚来扫。
小山两只手在衣服上撕/捏/搓/揉，就在方才，她明明看见窗边有个好看的姐姐冲自己拼命摆手，示意自己不要再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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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凛看着付记饼屋的妇人推开窗看了看，身上的冷汗后知后觉的流了出来。
方才她听见屋内突然有了一声极其轻微的邪祟说话声，便凑到窗边看。这才看到那个夫人端给小乞丐的一盘方糕上只有三块是正常的，下面叠的全是活虫，大大小小各式各样，有还在蠕动的，有带着甲壳的。
可那小乞丐的表情却像是眼前是一盘珍馐美味，甚至后来还拿起了一团虫子塞进嘴里，认真的嚼着。嘴角处沾了半条虫子的尸体，还在轻微蠕动。
陆凛强忍着恶心，猛地将窗边的花盆推了下去，然后对着小乞丐示意不要再吃了。
她本想在妇人出来前转身就跑，却没想到现在自己却突然被什么东西给拎到了天上。
此刻的她就像坐在天上一般，京城的景象在身下影影绰绰地展开，三三两两的人群，弯曲折叠的街巷，原本应该点燃的的灯笼稀稀疏疏。
只是很快，这些景象俱都被掩埋在云雾之中，看得不甚真切了。
【哎呀呀，让我仔细看看是哪只小虫子这么不乖。】一道轻声在她耳边响起，随着这个声音而来的，像是地震一般，她感觉到身下在轻微震颤。
【许久没到京城来，没想到还有这么好玩的新东西。】
女子娇美的脸庞出现在陆凛面前，修长的脖颈，玲珑的锁骨，纤细的腰肢，只不过在这下面确是一只庞大的蜘蛛，绒毛也因此变大，复眼中倒映着陆凛惊慌的神情。
陆凛此刻也意识到，自己所坐的东西乃是一张铺天盖地的蜘蛛网，它就在京城的上方，却没有任何人发现。
【你刚才，是不是听到我说话了？】
作者有话说
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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