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如归（赵佶完颜晟）》温寒与共

16、第 16 章

　　赵佶毫不怀疑自己可能会没命。
　　完颜晟不是中原人，蛮夷好武，武人性偏直率莽撞，生气起来不会顾虑太多。
　　但完颜晟还是把他放了，他气还没消，手里卸了力道。钳制一松赵佶立刻软到在地上，大口大口的汲取着空气，似乎要把肺脏都咳嗽出来一般。
　　完颜晟只在一旁冷眼看着。
　　良久，他还是压着怒火摔门而去。
　　赵佶以为他会下令给他一些惩罚，或许是皮肉苦，或许是苛刻衣食用度，可是事实是一点儿动静都没有，除却原先一直在眼前晃的完颜晟再也没来过，他的生活没有任何变化。
　　赵佶在寝殿安逸地养了三天伤，五国城再次落下了一场纷纷扬扬的大雪。
　　赵佶难得来了兴致，先前流亡在外，环境艰苦，这北方的雪更是一场催命符，每每都有宋俘因受不了饥饿和严寒而死去，如今仔细观赏倒别有一番滋味。
　　万物凋零，天地皆白，有寒梅怒放，有宫灯寂寂。
　　他拿了纸笔，到离朝元宫不远的一片苇塘取景，五角朱亭背靠一棵覆满雪的树，不由得豁然开朗起来。
　　兔起鹘落，细笔勾绕，墨迹泅晕，他一身白裘笔挺立于亭中，是玉质斐然，是凝兰素雅，是雾中落雪，是雪中开花。
　　随行温酒的束娅永远忘不了那一日的景，她生于金长于金，喜欢高飞的鹰，爱慕大金英武善战的壮硕男儿，但那一刻，她的眼中全是超然飘逸的鹤，独独一只鹤。
　　她明白了为何她分明是最得陛下心的侍女，却被亲自派遣来照顾这空有名头的昏德公;明白了为何他们尊贵的王屈身对眼前这人莫须有的执念;也明白了，为何闻讯赶来的郎主隐在树下不发一言地看他作了近三个时辰的画。
　　赵佶停笔唤来束娅，把画递过去，自己抖了抖衣襟上的雪瓣，又接过暖炉，道:“回去吧。”
　　赵佶前脚刚回，取下披风，完颜晟后脚就跟着进来了。
　　他看见赵佶后背倏忽绷紧，也不在意地笑笑，过了三天，他就算心中仍有膈应，那股气也早就消了，他素来偏袒赵佶，自然更宽容些。
　　他拿过画，假装不知道地问:“这是你画的？”
　　赵佶只看不应。
　　完颜晟又观摩了一阵，点点头道:“也是，这里也只有你能做出这样的画了，不如送给朕吧。”说完便径直递给了一旁的宫人。
　　他上前几步，抚了抚赵佶右脸，心疼道，“还疼吗？”
　　赵佶微微侧首避开了他。
　　他无奈叹了口气，又见白皙的皮肤上那一抹显眼的勒痕，深红的颜色可想当时的气力之大，软声道，“你还在和朕置气吗？”
　　“罪臣不敢。”
　　“你明明就有。”完颜晟不信，诚恳道，“是朕错了，但当时你说的话着实让朕有气又伤心，朕这两日吃不好睡不好，寝食难安的，就当我们扯平了好不好？”
　　“陛下还是回去吧。”
　　“你一定要这么冷淡吗？”
　　赵佶心说是，那毫不留情的一掌，那毫不掩饰的杀心，他怎么也忘不了，以至于他现在看见完颜晟便下意识地多了几分恐惧和憎恶，可他惹不起，他只有躲。
　　“罪臣不敢冷淡陛下，更不想冲撞陛下。罪臣只想活着，如果能活得顺畅开心那是再好不过，只要陛下离臣远远的，不再踏进这朝元殿，臣就会对陛下感激涕零跪谢隆恩了。”
　　完颜晟皱眉道，“你是在和朕赌气？”
　　赵佶淡道，“真心之至，不敢欺瞒。”
　　“真心？这就是你的想法吗？”完颜晟凌厉地盯住他，咬牙切齿地点头道，“好，好，好，你就一定要惹我生气才罢休？!你想快乐地活，我便如你所愿，我赐你百坛美酒，珍馐美人，你若是哪天活得不开心，我便把这一切都收回来，将你无时无刻都锁在朕身边，”他怒极反笑，“你敢有怨言，我便毒哑你的喉咙，你敢反抗一下，我便断了你的手脚!你尽管给我好好地活!”
　　看着完颜晟怒气冲冲的背影消失在门后，赵佶身体一松，终是闭上眼无力地瘫在了木椅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