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如归（赵佶完颜晟）》温寒与共

4、第 4 章

　　什么……意思？
　　赵佶又惊又疑，纵然天资聪颖，心思玲珑，此刻也完全琢磨不透完颜晟此话何意，他的确不认得他，他堂堂宋主，如何会认得金国的王？！
　　想到这里，赵佶心思更加惴惴，将这些天的经历在脑海里过了个遍，北上，招降，刁难，献俘……似有什么念头若隐若现，忽的灵光一闪，原来如此！
　　血液仿佛在一瞬开始猛烈倒流，心跳如擂震天动地，一切遭难都得到了自身的归属，一切针对都有了足以成立的理由——定是从前完颜晟到宋时自己不经意惹他不快，因此让他怀恨在心，寻机报复！
　　赵佶简直不知如何是好了，却只得强迫自己思绪在瞬时百转千回，考量着说道，“罪臣不知在何处见过陛下？”
　　他以为完颜晟或许会生气，又或许会讽刺地控诉他从前做过怎样伤害他的事，可是没有。下一刻，冰冷的锋芒尽数敛去，完颜晟的神色几乎可以称得上温柔，却让赵佶毛骨悚然，“你再想想，赵佶，你再好好想想，我们不只有一面之缘。”
　　那话仿佛要软成一滩水，带了些诱哄与期盼的味道，可赵佶无心在意，他暗自打量着完颜晟，英气的眉，深邃的眼，典型的异族五官，他好书画玉石、各地奇珍，这些年大宋与外通商，来宋都的金人不少，他实在是记不起完颜晟这号人物。
　　完颜晟看他这般反应，便已是知晓结果。抓着他衣领定定看着，那人性格懦弱软绵，真不是个有骨气的人，说话也唯唯诺诺的，哪里比得上他大金的好男儿，自己怎么就移不开眼拿不回心了呢？
　　是了，完颜晟是见过赵佶的，而且见过三次。赵佶秉性风流，很多人不曾入眼，很多事转眼就忘，可完颜晟却清清楚楚地记得，不仅记得，还印在心上，刻如骨中，想之念之，回味绵长。
　　那时赵佶还只是端王，完颜晟也只是个初入江湖的普通皇子。宋与辽夏金的纠葛已有百年，剑拔弩张和韬光养晦循环往复是常事，然而就在那几年，辽野心膨胀，隐有吞并之势，本就微妙脆弱的平衡更加岌岌可危，家国与朝堂的变动破诡云谲，完颜晟应兄长阿骨打的要求前往宋游历。
　　他到宋时恰是腊末元初，宋都的天气时好时坏，有时暖阳和煦，转眼便成风雨潇潇，金国这个时节已是大雪纷飞银装素裹了，汴梁还是四季如初的繁华热闹，山高水远地来这里，完颜晟也想看看宋所谓的“过年”是何种情景。
　　——火树银花合，星桥铁锁开。暗尘随马去，明月逐人来。
　　这几年完颜晟努力习得汉语，却仍在亲眼目睹大宋的三千繁华绫罗飘飞时无言可述，明灯盈市，笙歌绕梁，四处可见孩童欢笑，爱侣情长。而完颜晟正是在这样如诗如画又满载人间烟火的上元节遇见赵佶的。
　　“这位公子，买个天灯吧。”完颜晟正在熙攘人群中穿梭观望，冷不防被路边摊贩拦下，一时反应不及，愣在原地。
　　“公子一看就不是中原人，是来做生意的吧？离家远行，不妨买个天灯，也好求求气运。”
　　完颜晟看向小贩手上拿的灯，半信半疑地接过来，“这个怎么用？”
　　“公子有什么心愿写上去即可，点燃灯蕊，心愿就会送达远方。”
　　完颜晟拿起笔，略略思量，题上:泰山百丈是顽石，威加海内归故乡。
　　写完，他依小贩所言撑起灯纸，点燃了火芯，寻得处宽阔的地方，欲放起天灯。
　　兀的，身后却在此时响起一声轻笑，完颜晟顿了顿，下意识地转头，便见一位白衣男子在笑着看他。
　　完颜晟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见过那么好看的人。
　　就单单站在那里，轻抬起手腕掩嘴笑，唇角勾得恰到好处，眼里倒映着天上交互错落的天灯和星星，身后是万千灯火，身前是粼粼汴河，一双眉眼笑得弯弯，仿佛整个人都置于一幅温暖明亮的画里。
　　一时失语。
　　只听那人问他，“你叫什么？”
　　他蓦然回神，有些尴尬地移开视线，“吴乞买。”
　　赵佶为他的反应感到有趣，便长长地拉了音调道，“哦——”他走进两步，细细看向灯纸上的墨迹，“泰山再高也只不过是顽石罢了，统一四海便能回故乡，吴乞买，你的野心可真大。”
　　完颜晟奇怪道，“你不告发我？”
　　赵佶却好像听不懂他意思似的，反问道，“为何告发你？因为你想灭宋一统天下？”
　　赵佶摇摇头，继续道，“昔日汉高祖途经沛县时作《大风歌》，后扳倒霸王建盛世王朝，其时他方击破英布军，可千百年来汉高祖也只出了这么一个，你光有野心可不行。”
　　完颜晟心有不服，不悦道，“英豪起于草莽，成王发于阡野，你怎可判定你面前的不是鹏鸟？”
　　“哈哈，是是是，在下失言了，”赵佶也不介意，开怀地笑起来，邀约道，“你先前有来过王都吗？城南醉仙阁里有享誉京城的好酒，乞买兄可愿赏光，就当是我赔罪了。”
　　……
　　那晚的酒确是好酒，两人一喝便忘了时辰，可那酒味道究竟如何完颜晟却已经记不得了，或许香醇，或许淡雅，但他实实在在地醉了，酒不醉人人自醉。
　　宿醉后赵佶已不见踪影，完颜晟揉了揉酸胀的头，还好，他还记得一点——那人叫阿端。
　　“阿端……”完颜晟独自呢喃一声，轻轻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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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虽然有点迟，还好把今天的更新赶上了。两人后两次的见面不会细写，回忆篇要结束了，激动人心的时刻就快来了！
明天看情况吧，明天不更后天肯定会的。
感谢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