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迷迭盛开》只是蝴蝶

11、请客

　　简短的告别后，周予诺立刻闪人，长长的急诊室长廊里，她像只过街的老鼠缩头缩脑，偶尔一抬头便可看见那些小护士们不经意间撇向她的充满探究和暧昧的目光，她干脆把毛衣领子翻起来，罩住脸，直冲冲的往前走，所谓欲速则不达，越想跑的快，却偏偏撞到了人。

　　周予诺伸手想推开来人，无奈那人个子高块头大，她伸手过去，人家纹丝不动，她气极：“挡什么道啊，不长眼睛啊，让开让开。”

　　那人一把抓住她的手，“你的手怎么这么冷？”

　　那人声音低沉，周予诺心中一动：“怎么是你？”

　　“你们公司的人找不到你，打电话到家里，妈妈急死了，叫我出来看看，还好在这里找到你。”陆安平有些埋怨：“你手机买了干什么的，要不忘了带要不忘了开。”

　　周予诺这才想起杨慧生打她电话的时候，为了防止他再打来，她干脆关了机，她自觉理亏，嘿嘿两声干笑：“你怎么找到这里来了。”

　　“你那个同事说你们在这附近吃饭，吃着吃着人就不见了，电话也打不通，我想最差的情况就是你预激发作了，所以到医院这里看看，果然。”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肚子有点不舒服，想出来买点药，然后又遇上个熟人聊了几句，谁知道手机又没电了，再然后就遇到你了。”周予诺低头做忏悔状。

　　“真的不舒服？”陆安平把外套脱下来披在周予诺身上。

　　薄薄的外套带着陆安平的温暖的体温包裹上来，周予诺身体一松，像回到爸爸的怀抱，“现在好点了。”

　　“才怪！脸色这样白，你看过医生了吗？”陆安平说着，拉过周予诺的两只手放在掌心中轻轻揉搓。

　　他的衣服很暖，手很也暖，连说话吐出来的气也是暖暖的，周予诺忍不住有些飘飘然，梦呓般的说，“恩，刚刚吃过止痛片了。”

　　“止痛片，哪个医生开的？怎么这么不负责！”说着陆安平便拉着周予诺向里面走。

　　周予诺被陆安平的突如其来的怒气下了一跳，灵机一动：“医生说了，我是肠胃炎，那个药既消炎又止痛。”

　　“真的没事？”陆安平半信半疑。

　　“真的没事！”周予诺连连点头。

　　“那药呢？”

　　“啊，吃完了，”周予诺自己也觉得这谎话编的漏洞百出，但也只能接着往下编：“一盒就一片，效果是好，就是贵了点。”

　　“真的不用挂点针，晚上再发作了怎么办，要不叫那个医生再开一盒！”陆安平还是不大放心。

　　“呦，还没走呢，是不是想我给你挂点针？”吕修才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阴阳怪气的说：“男朋友找来了，很担心你啊，还是挂点针吧，挂点保险。”

　　“恩，”有了白衣天使的支持，陆安平更加坚定，“我也觉得，挂点针放心。”

　　刚才在留观室里那种无助的崩溃感再次袭来，可是那时的留观室里好歹有且仅有两个貌似医生的生物，现在对着陆安平以及来来去去的路人，周予诺实在无法把那两个字再说一遍，只好一忍，再忍，她挺起胸，咽了口唾沫，大义凛然的说，“那就挂针吧。”

　　吕修才也真不客气，哗啦哗啦，一笔下去，再提起笔的时候一张处方纸已经是写的满满的了。

　　等到看到陆安平拿着三大瓶药水出现的时候，周予诺觉得自己连说话的力气也快没了：“这要挂到几时啊！”

　　“没事，我刚才给家里打过电话了，你不用担心。”

　　周予诺哪里有功夫担心别人，她现在一心扑在护士小姐那只似乎有些微微抖动的手上，“你别抖啊，你这一抖，我也忍不住要抖了！”谁说护士的微笑如天使一般能驱走病痛，看着笑颜如花的护士小姐，周予诺只觉得头昏眼花胸口闷，几乎就在那一刹，她差点就要把事实说出口了。

　　“人家哪里有抖了，是你太紧张？”陆安平笑着捂上周予诺的眼睛，“别看，一会就好了。其实小时候我也很怕打针的，爷爷就抱着我讲故事，我爷爷的故事可多了，都是他那会儿打仗时候的事情，他们那时候什么苦都吃过，什么痛都不怕，所以我想我也要做个爷爷一样顶天立地的汉子，不怕痛，不怕打针。”

　　陆安平的话像催眠曲一样，一点一点安抚着周予诺紧张的心情，周予诺眯着眼，靠在他的肩上，“好啊，那你也讲故事给我听，不过我不要听你爷爷的，我要听你的，□□说你在海岛三年，什么二等功、三等功拿到手软，真的吗？为什么不弄个一等功回来玩玩？”

　　“一等功！”陆安平笑了，“目前为止我还没看到我周围哪个能完整无缺的拿到那个一等功的，说吧，你是想我断腿，还是想我断手。”

　　“啊，这么难啊？”周予诺一惊，竖起身子，这才发现针已经挂上去了，“啊，挂好了，都没感觉啊。”

　　再看到护士小姐的笑容，觉得头不昏了，眼不花了，胸口不闷了，“恩，你打针的水平真好，待会拔针也叫你吧。”

　　“不是我们护士的技术好，是你的朋友会疼人！”

　　吕修才这个无处不在的无耻小人，专扰人清梦的笑面狼，周予诺一看见他就忍不住想一口咬上去，只苦于身边还有个陆安平，TNND。

　　“你认识我妹妹？”陆安平疑惑的看着吕修才。

　　“你妹妹？不是情妹妹？”吕修才话一出口就觉得气氛有些不对，陆安平的脸棱角分明，一旦敛起笑容，不免严肃的有些——吓人。

　　“开个玩笑，你不会介意吧！”吕修才打着哈哈，像旁边那个胖女人手里那只吐着舌头的哈巴狗。

　　“当然不会，其实我应该谢谢你帮予诺看病。”陆安平说。

　　“不客气，不客气。”吕修才僵着笑容向后退去，“再见，再见。”

　　“再也不见才是。”周予诺小声的磨着牙齿，正在脑海里构思，从哪里下手把吕修才肢解比较合适。

　　“哦，”退到半路，吕修才像被什么敲了一棒，突然说到，“你那个针，其实不挂也行。”

　　只不过这声音越来越低，估计陆安平也没听到什么，“挂针怎么了？”

　　吕修才犹豫了一下，“没事，没事。”然后哧溜一下消失了。

　　“你听清了吗？”不明就里的陆安平问。

　　“恩，他说啊，打针的时候听故事有助于血液循环、药物吸收，很好很科学，所以，我们接着刚刚的话题，你说一等功怎么来着。”

　　“一等功啊，我就见过一个，那时候……”其实陆安平讲起故事来一点也不闷，娓娓动听，说到精彩处眉飞色舞，连手脚也一齐并用。

　　“天啊，现在不是和平年代吗，怎么搞得跟还和八年抗战一样恐怖啊？”周予诺追着问，“那后来呢？”

　　“后来啊，他死了，然后被追立了一等功。”陆安平淡淡的说。

　　“那人死了！那你还是不要争那个什么一等功了，哎，那二等功三等功也这么难吗，要是很危险你也不要拿了，安全第一，健康第一。”

　　“傻丫头，那还是男人吗？我在东海三年，每次爷爷问我苦不苦，我咬着牙都说不苦，可是那是什么地方，怎么可能不苦，当你看着海的那一边，想着你的家人，你的朋友，还有很多很多你不认识的人，有了你，他们可以很开心的生活，你就会觉得所有的苦都是值得的，真的，予诺。”陆安平静静的看着前方，目光锐若鹰隼。

　　“那我也是你的家人啊，你要是出什么事了，我会很不开心很难过，那你也觉得这是值得的吗？”周予诺撅着嘴问。

　　陆安平低下头，不想对上周予诺盈盈的目光，像有什么在心上敲了一下，震的他全身嗡嗡作响，他正了正身子，“你觉得王伟怎么样啊？”

　　“啊，那个王伟？”周予诺怔了一下。

　　“就是我那个战友，他不久也要调到北京来了，他人挺好的，你要是跟他一起，以后回家的时候还可以看你爸爸，多好。”陆安平说。

　　“你就这么想把我嫁出去？”周予诺幽幽的说。

　　“我不是那个意思，你要是不喜欢那就算了，下次有合适的再说吧！”陆安平解释到。

　　“哦。”周予诺不再说话，她伸手把输液器的速度最大，冰凉的液体进入体内，整只左手都冻的麻木了，到最后，连冷的感觉也没有了。她紧了紧身上的外套，温暖的体温已经散尽，她不死心，把头贴在衣领上，想要汲取最后一点温暖，却只闻到淡淡的烟草味道，“你抽烟？”

　　“有时候会抽。”陆安平把周予诺搂过来抱着怀里，“冷吗，安宁小时候也很怕冷，一到冬天就喜欢往我怀里钻，予诺，我会像对安宁一样对你好的。”

　　“我爸从不抽烟，因为我不许他抽，抽烟有害身体，陆安平，我会像对我爸一样对你好的，所以，你也不可以抽烟。”周予诺躺在陆安平的怀里，身体一点点的回暖，左手也一点点有了感觉，见鬼的吕修才，也不知道在掺了什么药，只觉得挂针的地方又胀又痛，她咬着牙想忍住不哭，谁知鼻子一酸，眼泪就流下来了。

　　“怎么了，予诺？你的手怎么回事？”陆安平连忙站起来找护士。

　　周予诺抬起手，这才发现从打针的地方开始沿着静脉有一条红红的细线。

　　过了好一会儿，杜英祈走过来：“哦，静脉炎，没事的，大概挂针挂的快了点，看你现在脸色不错，剩下的针就算了，应该不会再有事了。”于是帮周予诺拔了针。

　　“咦，秀才呢？”周予诺有些奇怪：“不是秀才值班吗？”

　　“秀才啊，”杜英祈说，“他正忙着写忏悔录呢，没空。”

　　“哦，”周予诺忽然想起原来自己一直想要请杜英祈吃饭的，于是说：“我都欠了你两次人情了，要不明天中午前面路口那家川菜管吧，我请你吃饭。”

　　她感觉到陆安平牵着她的手微微一颤，回过头，看见陆安平笑容平和，于是问：“哥，你说我是不是该请杜医生吃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