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道送命题》山茶半抹

1、死之后多出来的世界

　　陈书禾曾多次幻想过她死之后的情景，即使她还是个约摸十六七岁的花季少女。
　　可正当眼前的这一幕摆在眼前的时候，她的眼神里还是闪烁出一丝恐惧，虽然只是瞬间便又回到了当初那一潭死水的、深邃的样子。
　　没人知道一个艺术学院的高材生为什么散发出如此凛冽的气质，就好像被一层银茫包裹在中央，除了刺眼的炫目，没人能近她身旁半分。
　　这一切都要怪陈书禾的父母，那一对将她遗弃的狠心的——人。在刺骨的严寒深入骨髓的那一刻，她这么想着，到死，她也不愿再亲昵地喊他们一声爸爸妈妈。
　　就在前一秒，陈书禾还坐在去往安阳的长途汽车上，她一直忙碌着她的毕业画展，结束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四点钟，手上的动车票已经作废，可今天是奶奶的祭日，她一定得赶回去。
　　在车窗上哈气，冬日的玻璃窗在暖气与风雪的双重作用下糊了一层冰霜，陈书禾轻轻地在玻璃上画了一朵梅花，那其中暗藏着奶奶的乳名。她梦见了奶奶，奶奶站在巷子口，背着拿去街上卖的剪纸，她见到奶奶的时候异常开心，她有多少年没这么开心过了呢？
　　"奶奶！"她跑过去，芭蕾舞鞋踢着尖锐的石子，她踩在上面宛如平地，没有丝毫不适。"奶奶——"她又叫了一声。
　　可奶奶却没有回头，就如同整条街只有她自己一样，她跑上去拉着奶奶的手，冰凉的触感让她禁不住打了个寒颤，"奶奶，这么冷，您别出去了，我去给您拿件衣服。"她仿佛回到了多年前她们一起相依为命的日子。
　　"小姑娘你是谁啊？"
　　这时候的奶奶在陈书禾的眼里是陌生的，她抽出了自己的手，退了一步，拉开了与陈书禾的距离，就像是遇见了陌生人一般，奶奶就是这般保持着与别人的亲密距离。
　　可奶奶从不会对她这样，她是奶奶，却不是陈书禾的奶奶。
　　陈书禾觉得委屈极了，语气中有了几分抽噎，"奶奶，我是小禾啊，你最宠的小禾……"
　　风夹杂着几分寒意，奶奶关上巷子口的大门，将陈书禾隔离在外，她笑得慈祥，"小姑娘，你快回去吧！这里不属于你，快回去，孩子，快回去吧……"
　　大门缓缓地关上，任凭她再怎么努力也推不开，不停地敲打，不停地呼喊，她却再难看到奶奶的容颜。
　　有多久没有梦见过奶奶了呢？陈书禾掰着手指头算了算，似乎已经过了一个世纪，毕竟，从奶奶去世，她就很少会出现在她的梦里，即使她再怎么想与奶奶重逢。
　　"姐姐，你画的梅花好好看啊，能教教我吗？"陈书禾回头，是坐在身旁的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她抿嘴笑，犹如一阵清风拂面，恬静而优雅。这是第一次，有陌生人和她说话，也是第一次，有人称她为姐姐。
　　灾难往往来的就是如此的猝不及防，长途汽车偏离了预想的轨道，撞在长江大桥的一侧，巨大的冲击力将他们的身子甩出去了很远，又由着安全带的力量将她们拉回，她不由自主地伸手拉住了那个少年的手。
　　夜色沉浸，灯光也在猛烈的冲击中失去了颜色。
　　车身摇晃，是久久不灭的失重感，然后就是车窗破裂，河水涌动的声音。她的耳边又想起了奶奶的话，"回去吧！孩子，回去……"
　　"电视机前的观众朋友们大家晚上好，这里是湖北新闻，我是记者小罗。一辆由申州开往安阳的长途汽车经由长江大桥时刹车失灵，不幸坠入长江，现在现场正在实施救援打捞，经查，长途汽车核载90人，现场伤亡情况还未可知。"
　　镜头一转，是那辆坠入长江的汽车残骸，只留有一个汽车的尾巴还露在河面上，周围都是吊车和轮船的轰鸣声。
　　陈书禾的水性好，在出事之后她还有些意识，水压压迫神经让她感觉身子快要炸裂，可她握着的小男孩的手依然没有松开。
　　他和她一样，也是一个人。
　　她听到了救援队赶到的声音，她想让他活着，这或许是她现在唯一的执念。
　　她拿着逃生锤奋力的敲开窗户，一旁的叔叔也在挣扎着帮忙，"哗啦——"她使出最后的力气，将小孩儿的手放在那位中年叔叔的手上，像是交代临终的遗言。
　　她垂下眸子的那一瞬间，救援队将那个青年拉了上去，而消失在深水寒潭之中的还有那个少年。
　　"电视机前的观众朋友们大家晚上好，这里是湖北新闻，我是记者小罗，身后的救援时间已经长达两个小时，目前，还有生命气息的仅有1人，已经送往附近的医院，长途汽车上其余88名乘客全部丧失生命特征，很遗憾，车上的天才少年安笙和卢知师范大学艺术学院知名画手陈书禾不幸遇难，愿生者好运，逝者安息。"
　　陈书禾觉得头疼欲裂，她醒来的时候，周围是无尽的黑暗，还有冷冽的寒风。
　　"醒了？"
　　陈书禾摸了摸身后的石壁，以她最后的记忆线来看，她要么是沉睡在长江的某个角落，要么是被救援队打捞出来进个太平间，可如今这个环境，没有水，也没有消毒药水的刺鼻的气息。还有人说话，这人的声音，低沉而有力，还夹杂着三分的倦意，她的记忆里确信没有这个人。
　　她压根儿不认识他。
　　周围有些潮湿，墙壁上有青苔的藓味儿，她抬头看了看，一丝光都不曾有，像是个破旧的山洞。可这空气都不可能有的空间，怎么一点缺氧的感觉都不曾有，她掐了自己一下，不疼。
　　"明明醒了，怎么不说话？"
　　"我是，死了吗？"
　　她沉默了很久，自顾自地说出了这句话，自言自语般的。
　　"呵，我的10001位顾客陈书禾，你好，我是你的引路人。"黑暗在身边无声地涌动，粘稠的浓雾一点一点褪去，就像是眼前的人突然剥开了白昼，阳光洒进来打在他的身上，陈书禾抬眸，黑色的斗篷下面，是一张没有眼耳口鼻的脸。
　　终于还是来到了这个陈书禾惦记了许久的世界，她一直以为阎王与她沾了几分亲戚关系，她几次半只脚踏进地狱又被毫发无损地送了回去。这次，她终于如愿，而她来这儿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到奶奶。
　　她突然有些情绪激动，"这里是冥界吗？死之后的人都在这儿吗？我想寻人，怎么才可以找到我奶奶。"
　　眼前的引路人倒是怔了一怔，他渡过一万名顾客，凡是来了这儿的要么哭天抢地要回去，要么被他这个无脸怪吓得要死，要么开口就骂，他都将那些人制服得死死的，可真真遇到这种十万个为什么的，他好像着实不知道如何应对了。
　　果真还是不够习惯。
　　他竟给眼前这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解释了起来。经过他的口，陈书禾才知道，原来这里是死之后的另外一个世界。
　　人界分为王者，也就是政客，至尊，也就是企业家，星耀，也就是名人，铂金，也就是芸芸众生，黄金，就是动物界，白银，就是植物界，青铜就是无生命生物。她似乎乱入了一个游戏世界，原来那些个某某某游戏的开发还是这个世界的又一种生存方式，不过活着的时候，她也依然不知道。
　　当然，相对应的是她现在存在的世界，一共有十八层，她需要在引路人的指引下，从最底下的青铜层走到最顶端的王者层，在这个游戏的角逐下，只有成为最顶端的存在，才能选择自己的命运。
　　也就是，所谓的轮回，转世，重生。
　　"最后的卡牌是王者，就能变成政客？也可以选择其他是吧。"她摇了摇引路人给她的卡牌，问道。
　　"王者随意，其他的，只能选择比自己卡牌低的对应物。"他似乎是怕她没有听懂般，又强调了一遍，"其实青铜卡牌也不容易，你必须要走过十八层，最后清算卡牌分数，0-20分青铜，20-40白银，40-60黄金，60-70铂金，70-80钻石，80-90星耀，90-100王者，听清楚哟，是一定要爬上十八层。"
　　"另外，1-2层青铜，3-5层白银，6-8层黄金，这些都是比较好过的，当然也有的一层都过不去。9-11铂金，12-14星耀，15-17至尊，18王者。级别越高，面临的考验越大、越难。"
　　"如果上不去呢？"
　　"那就回到第一层，继续。"他顿了一下，"或者，留在那一层，成为那一层的某一部分。"
　　陈书禾感受到了他话语中的那份恶意，这似乎就是一个生存的死循环，可她早已经有了自己的打算，当她睁开眼睛的那一刻便已坚定，她要一步一步往上爬，她要找到她的奶奶。
　　陈书禾想了想，"你不是说，有线索的吗？我的第一层的线索是什么。"她快去地适应了这里的环境，快步向引路人说的第一层的大门那头走去。
　　"没有。"他跟上她的脚步，将她手里的卡牌拿了过来，卡牌在他的手心漂浮起来，滴了一声，又落下，他说，"你看，我又试了一次，刷不出来。"
　　"你的手消磁了？"
　　引路人满脸黑线，虽然他并没脸。"我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没字也没花，反正，你靠运气吧。"
　　陈书禾将自己的卡片翻来覆去地看确实显示什么特别的东西。
　　一片空白，这就是她的命吗？
　　可她只信船到桥头自然直。
　　她没有停下她的脚步，毫不犹豫地推开了第一层的大门，炫目的光她照的头晕目眩。
　　她在一棵柳树下揉眼醒来，一只蓝猫在她的脚丫子上蹭了蹭。
　　"姐姐，你好呀！"
　　逆着光，她又看见了那个长途汽车上的少年，她蹲在她的身前笑得灿烂，"我叫安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