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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告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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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留步。”
高疏桐坐进马车,没走多远,远远地听见有声音从身后传来,然而街市嘈杂,隐约听不清楚,只约莫辨别得出是一个年轻的女声。不多时,马车外传来有规律的敲击声,“公主。”是朱珍珠的声音。
高疏桐掀开帘子,问:“什么事?”
朱珍珠说道:“是巴蜀县主,在我们马车后面,似乎有什么事情要来找公主。”
“她有什么事?”高疏桐想起昨日告别时秦玥说的话,明日再来,正好是今日,于是道,“让她上马车来。”说罢将帘子拉下。
不多时,只听见一阵嘻嘻搜搜的声音,秦玥掀开门帘,进入马车,半俯身行一个礼,道:“见过公主。”
高疏桐脸上浮起一个笑容,声音格外温和,道:“快上来,因孤今日要面圣,怕耽搁时辰,早早地出了门,倒是劳你追了大半条街。”又对朱珍珠说道,“给县主准备一套车上用具。”
车内宽敞,坐下三四个人都绰绰有余,除了铺设锦缎坐垫之外,还有茶具和木凳,高疏桐端坐在主位,只是对着秦玥笑,一副小姐妹的样子。不多时,朱珍珠给秦玥上了一套坐具和茶具,秦玥道谢之后端起茶杯喝下好大一口茶水,才说:“今日围猎,公主是一定要参加的,臣打算和公主一同去,只是不知道公主要面圣,且臣在林府耽搁了时间,这才差点没赶上。”说完气喘吁吁地笑了。
秦玥说得在理,且把今日的行程都说完,高疏桐略点点头,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才说道:“孤只接到旨意面圣,倒是不知今日有围猎的安排。”
秦玥快言快语,道:“国有秋狩,春季便称围猎,是大场面,皇亲国戚甚至陛下都要参加,更何况咱们这些臣女,莫不以射猎为荣,臣女身为公主的伴读,跟着公主乃是正理。若是今日没赶上,那才是糟糕。”秦玥说了这会子话,又连喝几口茶水,才将喘急的呼吸平复下来。
高疏桐慢慢地点头,见她之前提到林府,又说伴读跟着公主一起进场才合适,伴读可是有两个,于是问道:“青玉没和你一处,可是也晚了?”
秦玥短促地“啊”一声,低下头,目光犹疑,不敢与高疏桐对视,低声说道:“臣今日赶去林府时,等了一晌才得知,青玉病了,不能参加围猎,因为在林府耽搁时间,这才晚了。不过虽说她病了,我因为时间赶,没有来得及去床前探望病人。”
“病了?”高疏桐回想起林青玉昨日瘦削的身姿与紧蹙的眉头,昨日第一次见面,约好了今日再见,今日就病了,莫不是其中有什么缘故,然而毕竟是初相识,不熟知彼此的情况,高疏桐欲从秦玥口中探得更多的消息,于是问道,“昨日孤见青玉中气不足,怕是有什么不足之症,这几日天气寒冷,莫不是感染风寒?”
秦玥连忙点头,道:“正是,青玉自小身子骨不好,一个月有十天是在吃药,这几年还要好些。如果我在林府找不到她,她便在陆府养病,就是尚书左仆射陆大人府上。”
“陆府?”高疏桐心一下子揪紧,似乎听见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却稳住声线,问道,“孤记得青玉是礼部尚书林大人的女儿,怎么平白无故去陆府养病?”
“公主有所不知,陆相已过世的夫人是林尚书的姐妹,两家走动频繁,关系亲密,所以自小青玉身子不好,有大半时间在陆府住着。”至于为什么要这么做,也许是因为陆府有买人参鹿茸的银钱而林府没有?秦玥也不知。
秦玥只是眼看着高疏桐听见这话肉眼可见地变了脸色,不知道自己的话说错在哪里,听见高疏桐说了一句,“尚书左仆射陆九微的府邸,陆封仪的家。所以,林青玉是陆封仪的亲表妹。”
“什么?陆封仪?陆大公子文名远播,大概是,不过我去陆府的时候没碰见过陆公子。陆公子怎么了?”秦玥似乎不明白话题怎么从林青玉扯到陆封仪身上去,见到高疏桐脸色难看,一时不知所措,还以为高疏桐在为林青玉的缺席生气。
高疏桐想起昨日林青玉苍白的脸色与不虞的神情,心中如坠大石,有个猜想,不知是也不是。良久,看到秦玥尴尬的表情,才放缓音量,说道:“你赶路也乏了,去找珍珠安排一辆专门的马车,好生歇一歇,然后一起进宫,咱们一块儿去围猎场。”
秦玥见高疏桐脸色恢复平常,这才放下心来,下了马车和朱珍珠凑在一处小声说话。因为两人离马车近,高疏桐其实能隐约听见一两句。
秦玥塞了东西给朱珍珠,两人推拒一番,朱珍珠才收下,秦玥问:“我刚来到公主府,还有很多事情不知,请姐姐提点,刚才说话时,我提到林青玉住在陆府,公主脸色很不好看,还说了一句关于陆封仪陆公子的话,这是怎么了?我是说错什么话了?”
“陆封仪?是他?”朱珍珠银铃般笑声传了过来,“来,我跟你说。”两人似乎是走远了,声音也渐渐听不见。
高疏桐独自一人留在马车内,闭目养神,若有所思,不多时,马车到宫门口,高疏桐听见朱珍珠的声音响起,与守门的侍卫交涉片刻,车架分离,不多时,马车缓缓前进,余后的几辆留在身后停驻不动。
马车缓慢行驶一段时间,停住,面前是一条不允许马车行驶,只能步行的步道。高疏桐掀开帘子,扶着朱珍珠的手下了马车,站好,往身后张望,果然一行马车已经不剩几辆,问朱珍珠道:“留下几人?”
朱珍珠回答道:“杜先生是府上参事,未有功名在身,不适合进宫;谢至听闻今日围猎,在进宫门时停下,为公主去找上好的马匹,争取进场前牵给公主;巴蜀县主还有点事,如今和咱们一块儿。”
高疏桐点点头,只见秦玥从后头的马车上跳下来,几步跑到高疏桐面前,叫道:“殿下,臣女无缘面圣,在御书房门口等着公主就好。”
高疏桐神色不变,微微点头示意,一行人浩浩汤汤,簇拥着往御书房走去。
早晨,天朗气清,这是高疏桐出宫之后第一次回宫,走在同样的青石板上,抬头望一眼碧蓝的天色,甚至就连空气也格外清新些,高疏桐一扫今早紧张的心绪,愉快地露出一个笑容。
不多时,来到御书房门口,未央宫总管太监见到高疏桐和身后一群人,轻声道:“公主殿下来了,陛下正在屋内,还请公主独自一人进去面圣。”
高疏桐点点头,又转过头与朱珍珠对视,示意她们在这里等候,提起裙摆,缓步迈上台阶,一个人进入御书房。皇帝高圭陵正坐在御案上批阅奏章,见到高疏桐,道:“永宁来了。”永宁,正是高疏桐的公主封号。
高疏桐上前行礼,站在一旁,看皇帝批阅奏章,等待皇帝开口,果然,不多时,便听见皇帝说道:“这几日听闻你病了,如今可是将养好了?”
高疏桐回答:“太医院来看过,服药之后,儿臣好多了。”
今日为了面圣,高疏桐的脸上甚至用了胭脂,以增加气色,人前看起来,与未生病的人并无二致,且皇帝等闲并不常见她,所以也看不出个一二。
皇帝略微点点头,仍旧保持批阅奏章的同时,抽出空来问话,高疏桐一一对答,但是,皇帝并没有问出意料之中的问题,高疏桐心中的紧张渐渐放下,倒像是在闲聊家常。
因为皇帝问话的同时还分神看奏章,所以高疏桐有额外的空闲来观察,除了观察御书房的陈设之外,还包括眼前皇帝的容颜,自己在相貌上是像他的。只见皇帝不过四十许,然而面容疲倦,满头青丝中夹杂着白发,毕竟,任谁这样日理万机,都会苍老的。
高疏桐将手握成拳状,一一回答皇帝的问话,然而在这样散漫的对话中,高疏桐仍然能够察觉到无所不在的审判,掌握生死的权力在他人手中,即便那人轻慢放松,而高疏桐作为被权力影响的一方,是不能,也不敢松懈的。
来之前高疏桐想着,此次见面必然是考验,可是谁承想皇帝除了问身体状况就是闲话,还一边分神在批阅奏章,是以,高疏桐一边回答问题,一边迟疑,难道自己想错了,或者是预料之中的考验还没有到。这就像悬在头上的利剑一般,迟早会掉下来,但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掉下来,在掉下来的之前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在煎熬。
两人对答一刻钟过后,皇帝又问:“公主府住得可还习惯?”
高疏桐回答:“工部赶工出来的结果,既然有前朝王府的底子,又怎么会不好?高大宽敞,陈设精致,就是儿臣府中没那么多人,大多数屋子还空着。”这段回答中规中距,说的不紧不慢,声音不大不小,高疏桐时而抬头,时而低头,嘴角挂着永远不会出错的微笑。
皇帝微微点头,似乎根本没有听见高疏桐的回答,又或者这个问题的答案根本不重要,此刻终于放下朱笔,将挺直的后背靠在龙椅上,眼睛却睁开一直看着高疏桐。
高疏桐揣度过后,轻轻走上前来,身体前倾,略微抬起手来,轻声问道:“父皇可是乏了?儿臣今日来,未准备什么解乏之物,日后府上有什么奇效之药,定然呈献给父皇。”
高疏桐一副只要有一丁点儿的暗示就会上前按摩的姿势,被皇帝抬手挡住,挥了挥手。分明这位公主在未有封号之前,是会煲好参汤在御书房外苦等两个时辰的人;如今宫外开府,物资应有尽有,却没准备解乏的物什,借口。皇帝神色如常,看着高疏桐,道:“公主有心了。”
高疏桐见不需要按压穴位,于是后退几步,可是皇帝仍旧盯着自己,不禁将心提在嗓子眼,终于听见皇帝继续开口,道:“永宁前些日子在上书房读书,沈家老头沈纬策数次在寡人面前夸赞,说是比寡人的儿子们强上许多,沈太傅的学问是我朝一等一的,日后便好好跟着太傅学怎么治理国家。”
治理国家,哪位公主需要学习治理国家?高疏桐瞅了瞅皇帝的脸色,小心翼翼地回答:“沈太傅谬赞,儿臣省得,必然跟着沈太傅好好读书。”
皇帝点点头,还要再说什么,这时候,未央宫总管太监来禀告道:“陛下,时辰到了,该启程摆驾围猎场。”
皇帝从御座中站起,往前走两步,高大的身影随之笼罩而来,对高疏桐说道:“永宁,随朕一同去。”这句话平铺直述,而不是询问。
“儿臣领命。”能够御驾随行不是所有人都能得到的脸面,特别是其他的皇子皇女,高疏桐高声回答过后,毫不掩饰自己的好心情。但是她知道,今日的考验还在后头,于是跟御前一群人从御书房走出。
秦玥正在御书房门口等候,见到有人从门口出来下意识前迎,一下子看见龙袍,于是和周围人一同跪下行礼,因为脚之前已经踏出过一步,现在又要收回来,行礼的速度就要慢一些,在众人中很是显眼,皇帝注意到后让众人平身,又问:“你是?”
秦玥见叫到自己,左右张望,才回答道:“臣女是巴蜀男爵之女,秦玥,见过陛下。如今臣女是永宁公主的伴读,是以在此等候。”
除了秦玥没有料到之外,众人也没有料到皇帝竟然会单独问一位贵女的名姓,正以为皇帝看中了她,要纳入后宫,听见皇帝说道:“原来是巴南小子的女儿,转眼也长这么大。你父亲最近可好?”
秦玥似乎是没有想到皇帝竟然认识自己的父亲,而且口气听起来还挺熟稔,于是回答道:“回禀陛下,家父很好,每日围着他的宝贝苔藓打转,只是家中幼弟还小,是以派臣女上京。臣女不知,不想陛下竟然认识臣父?”
皇帝为着说话,站着不动,高疏桐就跟在身后,将两人的对答听得一清二楚,她原以为巴蜀男爵不过是个边远的普通小爵,不想竟然与皇帝有这种渊源。既然认识皇帝,便不是普通人物。
未央宫总管见皇帝露出回忆过往的笑容,回答秦玥道:“十几年前巴蜀男爵世子上京,与当时还是皇子的陛下交情匪浅。”
皇帝点点头,又说道:“寡人没想到时间过得这样快,如今你是永宁的伴读,不错。”问太监总管,“伴读是谁选的?”
未央宫太监总管低眉顺眼地回答道:“礼部呈名单,公主伴读人选最终由皇后定夺。”
“好,赏。”皇帝对未央宫总管太监说道,“将内务库挑几匹上好的锦缎与首饰给皇后,赞她挑的好人选。”
高疏桐旁观至此处,此刻抬起头,满脸的惊讶与不满遮掩不住,似乎在说:什么?皇后特意挑不起眼的贵女给我做伴读,你竟然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