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如归（赵佶完颜晟）》温寒与共

10、第 10 章

　　行队到达五国城时天边正挂着一轮明晃晃的太阳，照在人身上暖意洋洋，赵佶停下来惬意地眯了眯眼，追着完颜晟的步子道，“陛下，罪臣还是回宋俘列罢。”
　　“不必。”完颜晟头也不回。
　　“可是……”赵佶还想说什么，话音未落便被完颜晟打断，“你又想说这不合礼制吗？”
　　赵佶识趣地噤了声，他知道，完颜晟有些动气了。
　　“那礼制有没有告诉你，为人臣子，忤逆君主乃是有为伦常，昏德公。”完颜晟特地加重了后三字，盯着他颇有些咬牙切齿，“现如今我为君，你为臣。”
　　赵佶一惊，是了，完颜晟是金国的君，他却只是宋朝的亡皇，是一介卑微低贱的囚奴，那人轻飘飘开口，便能让他受尽苦楚，那人不紧不慢地动一下指头，他便要死无葬身之地。
　　想到这里，心瞬间凉了半截，不曾料这北国的风雪这般猛烈，竟吹得他忘了自己的身份了。
　　此去伐宋，金国出动了不少兵草良马，宋国力虽弱却甚是富足，两年方胜也是情理之中。
　　城门大开，一众官员已早早分列两旁，等候迎接班师回朝的金兵队伍，完颜晟骑着马行在最前面，一身盔甲威严庄重，一柄锋刀银光四射，良驹壮硕，英姿勃发。
　　百姓堆满街道，一眼望去全是簇拥的人头，脸上是喜不自禁的愉悦笑意，看着自国威风八面的王顿时也生出一股豪气干云的气势，再一瞅，进入视线的便是身侧跟着的、铁锁加身形容萧索的……宋帝赵佶。
　　——一人是势可冲天的苍云大树，一人是枯叶凋零的细瘦枯木。
　　不作多想，万人俯首，呼声震天，皆是激昂腔调，“恭送郎主归来！”连喊数下，余音不绝。
　　赵佶也跟着跪下，囚衣沾了灰。伏地叩首，心上蒙了尘。
　　一众苍生，恐怕这才是最终最不可更改的宣告，宣之天下——宋，从此亡了。
　　赵佶突然想起刚登基时，皇兄崩殂，殡天前把江山托付给他，容颜焕发的人缠绵病榻数月，早已形销骨立，他跪在华床前泪怎么止也止不住，被一双枯瘦的手缓缓拭去又决堤似地往下流，哲宗赵煦却不依他，让他莫要再哭，那时皇兄说，“阿端，我知你醉心山水鸟兽，无意这九五尊位，可形势所迫，蛮夷凶狠，觊觎大宋国土已非一时三刻，你着这皇袍，务必保下赵氏江山。”
　　他问，“怎样才算保下？”
　　“疆土未减，黎民安乐。”
　　他原本也是这般打算，可他久久置身事外哪里看得清明，这气弱的兵，这强劲的敌，一朝为帝才知无力回天。
　　革改无用，不如多看书画，不如多集玉石，几月也好，几年也好，好歹自在逍遥。
　　他弃了他的民，只自私渡己，一晌贪欢。
　　一朝是万民跪拜，一朝是血流千里，前后二十年，已是恍若隔生。
　　“平身。”思绪被拉回来，纷纷扰扰，徒留怅然一叹。
　　完颜晟下了马，朝官立刻围上前，一人领头道，“陛下奔波多时，臣等夜夜思盼，唯愿陛下平安。”
　　“朕很好，辛苦虢尔丞相了，先回寝宫。”
　　虢尔欲言又止，心中疑云陡生，百姓看不出，这些精明的大臣可是清楚得很，这赵佶本是宋皇，按理说当和赵桓站在宋俘最前才对，即便不是，也该是赵桓这最后一任国君站在这儿，怎么偏独留这位“太上皇”一人在此？
　　但完颜晟显然无意解释，虢尔思虑再三还是把话憋了回去。
　　赵佶也着实尴尬，金官自觉跟在完颜晟身后进城，他不知哪儿才是他的立足之地，暗自纠结半晌，便听完颜晟招他，“赵佶，过来。”
　　是与完颜晟并肩的位置，身后百官闻言脸色都变了一变。
　　完颜晟不多加理会，径直在前走，赵佶只好亦步亦趋地跟上，行到宫门时便见数十个美艳妇人和年轻男子，身后立着一干服侍的宫人。
　　“参见陛下，陛下安好否？”拜过一礼，为首那妇人率先问道。
　　她衣着光鲜华丽，色彩张扬，不同于宋人喜爱的小家碧玉与吴侬软语，声线更先豪爽开放，笑起来虽不说是倾城美色，却带有独特个性，落落大方。
　　完颜晟却显得心不在焉，只意兴寥寥地点点头，算作应答。
　　又道，“皇后先携众妃回去吧，有话晚宴再细说也不迟。”
　　“是。”皇后应了声，原本明艳的面上挂满失落之意，完颜晟扫了一眼，又挥退众官，便拉着赵佶越过她往寝宫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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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场合不同，所以称呼有些变化，后面可能都会称陛下啊朕之类的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