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游]师父》水煮金山

14、014

　　心里再怎么不情愿，孙悟空也不得不再次和玄奘走上了去西天的路。

　　路上，他问玄奘：“师父，你真把我当你徒弟啦？”

　　玄奘道：“自然，为师一言既出，自然没有收回的道理。”

　　这话便是在暗指他之前反悔的事了。

　　孙悟空没把这话背后的意思放在心上，总归他有自知之明，他打不过玄奘，被暗嘲了也就暗嘲了吧，他还敢骂回去怎的？师父的铁拳也不好受。

　　他便继续问道：“那要是我一直不肯向如来认错，等到了灵山脚下，他又来弄我，你管我么？”

　　玄奘坐在马背上，忽然摆正了身体，认真地说：“只要你走正道，做善事，不为非作歹，不乱杀生，一路护我去往西天，为大唐百姓求取真经的功德，天道总要计你的一份，我佛向来顺应天道，你若是功德加身，他不但不对付你，还要赏你。”

　　孙悟空眯着眼，沉思了一会儿，哼了一声：“我不稀罕他的赏呢。”

　　然后转过身子专心看起路来。

　　玄奘看着他自作不在意的身影，摇头失笑，补充道：“自然，若是有人仍要为难你，我自然是护你的。”

　　孙悟空迅速回过头来，然后又自觉反应太过，愣是憋了一会儿才哼哼唧唧道：“我本事大着呢，能为难我的人，也不知道你护不护得住。”

　　玄奘说：“护不住也要护的。”

　　孙悟空又哼了一声，还要找茬，玄奘只能提醒他：“前方有沟。”

　　迟了一嘴，孙悟空一脚踩进了沟里。

　　好在他身形敏捷无比，只一脚踏进去，脏了半只鞋，就立马腾身而起，一个漂亮的凌空踏，过了那道沟。

　　但是孙悟空看着自己及时补救才只脏了半只的鞋，脸色还是黑了下来。

　　之前玄奘送了他一身僧袍，过了小山庄之后，当地百姓又送了他一双鞋，加起来他这身上脚下才算齐全了。

　　不久前他才撕了自己的一身袍子，撕的时候是一腔愤恨，索性破罐子破摔，只打算再回五指山下呆着，也不觉得心痛，结果他干脆利落地撕袍断义，玄奘却不肯陪他演完这场好戏，根本不肯放他走。

　　那时候他看着玄奘可惜好好的僧袍被撕了，心里也才开始一阵一阵地心痛后悔起来。

　　之后他身上就只剩下双鞋了自然，宝贝得很。

　　结果现在连鞋也脏了一只。

　　这是他做了好事，人家老百姓感激他，自愿送的鞋，也是他短暂的几百年生命中第一次从陌生人手里靠结善缘收获的善报。他穿上了就不肯脱，连睡觉都要穿着。

　　现在，脏了。

　　孙悟空后悔得不得了，接下来一路地垂头丧气的。

　　玄奘看了好笑，安慰他：“等找到水源，你脱下来我给你洗洗就好了。”

　　孙悟空的情绪仍然不高，不太相信地看着他：“能洗干净吗？要和新的一样。”

　　玄奘笑道：“给你洗得跟没穿过一样，行吗？”

　　孙悟空脸上顿时见了笑。

　　等找到水源，孙悟空跑到上游打水，打完水跑到下游一看，玄奘已经替他把一双鞋都洗干净了。

　　他是成仙得道的灵猴，身体天然洁净，鞋子衣服穿久了也不会有体垢，这才会穿上去就舍不得脱。

　　他那双鞋穿了快一个月了，也只是鞋底有些脏了，他本来不肯脱两只，玄奘说可以把两只给他洗得跟新的一样，这才两只都脱了给他。

　　此刻溪边的白石上的一双白底青面的千层底布鞋摆放得整整齐齐，他拿起来一看，鞋底也洗的雪白一般。

　　他不由喜滋滋地穿回脚上，只觉得舒适无比。

　　一转身看玄奘也把自己的僧袍脱下来洗了，湿哒哒地晾在石头上等干，他才意识到，自己的鞋洗完竟然是干的。

　　他不由问道：“师父，你用法力替我把鞋烘干了？”

　　“嗯。”玄奘端正地坐在溪边的石头上，借着溪边的林荫翻看经书，闻言头也没抬地漫不经心应了一句，修长的手拈着书页又翻到下一页。

　　孙悟空不由走了过去，又问了一遍：“师父，你用法力替我把鞋烘干了？”

　　玄奘这才抬起头，无奈道：“不是答应了你洗得跟没穿一样么，要是不给你弄干，你个急性子回来看见湿鞋怕是又要和我闹。”

　　说着低头看他的脚，满意地点点头，道：“看来洗得还行？”

　　孙悟空指着他还摊在一边等晾干的衣服，想说点什么，却忽然觉得喉咙发干，什么都说不出来。

　　他吸了口气，才让自己的声音显得正常一些：“你不是说，不能用法力做这些的吗？”

　　玄奘笑：“不能给自己蒸干衣服，也不妨碍我给你弄干个鞋啊。怎么了？你穿着不是挺高兴的？”

　　孙悟空低下头，看着自己脚上这双白底青面，一看就是做的人费了心思的鞋，脚趾在鞋里动了动，莫名觉得这双鞋穿着烫起脚来。

　　他却不是那种让人想立即把鞋脱掉的烫，而是如同在寒冬腊月里，让浑身冰冷的人打一个舒舒服服的哆嗦，浑身都暖起来的烫。

　　这一瞬间，他脑子里想过很多，想到自己从万千猴族之中脱颖而出，冒死独闯水帘洞当上猴王时的欢喜；想到自己自海岛之外独自撑木筏出海寻长生之时，踏上傲来国学人家穿衣穿鞋，却被笑话时的无措；

　　想到自己倔强地跪在方寸山前不肯走，想尽办法，终于求得祖师开恩，收为徒弟，第一次穿上方寸山的道袍时的激动；还有学成归来，张牙舞爪地闯入东海龙宫，穿上四海龙王送的云履金甲金冠时的得意昂扬。

　　当然，也有九霄之上，满天神佛轻蔑的笑，玉帝躲在桌子后面时发抖时强装的从容，如来欺骗他时伪善的面孔……

　　他似乎永远都是一个人在战斗，无论卑微或荣耀，悲愤或欢喜，他自己做猴王，自己学本事，自己想要的东西自己抢，自己受的气自己报，自己闯了祸，也是自己担。

　　眼里的焦距重新聚拢，他再看着眼前，这双师父替他蒸干的鞋。

　　孙悟空觉得他心里某个地方的坚冰被一方小锤子敲了一下，塌了一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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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西行的小路上，孙悟空牵着马慢悠悠地往前走，玄奘坐在马背上，身子随着马的步子偶尔前后摇晃。

　　孙悟空问玄奘：“师父，你说的是真的吗？我做了你的徒弟就是你的责任了？”

　　玄奘无奈道：“傻猴子，你怎么又来问我？”

　　“师父你说呀。”

　　“自然是真的，为师没有骗你。”

　　“真的吗？”

　　“真的。”

　　“师父没骗我吧？”

　　“没骗。”

　　“那我就当真了。”

　　“你早该这样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