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游]师父》水煮金山

5、005

　　摊在火堆旁的僧袍已经烤干，靠着火的一面在潮湿的春夜中散发着干燥的暖意，玄奘把外袍罩在身上，重新靠在石头上，闭上了眼睛。

　　玄奘靠在火堆旁，再次睡着了。

　　孙悟空把玩着一枚叶子，遥遥望了他一夜。

　　说不盼那是假的，但是孙悟空希望自己不要显得那么急，希望自己在这个佛门弟子面前，如来的门人面前，从容一点。

　　不是他上赶着求他救自己出来的。

　　是他求着自己，他想让自己保他去西天，这才救他出来。

　　孙悟空看着不远处那一团缩在一起的身影，想了一夜。

　　既然是玄奘和尚自己想救他出来，是他求着自己出来，那么，让他一试，又何妨呢？

　　总归他可从来没说过自己已经向如来认了错，是和尚自己猜的。

　　如来的弟子替他向如来求情，不也挺好？无论如何，反正打的都是他自家人的脸。

　　总之，总之……他想出来啊。

　　想了五百年。

　　他知道玄奘能救他出去的可能性很小，微乎其微，几乎不可能，但是，但凡有一点希望，他在这五指山下困了五百年，他又怎么能不抱着万分的期待呢？

　　越是想天明，这夜就越是显得漫长无比。

　　孙悟空翻来覆去地想，替自己想，替玄奘想，替如来想，替成功想，替失败想，他把什么都想尽了，一遍一遍地抬头望天，把那漆黑的天幕都要看出个窟窿来，破晓的天光才姗姗来迟。

　　天亮了。

　　孙悟空想矜持一点。

　　他等着和尚自己醒。

　　这是和尚自己的事，是他想让我出去保他，应该是他着急。孙悟空想。

　　但是瞧着天越来越亮，太阳渐渐地升了起来，那懒和尚还躺着不起，他也急了。

　　思来想去，揪了团叶子扔他。

　　玄奘被几团叶子攻击生生砸醒，只觉得头晕眼花，脑袋足有几十斤重，抬也抬不起来，他睁开眼，尝试看清这是哪里，却被刺眼的日光闪得流泪。

　　那头，孙悟空见他醒了，高高兴兴地喊起来：“和尚！你还想不想要我保你了？怎的睡成这样！”

　　玄奘这才想起，自己昨晚和那猴子许下的话。

　　“哦，好。贫僧这就来。”玄奘说着，就昏昏沉沉地站起来，摇摇晃晃地往山上走。

　　孙悟空看他走得慢，还东倒西歪的，心里忍不住替他着急：“你走快些，走快些呀！”

　　可惜玄奘似乎听不见他的话，任他喊破嗓子，仍然是慢吞吞地往山上爬。那山上毫无生机，全是怪石嶙峋，没个好抓扶的地方，玄奘险而又险地往上爬，好几次差点掉下来。

　　孙悟空在下面看了，却觉不出多少危险来，他只道这世间生灵，即使弱些，总不至于爬个坡都不行，故而见了玄奘爬的慢，还认为他怠慢，只一个劲儿地催。

　　之后玄奘爬上去，他瞧不见了，他担心玄奘看不见，自己也指点不得，只能一个劲儿地仰着脑袋，把脖子伸出去，对着山上喊：“你瞧见没有啊，一道金帖！”

　　“瞧见了就想办法把他揭下来！”

　　“玄奘！玄奘和尚？你听见没有？”

　　玄奘听见了，他只是没有力气回。

　　一夜过去，他的风寒越发严重，此刻一颗头里像是灌了水银一样沉，爬山是全凭的意志在撑着。

　　孙悟空在下面看不见，只觉得过去了一百年一万年，他心急如焚，一时又担心万一和尚揭不下来那破布，一时又担心这和尚想明白过来，不愿和如来对着干，直接跑掉了。

　　他在下面探着脖子拼命往上仰，活像一只长脖子的大鹅，挣扎间山上的灰下落，掉在他脸上，掉进他眼睛里，他也不顾，只晓得往上看。

　　然而只看到一方始终如一的天，他已经看了五百年。

　　也许和尚根本揭不下来，也许和尚直接走了。

　　他想，就是揭不下来，其实也不必这么利落地走啊，他又不会怪他。

　　他说了的，只是去试试而已。

　　他还可以下来，和他说说话，说点什么都好，比如大唐的桃子甜不甜，大唐的水清不清，大唐有没有猴子，大唐……说点什么再走啊。

　　他都四百多年没和人说话了。

　　孙悟空一动不动地望着天，手指僵硬地抓了把叶子过来。

　　他正要塞进嘴里，忽然身上一轻，他无意识地抬了抬，立马，他头上就簌簌地落起土来，糊了他一嘴的泥。

　　孙悟空呆住了。

　　这是——

　　他！帖子没了！封印没了！他！他自由了！

　　他顾不上什么泥不泥，呸地一声把土吐出来，大声道：“玄奘！玄奘！玄奘你还在上面吗？你快点下来，快下来，躲远点，我可以出来了！我要出来，你躲远点！”

　　“玄奘？你听到没有？快下来！”

　　玄奘跌跌撞撞的身影出现在他视线里，孙悟空喜不自胜地望着他，对他摆手：“走远点，你走远点，我要出来，这山要崩了！你快！快！”

　　玄奘胡乱应了一声，跌跌撞撞地拿了包袱拖着禅杖，朝着远处走。

　　孙悟空不错眼地盯着他，不断地催促：“不够不够！还走！还走！”

　　等玄奘的身影彻底看不见了，孙悟空这才动了动快要发霉的筋骨，猛一发力，顶开了身上这座大山——

　　只见山崩地裂，满天的碎石飞溅而出。

　　一个灰蒙蒙的身影自崩裂的山石中冲天而起。

　　孙悟空在半空中舒展了许久不用都快发霉的骨头，扭动着僵硬的脖子，身上响起让人牙酸的“噼啪”声，崩碎的石块不断地从他上方落下来，但他毫不在意这些看似来势汹汹、轻意就能砸死人的巨石，任由那些石块砸在自己身上，他只是伸了个懒腰，摆出一副更加舒适的姿势迎接。

　　那些带着巨力不断砸下来的石头于他而言更像是不轻不重的按摩，让他如死尸一般被埋了五百年的筋骨泛起些许舒适的麻痒，他爱这样带着力度的击打，这让他清晰地意识到，自己真的出来了。

　　他发出一声痛快的长啸，金箍棒如有灵智般自发从他耳里飞出来，带着风声迎风而长，变成刚好适合他手握的大小，像是迫不及待要同主人出去战斗般翻转着撞进他手里。

　　五百年不握武器，骨头都痒到发麻。他把那几百年不上手的金箍棒在手里舞了几千遍，使遍他的万千身法，这才收了功，把金箍棒塞回耳朵里，算过完这一场干瘾。

　　舒展完筋骨，孙悟空站在云头张望一番，找到了他那跑得不够远，还是被几块石头埋住了的傻和尚。

　　孙悟空把玄奘从碎石下面捞出来，傻和尚已经晕了过去。

　　“唉！叫你走远点了，又不听。”他叹了口气，把和尚拎起来抖了抖，抗在身上，又弯腰拎起他的包袱和禅杖，同样地抖了抖，一起拿着往西边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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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新年快乐！偷摸摸丢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