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云，望你》枫叶未緑

3、第三章

　　从小屋的门缝中透出了几缕烛光。白衣人站在小屋前，右手举起，似乎在思考要不要敲门，但就这样过了一炷香，最后还是把手放下了，转了身，准备原路返回。突然从门内传出来一个沙哑的声音：“在门外站了这么久，真打算就这么走了？”
　　闻言，那白衣人轻轻笑了一声，很轻很轻，刚从喉中传出便消散在了风中。那白衣人又转了回去，轻轻推开木门，提起衣服下摆迈入门中，反手便把门关上了。黄色的烛光映在那人脸上，将那白衣人的容貌照得清清楚楚：黑发中夹杂着几根白发，肤色是极为健康的小麦色，乌黑浓密的剑眉斜斜飞入鬓角落下的几缕黑发中，鼻梁高挺鼻型绝美，红唇厚薄适中，嘴角微微上扬，笑得极为好看。但这一笑，却露出了眼下深深的沟壑，微显苍老。这白衣人正是陆枫，此时他的对面正坐着一个笑容满面的老人。
　　这老人背微驼，满头白发，肤色微黑，此时正对陆枫笑着，眉目间尽显温柔，俨然一个和蔼可亲的老人。这老人身旁放着一根木质的拐杖，表面已经乌黑发亮，显然是用了很久，陆枫的目光也紧紧盯着那根拐杖。那老人注意到了他的目光，拿起拐杖起了身，笑着招呼道：“坐吧。”这便拿着拐杖去了灶台边。
　　陆枫应了，俯身便坐了。他俯身不是因为别的，只因这木桌木凳实在太过矮小。坐下后，陆枫转头环视了一圈，这木屋内陈设极其简单，可谓是一目了然：一张小木床，一个小木柜，一个小土灶，还有他面前的木桌木凳。陈设极简极小，使得这较为宽敞的木屋显得空荡荡的。
　　那老人端来了茶水放在桌上。陆枫转回头来一看，登时就呆滞住了：这茶水就是极为普通的清水，盛这水的的器皿也不是茶杯，就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黑碗！而且，只有一碗！
　　“我这里简陋，还望陆先生不要嫌弃啊！”那老人率先开口，脸上还是带着那样令人无法拒绝的微笑。陆枫回过神来，连忙道：“没有的事！不过多年未见，商先生竟是又朴素了很多！”他说着话时，脸上带着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两人客套寒暄几句后，陆枫主动转了话题：“今日半夏所行之事，实在抱歉！明日我便让人来收拾……”
　　“陆枫啊，有些事也该放下了，这么多年一直盯着明哲真人不也没把人家盯出个窟窿来吗！？他所在的一方，不仅仅有三仙，还有那云常山啊！”商宁渐满脸严肃语重心长道。
　　“有些人有些事，放不下的始终放不下。商先生，明日我便让人来收拾被半夏毁了的竹林。时候不早了，还请商先生早些休息，告辞！”陆枫说完一句便起了身，三句话全部说完后便转了身，刚走出一步，身后便传来一声响亮的“不必”，陆枫的脚步又定住了。
　　转过身去，微微皱眉地盯着商宁渐，商宁渐也定定的看着他。良久，商宁渐开口道：“不必让弟子来收拾，过几日我就一起收拾了。”
　　陆枫仍是不解。刚要开口询问，似乎又想起是自己主动说了告辞，这便又收住了。再次转身，三步便出了门，刚要转身关门，只听身后“砰”的一声，门关了。这便走了。刚行了两步，又忽然停住，看着眼前倒塌的竹林，记起一事，心道：今晚半夏逃跑时我并未看清，但她被抽了一鞭子倒地后我看得清清楚楚，并未持剑，那她究竟是如何斩断如此数量的竹子呢？看着地上大片切口整齐的竹子，不免再次心生疑惑。
　　陆枫深夜拜访商宁渐，除了要向商宁渐赔不是，再有，就是关于半夏斩竹林的事了。陆枫对于这个整日无所事事，不求上进，可谓没有什么天资的学生斩断半片竹林之事，除了愤怒，就是好奇了。可最后陆枫的自尊心还是战胜了好奇心，甩了甩衣袖，走了。
　　一日后。
　　“师姐，你快点！”白芷站在半夏房门前，急得满头大汗：“师姐，你好了没有啊？要不我进去帮你吧！？”
　　“不用！你千万别进来！你要敢进来我就喊人了啊！”房中的半夏道。
　　一日前陆枫让白芷照料受伤的半夏，并且两人都可不必随其他弟子一样练功听学。一日过去了，未曾想陆枫竟是以“照料”的名义让白芷督促半夏，白芷没有想到，半夏更没有想到！本来犯了错没受什么罚，只被抽了一鞭子就能休息一日，还找了个师妹来照顾自己，这是什么美事啊！可现在，竟然自己被“监视”了，想逃课都难！这不，白芷大早上的来叫半夏去练功，半夏在房里直喊“腿疼”“动不了了”，硬是半天没出来，半夏又不让白芷进门，白芷在门前那个急啊！
　　“师姐，能不能快点啊，我可不想被陆先生罚！”白芷在门外急得直跺脚。但门内没有立刻传来回答，白芷心道不妙，趴在门上凝神细听片刻，推门而入。房内空空如也，南面的窗半敞着，人不见了！
　　白芷慌了，赶紧转身往门外跑，要去通报陆先生。谁知刚到门口就一头撞上了一个白衣人，被撞得头昏脑涨，那白衣人也被白芷撞得脚下不稳，险些摔倒，正是前来查看二人的陆枫。
　　刚刚稳住身形，陆枫便怒喝道：“慌慌张张，成何体统！”白芷被他这一喝吓得身形一颤，咽了口口水，才颤声道：“半……半夏她跑了！”白芷吓得竟是连敬语都忘了说。
　　“才一天！就才安宁了一天！半夏……”陆枫闻言，脸色大变。他说这话时，竟是咬牙切齿，手握成拳时指节咔咔作响，吓得白芷低了头，身形微微颤抖。
　　随即陆枫便转身疾步走了，好一会儿白芷才反应过来，连忙追上去。陆枫行去的方向竟是松竹斋，难不成又要百余弟子随他去追半夏？！
　　行至松竹斋门前，陆枫也顾不得礼仪，直接一脚把门踹开，气势汹汹的迈入门内，低声喝道：“众弟子听令！……”陆枫一脚踹开门后还喝了一声，但却是那样的无济于事，声音顿时就被吵闹嬉戏声淹没了。
　　“陆先生好啊！”闻言，陆枫和白芷朝半夏望去，只见她转身正对门口坐着，右手手臂支在她后面那名弟子的书案上，正一边托腮一边微笑地望着陆枫。而屋内的众名弟子听半夏叫了声“陆先生”，都没有一个敢回头看看是不是陆枫真的来了，便急忙停住嬉笑，在书案前端坐好，翻开案上的书籍，一本正经地看着。
　　半夏手臂还支在后面那名弟子的书案上，那名弟子一边低头翻看着书籍，一边悄悄地朝半夏使眼色。但半夏全然不理会，还对那名弟子挑了挑眉，轻佻地笑了笑。
　　沉默片刻，陆枫沉声道：“滚出来！”
　　坐在半夏后面的弟子都悄悄抬头偷瞄半夏，半夏也不疑惑，理所当然地“滚”出去了。
　　“这是怎么回事？”陆枫问道。
　　“什么怎么回事？”半夏一脸茫然道。
　　怎么回事？半夏肯定不愿意被人监视着，老老实实的练功，听学，可无奈师妹在房门外守着，待在屋里不是法子，硬闯出去白芷肯定会喊人，到时候再惊扰了三仙说不定就不仅仅是挨一鞭子这么简单的事了。所以半夏就翻窗跑了，待到白芷发现时，早已溜之大吉。这些在陆枫到了半夏门外看到半敞的窗子时就想到了，这十一年里半夏玩的花样数不胜数，陆枫可谓是“开了眼界”了。
　　但万万没想到的是，半夏竟是没跑向别处玩，跑到了松竹斋里，这可是前所未有的的情况啊，莫非是这半夏开窍了，转性了？陆枫百思不得其解，这便问了半夏。
　　“为何不与白芷一同来松竹斋？又为何翻窗？”陆枫问道。
　　“哦，先生你问的是这个啊！白芷在门外很着急，怕被先生你责罚，我当她便先走了，这才独自一人来的松竹斋。”半夏悠然道。
　　陆枫身后的白芷闻言惊愕不已，心道：师姐睁眼说瞎话的能力又提高了不少啊！陆枫并未注意白芷的表情，继续问道：“就算白芷先走了，那你又为何不走门，翻窗呢？”
　　“哦，因为翻窗近啊！”半夏答道。半夏还是那副悠然自得的神情，但陆枫就不淡定了，脸上神情变幻莫测，心道：什么翻窗近啊！根本就是想捣乱吧！？
　　其实半夏这话属实，翻窗的确是近。因为松竹斋在各位弟子房间的南面，房门又都是朝北的，要是走门的话，还得出门行几步再拐个弯，然后沿着石板路直行一段距离才能到。但是从南面的窗子翻出去，就可以直接沿着石板路直行到达松竹斋了，的确是近了些，不过也就近了十几步而已！
　　陆枫明了，半夏就是成心捣乱的。于是二话不说，罚了半夏去山门前扫地，白芷监督。
　　想到这些，树上的半夏更放肆地笑了出来。忽然，半夏神色一凛，只见她左手拿着的桃子上已插上了一支箭。半夏拿着桃子，望着上面的箭矢：洁白光亮的箭羽，漆黑乌亮的箭杆，三棱状的箭头，其上带着倒刺与血槽。半夏微眯双眼，脸上阴晴不定，神情变幻莫测。脸上微显怒色，但似乎想到了什么又用假笑强行压住了。跳下树对白芷道：“白芷啊，你还是先回去吧。剩下的我来打扫。”
　　“为何？难道是因为这箭？”白芷不解道。
　　“我怕待会儿打起来伤到你。你快走吧。”半夏依然假笑着对白芷道，但脸上的怒意越发掩盖不住了。
　　忽然，一个清亮女声道：“我看未必！”闻言，白芷朝那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只见山门前的石阶尽头，站着一个黑衣女郎。那女子一身黑衣，腰间用黑色的腰带束着，头发也用一根黑色的发带高高束起。面容白皙，鼻梁高挺，红唇诱人，眉目间尽是不屑。那女子左手持剑，背上背着一把弓和一打箭，正在一步步踏着石阶走上来。
　　“快走！”半夏对白芷道。此时她的脸上已全然被怒气所盖，白芷微觉情况不妙，赶紧离开。半夏握紧拳头，背对那黑衣女子，咬牙道：“沈柒若！”
　　“怎么了？有事吗？”那黑衣女子沿着石阶刚行了一半，忽听半夏叫自己的名字，停住抱臂回答道。忽然上方的半夏猛的转身，用力将手中带着箭矢的桃子向沈柒若抛去，沈柒若见状一个飞身，不仅避过了那个桃子，还直接飞身到了半夏的面前。
　　“沈柒若你有病是不是？！你不好好待在暗羽门内练功跑这儿来干嘛？！非得找我比试啊？！”半夏对沈柒若喊道。暗羽门，常山附近山上的一个门派。暗羽门与归一门一样，只收女徒弟。但是暗羽门的掌门人是女子，而且暗羽门主修箭术，辅修剑术，门内弟子下山几乎都是背上背弓箭，手中持剑的姿态。
　　“你听到了吗？”沈柒若一脸严肃的对半夏道。
　　“什么？”半夏一脸茫然，皱着眉头凝神细听片刻，忽听阵阵刀剑相击的“铛铛”声，其中还夹杂着阵阵破空声。两人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打斗声！？”
　　“声音是从后山传来的！”半夏喊道。两人一齐奔向后山。
　　奔到后山，两人皆是怔然。一日前被半夏斩断的那半片竹林之上，一黑一白两个人影正在持剑相斗，而他们身后的半片竹林，受剑气影响，竹子正在一根根地倒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