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画死人》越星银

7、信赖

　　不知从哪吹来一阵风，贺渊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就算是个粗老爷们，也是个内心柔软的粗老爷们，他甚至都不知道鬼是不是真的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从眼眶里流出来的是血，一说话就开始冒血珠，身体也是支离破碎的……

　　忽然，有只手拍了拍他肩。
　　贺渊顿时浑身僵硬地扭头，就看到陆蔓正拍着他肩，神情可以用‘安慰’两个字形容。

　　贺渊硬着头皮道：“干嘛？我跟你说，我可不怕鬼！我可是人民警察，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我一身正气，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叫‘身正不怕影子斜’？”

　　陆蔓唇角微微上翘，像是在笑，又感觉不像，反正贺渊看不懂。
　　贺渊揉了几下陆蔓的脑袋，把她摁回后座。

　　“接着说正事，你说刘珊珊跟庄月的死有关系，那你准备怎么查？”贺渊道：“难道直接告诉刘珊珊，庄月的鬼魂一直跟着你，你要是不想死的话就赶紧把知道的全都说出来？”

　　贺渊嗤笑着，十指交握垫在后脑勺，“现在的年轻人都是无神论者，连碟仙、笔仙这种游戏都毫不避讳地去玩，胆子更大点的就组织人群去那些鬼屋探险。上次我就接到个案子，在一栋有名的鬼屋里发现了一具尸体，报案人就是一群毛小孩，跑去那边探险，结果刚好撞上尸体，直接吓尿了。”

　　当时他还是个对马克思主义思想深信不疑的热血警察，什么鬼屋全都是噱头，他还把屋子从里到外都逛了一遍，可能是长时间没人住，到处积着灰尘，地板踩上去也吱嘎吱嘎响，白天还好，到了晚上就比较渗人了，除此以外就没别的什么了。
　　至于尸体，老吴解剖后就知道了死因，是自然死亡的，结果那群小屁孩张口闭口就是有鬼有鬼，贺渊当时直接给他们每人做了一小时的思想教育，然后让家长领回去再做思想教育。

　　封建迷信要不得，鬼这种生物，是没有的！
　　而现在，惨遭啪啪打脸。

　　贺渊接受能力很强，刚得知真相的时候确实大受打击，世界观都支离破碎的那种，但过段时间就能慢慢接受起来。这就好比警察刚出现场就遇到一具高度腐烂的尸体，刚开始吐个昏天黑地很正常，到后来就渐渐麻木了，谁都是这么走过来的。

　　陆臻说：“先暗地里调查刘珊珊和庄月的关系，庄月不可能毫无理由地跟着刘珊珊。尸检报告显示庄月是吸毒过量致死，可包厢里那么多人，为什么没有一个人阻止？真闹出了人命，到时候警察一查，都得被一窝端。”

　　贺渊若有所思。
　　确实，本来就是非法聚集吸毒，闹出人命对谁都不利，他们不阻止反倒看着庄月吸毒过量而死，说不通啊……

　　“那行，我让武勤去查查刘珊珊。”贺渊刚拿出手机，就被陆臻摁住了手。
　　陆臻道：“我说了，这起案子由我跟你来办，蔓蔓从旁协助，不能有第四个人插手进来。”

　　贺渊懵了，“不是，陆队，你带着陆蔓办案我能理解，可我是刑侦一队的，你知道有多少悬案等着我破吗？我哪有时间把精力放在这案子上？再说，这案子涉及到了一些特殊因素，应该交给你们部门处理，张局是怎么想的，竟然把我跟你安排在一起调查？！”

　　“因为蔓蔓。”陆臻毫不避讳道：“你知道我和张局花了多久才让蔓蔓跟我们亲近吗？”
　　陆臻伸出五根手指，“我花了五年，让蔓蔓对我产生信任和依赖，张局花的时间虽然比我少，可如果没有蔓蔓父母从中帮忙，可能张局需要花更多的时间。我不知道那个恶鬼留下了一双眼睛后又带走了蔓蔓什么东西，但我可以告诉你，截止到目前为止，你是第一个让蔓蔓主动靠近的人。”

　　贺渊一时间哑口无言，敢情小姑娘亲近他还是他的错？
　　他舔了舔唇瓣，回头看了眼关在自己世界里的陆蔓，沉默了片刻后，“行行行，我真是服了你了，知道我心肠软还使劲往上戳。”

　　陆臻笑了笑，启动车子离开停车场。

　　贺渊从后视镜里观察陆蔓。
　　他所知道的关于陆蔓的信息全都是从陆臻的嘴里听来的，具体怎样他不是很清楚，但从他观察来看，陆蔓可一点也不像那些患了自闭症的病人那样。她给了入口，但想抵达入口却要通过万丈深渊，她就像是被囚禁在孤塔上的金丝雀，有门有窗，但很少有人能鼓起勇气跨过万丈深渊后再爬上这座孤塔朝她伸手。

　　贺渊手臂靠着窗户，看着窗外繁华夜景，有点无奈又有点想笑。
　　难不成就是他撞倒陆蔓的那次，让她对自己产生了信任和依赖吗？

　　-

　　KTV已经被查封，陆臻把车停在附近后带着贺渊和陆蔓从后门进入KTV。

　　贺渊牵着陆蔓的手跟在陆臻后面，看到陆臻轻车熟路地找到了钥匙，他笑道：“你怎么知道钥匙放在这里？你经常来？哎呦，看不出来陆队也喜欢唱K啊！”

　　陆臻面无表情地回头看了眼贺渊，贺渊肩膀一耸，嘴角撇了撇，摸着陆蔓的脑袋轻声说：“小姑娘，你可千万别跟你陆叔学，会学坏的。”

　　陆臻嘴角抽搐，头也不回道：“什么叔？我可不是你非得装老成，你想当叔千万别拉上我。”

　　陆臻打开KTV的设备室走进去。
　　KTV的所有录像都被拷贝过，但陆臻不好意思去找钱队要，到时候钱队问起来，他不知道要撒多少个谎来解释，太麻烦了。

　　陆臻打开电脑，把U盘插上主机。
　　这期间，贺渊带着陆蔓到处逛逛。

　　他让陆蔓挽着自己胳膊，自己则两手插在裤兜里走出了吊儿郎当流里流气的地痞样，要是有烟的话就更好了，可惜身边跟着个小孩儿……贺渊舔了舔嘴唇，在心中叹了口气。

　　“以前来过KTV吗？”贺渊偏头问。

　　陆蔓摇头。
　　她虽然跟着陆臻去过很多现场，但陆臻从来不会让她进去，一是怕现场吓到她，二是不想让她接触到社会，或者说是人性的阴暗面。

　　陆臻努力地让陆蔓保持童真和单纯的性子，不想让这个社会的风气把她也给染黑，奋斗在一线的警察有他足够，没必要将一个连话都不能说的女孩儿推到最前头。

　　陆蔓都懂。
　　她不是智障，智商没有问题，只是反应会比平常人慢，谁对她好，谁对她虚伪地好，她分辨得出来。

　　譬如眼前这个人。
　　说话很凶，时不时就横眉竖对，黑着一张脸，浑身散发戾气，可她知道，他是好人。

　　不过……

　　陆蔓摸上头顶，心想着再让他大力蹂/躏她的脑袋，她可能就要秃了……嗯，以后不能让他摸头了。

　　贺渊一撇头就看到陆蔓在摸自己的脑袋，他以为是这KTV脏乱有虫掉她头上了，赶紧伸手去扫开。他动作大且重，一会儿的功夫，就把小姑娘柔顺的头发给薅得乱糟糟像杂草堆。

　　对上陆蔓控诉的眼神，贺渊悻悻地撇开视线，摸了下鼻尖继续走。

　　他身边的女人完全不像陆蔓这样娇气，像瓷娃娃一样需要细心呵护，以至于真遇上了，贺渊反而不知道该怎么对待比较好，好像不管他怎么做，对方都能委屈上。

　　心想着，贺渊突然停下脚步，把臂弯间的手拿开，指着陆蔓说：“站这儿别动，我发个短信。”

　　贺渊走出几步，回头看了眼站在走廊正中央的陆蔓，摸出手机上百度。
　　他正对着陆蔓，手机背对陆蔓，眉头紧锁。

　　百度：“如何照顾一个女生？”

　　网友1：天冷了要给她加衣服，饿了要给她买吃的，她不高兴要去哄，她开心的时候也要替她开心……总而言之，要拿出你带有慈父般的精神去照顾她。

　　网友2：姨妈来了叫她喝热水，她不开心了你千万别搭理，因为你很快也会不开心，她特别想要一样东西的时候别给她买，女生都是这样的，东西到手了就失去了兴趣，你给她买，她下次还敢跟你要！总结就是：女生就是无底洞，甭他妈照顾了，先照顾好你自己吧！

　　网友3：你自己照顾好了吗？你连你自己都照顾不好还想去照顾女生？哥们儿，你能别去祸害人女生吗？

　　贺渊：“……”

　　贺渊刚动了想注册个百度账号去骂这个网友3，衣角就被人拉了下。
　　一偏头，就看到一张白嫩嫩的脸出现在眼前。

　　心脏立马咯噔一下。
　　贺渊面不改色地摁灭手机，往陆蔓额头一弹，没好气道：“你是人，走路记得出声儿！你叔心脏不好，再这样下去要被你吓出心脏病了！”

　　陆蔓摸了摸额头，看了眼贺渊，踮脚，伸手，一弹。

　　贺渊：“……”

　　贺渊刮了刮被弹的地方，刺刺的，也有点麻，具体是啥感觉他也说不上来，就是觉得……挺新奇的。

　　贺渊回过神来，二话不说捏住陆蔓的鼻子，笑道：“小姑娘，报复心挺重的嘛，你知不知道，弹脑嘣这种事儿，除了我爸妈，你是第一个对我做的，你得负责。”

　　陆蔓摇头。
　　她才不负责呢。

　　见此，贺渊挑眉，用开玩笑的语气说：“不负责？那你完了，我得赖你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