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5、第二十五章 ...

  •   当小山再一次被推搡出门后,她低头看着自己的鞋。脚指头很不听话,争先恐后地从破烂的口子里挤出来,口子就会变得更大。

      不过也无所谓。

      现在已经是深秋,天气随着每一场雨的落下而变得愈发寒冷,鞋上口子的大或者小,都不会影响到脚冻僵冻伤的程度。

      该来的总是会来的。

      “还杵在那里干什么!”屋内传来了男人的骂声:“要死也死远点!晦气!”

      另一个女声帮腔道:“你吃家里的用家里的,就得出去干活挣钱!你年纪还小,就像以前一样,哭一哭笑一笑,铜板就到手啦!可比我们轻松多了。”

      “妈的,一定是因为最近她长大了,这才要不着钱了!没用的废物!”

      “之前让你给她绑一绑你嫌麻烦,绑一绑长得能慢一点!”

      太吵了。
      小山不想听他们两个一唱一和,挪着步子往巷外走。

      真的好冷啊,她抱紧双臂,被打的地方还在嘶啦啦的疼,风也根本不需要从哪儿钻进来,因为她早已千疮百孔了。

      天还没亮,街上的行人并不多,她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儿,只是麻木地挪动着脚步。要不够铜板,回家就会被揍。可是除了家,她还能去哪儿呢?

      好香啊。

      一抹米面的馨香随着风吹到小山的鼻子里,她猛地吸了一口,是热腾腾的香气,好像能把周围的寒意都吹散,她空荡荡的肚子不识时务地咕噜噜叫了起来。

      顺着馨香走,味道是从一家糕点店里传来的。白雾一般的水蒸气将这家店的招牌遮掩住,不过没关系,小山反正也不认识字,就算看见招牌也念不出。

      她蹭到这家店门的转角,贴着墙站好,贪婪地闻着空气中的香气,好像这样就能填饱肚子似的。

      “小姑娘。”突然有个老奶奶从铺子里探出头来,冲她招了招手,又把自己手上的白面发糕往前递了递,柔声说道:“你来。”

      小山愣在原地,老奶奶满头白发,整齐的梳在脑后,她的身子出现在那雾气之中,好像是土地神婆婆显灵了一般。

      “别怕,来。”老奶奶笑了,眼睛也跟着弯起来,脸上的皱纹像水的涟漪,一道一道的荡开,温柔极了。

      小山看着那块白糕,小心翼翼地挪过去,多好看的白糕啊,晶莹剔透地像是一片落在水里的月亮。她在裤子上蹭了蹭自己的手,但她随即想到,这不过是徒劳,自己的裤子可能还没有手干净。

      老奶奶将白糕放到小山手上,下面还垫了一张细布:“吃吧吃吧。”

      白糕好暖和,小山的手心都连带着热了起来。发糕上面还用红色印了一个字,但是她不认识。她只知道左边好像是个人字,右边有个小点,所以是说人要有心的意思吗?

      她将发糕放在自己的鼻子前面仔细嗅闻,口水在口腔疯狂蔓延,但她还是只小心翼翼地咬了一个小角。

      “好吃吗?”老奶奶笑着问她。

      小山拼命点头。

      “慢慢吃,吃完了啊还有。”老奶奶转身走进铺子,她虽然年纪大,但干活却是麻利,又是一笼屉的糕点被摆上了蒸架。

      雾气蒸腾,小山吃着手里的糕点,眼睛一眨不眨地看向老奶奶——她真的好像是个神仙啊。

      ####

      “你听说了吗?顺天府门口半夜被人扔了具男尸在门口。”

      今日到处都是议论顺天府男尸的人,你一言我一语,好不热闹。

      “那必须听说了。我隔壁的张大妈的远房表妹的外甥的表哥的堂妹的邻居就是在顺天府当差的,尸体上面还有封诉状呢。”

      “具体说说。”

      “哎哟,这男尸被裹得里三层外三层,绑了石块沉在银沙河,仵作拆开的时候,都被恶心吐了两个。诉状其实也没写他是谁,单单写了此人与赵怜的关系,以及自己是为何被杀沉入河中的。”

      “赵怜是谁?”

      “赵怜啊,就是前不久赵庄那个吓傻了的女儿啊!”

      “这人不会因为含冤而死,自己从河里爬到顺天府门口的求个说法的吧?”

      “那倒不一定,主要是这封诉状写得妙啊,短短几句话却给人一种娓娓道来颇具共鸣的感觉,听说周文薄看了之后都流下了几滴泪呢。”

      李且言和陆凛在旁假模假样地偷听了许久,如今对视一眼,李且言小声说道:“想不到谢韫舟还真的有点本事。但他昨晚好像被吓得不轻。”

      陆凛昨夜将赵庄家里的事情大致说了一遍,但也说清了哪些是确定的,哪些只是她的猜测,做不得数。谢韫舟在写的时候也非常仔细,只写了确凿之事,以防误导案情。

      “怎么说?”陆凛问道。

      李且言答道:“听说他今天像犯病了似的,对着菊花也作诗,对着池塘也念辞,对着小厮也能咏对子。就这半日,洋洋洒洒地写了好多东西出来。”

      “这般厉害?”

      李且言:“他可能不知道,因为他的这一笔诉状,今日京城里的名人名士全都出动了,大家都在讨论写这诉状的究竟是谁?乘风楼、秀香楼、酝颍楼,全都被文人占领了,俱在里面写文章要分个高下呢。”

      李且言话音未落,身旁突然有个人急匆匆地路过,甚至撞了陆凛一下。

      “你急什么呀?撞到人不知道道歉的嘛?”李且言梗着脖子在后面喊道。

      那人充耳不闻,只是快步走到一排长队后面站定。

      李且言眉头蹙起,沿着队伍向前看去,“这付记饼店当真红火,今日排队的人数应当比昨日还多了。”

      “就是这家店啊。”陆凛远远看着招牌,付字写得很是奇怪,左边的单人旁歪了,更像是个人字,小小的一个点也从框框里跳出来,好像要跟着歪歪扭扭的人字旁出远门似的。

      店门还没开,但已经能看见里面水气氤氲。从门口开始排的队伍一路延伸到巷道尽头,又拐了个弯回来,如此往返两次,粗略看去竟然已经有数百号人在排队了。

      陆凛眉毛略微一扬,她竟然在排队的人群里看见了陆桓的身影,可这个时辰他不是应当在读书吗?

      算了,反正也和自己没关系。

      陆凛正要走,却见付记饼店的店门被推开了,有个五十多岁的老妇人扎着头巾端了一大笼屉刚出炉的糕点出来,将其搁在架子上。糕点热气腾腾,隔着老远都能闻到其中的香气。

      “昨天我路过这里还是个老太太呢。”李且言垫着脚看了看,说道。

      陆凛:“可能是排队的人太多,需要做的糕点也太多,累坏了吧。”

      两人说话的间隔,老妇人又回到铺子里抬了几笼屉的糕点出来,分门别类的放好。这才用袖子抹了一把额上的汗,对排在最前面的几人温声细语,为他们包起糕点来。

      “好香啊。”陆凛闻着飘散在空气中的馨香,又看了一眼那冗长的队伍。不过是一错神的功夫,那队伍变得更长了,还有几个人正在急匆匆地赶过去。要不是陆凛向来不喜欢凑热闹排队,此刻她定然也去后面站着了。

      陆桓的位置靠前,他拎了两盒装好的糕点,没走两步就忍不住将手伸进去,从里面捻了一块出来吃。

      陆凛不由得好奇,这付记饼店的糕点真有这么好吃吗?要知道陆家虽不如李且言家那般大富大贵,但方氏在陆桓的吃穿上向来都是用最好的,他不至于馋嘴到这种程度吧。

      陆桓好似还想再吃,手刚放进盒子里却看见了李且言,便笑嘻嘻地走了过来,手上抓着一块红豆酪,说道:“你也来排队吗?这家饼店的糕点真的好好吃。”

      也不知道手干不干净,李且言皱起眉:“恶心。”

      陆桓却似完全不在意李且言的话,只是说着“吃嘛吃嘛”,身子愈发往前,手上的红豆酪捏得紧紧的,直往李且言手里塞。

      陆凛见他不对劲儿,连忙挡在李且言身前,用力按住陆桓的肩膀推了出去:“你干什么?!”
      跟着李且言的长随也随即赶到,冲上来将陆桓扭到一边,糕点盒噼里啪啦地落在了地上,几块红豆酪和方糕掉了出来,原本白净的身体沾上了片片灰尘。

      从小到大,李且言还是第一次在京城遇见这般无礼的人,她瞪着陆桓,硬喘了几口气,掏出手帕开始擦自己的手。

      “我和他不熟。”陆凛怕因为自己在李且言不好说什么,便主动说道。

      而此刻的陆桓正为自己的糕点掉在地上而哀痛不已,但他再抬头看向李且言的目光却是赤/裸/裸的,甚至还厚颜无耻地舔了下自己的舌头。

      李且言不想再看见这恶心的人,歪了下头,示意长随把他拎走。

      ####
      陆家晚饭的时辰,陆桓一反常态的带了两盒糕点回来,丫鬟将糕点拆了放在桌上,方氏凑趣吃了两块,陆解这两日都在执金吾交接差事,十分疲乏,便就着茶也吃了些。

      陆桓仍未回来,方氏一遍遍地找下人去外面看。直到一名小厮扶着鼻青脸肿的陆桓回来,方氏连忙冲上去问:“怎么了桓儿?怎么伤成这样?是谁打你?”

      陆桓闻言登时哭了出来,将手上一直拿着的东西递给方氏。陆凛看去,竟然是今日掉在地上的那盒点心。方氏一拆开,里面脏兮兮的,但内容俨然和陆桉带回来的糕点一模一样。

      “本来我是想去付记饼店买糕点的,可谁知道回来路上遇见了大哥,他二话不说就打了我一段。”陆桓叫嚷着,宛如一个三岁小儿因得不到自己喜欢的玩具一般撒泼耍赖,还带着些谎话美化自己的行径:“这些糕点就都撒了,我排了好久的队,本来是要给父亲母亲尝尝的。”

      陆解轻描淡写地说道:“回来的路上遇见的,他正在调戏良家妇女,我出手教训了一下。”

      方氏猛然站起来,指着陆解的鼻子开骂:“你打他?你凭什么打他啊?你算是什么个东西?!”

      陆解冷哼一声,反驳道:“那他凭什么去凛凛房间里偷拿东西?今日又在光天化日之下干这种事儿,人家只是个卖炊饼的女儿,他拉着人家的手就要往小巷里走,还说什么你知不知道我爹是谁?手上不干不净!我做兄长的,难道不能打他?你这个做母亲的,也不知道是怎么教育儿子的!”

      方氏怒道:“兄长?你算什么兄长?你何曾照拂过桓儿?”

      这话说出来陆凛便瞪大了眼睛,什么叫陆解何曾照拂过桓儿?母亲去世后,又有谁照拂过兄长?陆解出门学武,他原本的院子立刻就被方氏划给陆桓了,陆解回家发现自己竟然无处可住时的表情她记得清清楚楚——受伤、痛苦、难过、委屈、愤怒,那时候的陆解还是会将表情写在脸上的人。方氏如今竟然还能说得如此理所当然,真当是厚颜无耻。

      “照拂?那你又何曾照拂过凛凛?!”陆解声音也越来越大,与平日沉静的模样判若两人。“凛凛生病的时候你可曾管过她?凛凛被陆桓欺负的时候你说过一句公平的话没有?”

      “别吵了!”陆桉在旁发火。

      方氏闻言话锋一转骂向他:“桓儿如今也已经这么大了,你就每天都让他读书读书读书,如今你都当京官儿了,怎么不帮衬着寻个官职让桓儿做做?陆解若是从鼓截关回来领了赏,这陆府是不是都归他了?我的桓儿怎么办?你是不是就想着以后东西都给陆解了?你当日是怎么哄我的?你和我怎么说的?”

      “你胡闹什么?!”陆桉使出了拍桌怒吼大法,“都给我闭嘴!家里我还没死呢!”

      在这样的吵闹声中,陆凛突然站起身,拉着陆解向外去。陆解一开始还挣扎了两下,他手劲大,捏的陆凛手发疼。但她还是很坚决的说道:“兄长,出来。”

      陆解最后还是随着陆凛由屋内走出来,陆凛站在院中对他说道:“兄长,吹吹风,冷静一下。”

      她并非是在阻止陆解,只是觉得现下的情况不对。平日里方氏不管怎样,阴阳怪气也好,表面好人也罢,陆桉的面子总是给的足足的,怎么今天就像突然发疯了似的?好似一股脑儿要把心里的情绪和想法都爆发出来。

      正巧此刻下起小雨,轻飘飘地落在陆解脸上,凉丝丝的,他做了几个深呼吸,眼睛缓缓转动两下,再看向陆凛时眼神柔软了许多。

      “哪里不对。”陆解轻声说道:“好像自己的情绪被放大了许多倍。”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
    作者公告
    写的不顺心意,大修中……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