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的献祭》缇汀

5、情人与凶手

　　-1-

　　“是啊，周可的情人在哪儿？为什么从来没有人思考过这个问题？”

　　王大钧这话简醍醐灌顶。整个刑警队都把目光集中到了周可的丈夫吕斌身上，却忽略了她不止有一个爱人这件事。

　　大刘一脸茫然，自己怎么会忽略这么重要的线索。按王大钧的分析，这案子要么极致简单，要么极致复杂。但是在情杀这个大方向上，大家还是众口一词。

　　“老王，我记得昨天在现场，你跟一个男的聊了很长时间？”

　　大刘这个副队长也不是白当的，警惕性很高，能骗过他这双眼睛也是不容易。

　　王大钧的脸刹那间绷了起来，一张嘴像上了锁。

　　“桃子，昨天你师傅吩咐你干什么去了？”大刘眼睛提溜儿一转，换了进攻方向。他知道王大钧爱收集线索，更爱藏线索，在这方面是出了名的财迷，但他并不是为了抢功，而是谨慎，小心翼翼得有点过头了。

　　“我师傅……”小桃子刚要答，突然转头看了王大钧一眼，硬生生地把话吞了回去。

　　“老王，怎么着啊，吃独食可不行，咱们事先说好的。”大刘给小桃子使了使眼色，连蒙带吓地鼓捣他说，“桃子，咱们是协同办案，线索得共享，你们要是眯了线索自己去查，就算是抓着了凶手，也立不了功。”

　　“我……”小桃子一脸为难地看着大刘，又看看老王。

　　“行了，别逗他了。”老王抽了口烟，抬眼瞥向大刘，“这么说吧，这条线算不上线索，我就是觉得不对劲。”

　　“不对劲？说说！”

　　老王在座位上鼓秋了几下，跷起了另一条腿，打开保温杯，很是享受地啜了口茶：“说说，就说说，不过咱提前说好了，这条线目前什么也看不出来，我就是一股直觉。”

　　“说吧！”

　　“这个男的，三十多岁，论长相气质，没挑儿了；再加上他那身衣裳，怎么看也不像是住在幸福巷的。这个幸福巷啊，全市出了名的老破小，住那儿的，不是老人就是上班族，图个交通方便。我今天找社区的同事查了一下户籍，包括租户的信息，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就是没有有钱的。”

　　“你肯定那个人不住幸福巷？”

　　老王肯定地点了点头。小桃子接过话说：“对，那个人说他是开车去买药，经过幸福巷，我师傅就是让我去巷口挪车，给他让道。”

　　“开车买药？”大刘眉头一皱，也觉得哪里不妥。

　　“如果他真是去买药，幸福巷外那条路，步行两三百米就有一家药店，他完全可以停下车步行过去，可为什么拐进幸福巷？还有感冒了，说话能没鼻音吗？”

　　“照你这么说，这个人扯谎的技术不太行啊？”大刘不禁又调侃起来。

　　王大钧却没心思开玩笑，郑重地道了句：“他那双眼睛不对。”

　　“眼睛怎么了？”

　　“又红又肿的！”王大钧一本正经地说出这三个字，却引得众人哈哈大笑。

　　“我说老王啊，谁感冒打喷嚏，不流眼泪，那眼睛不红不肿啊？不能人家感冒了就判定有嫌疑吧？那咱直接支医院、药店蹲点儿得了。”

　　王大钧深呼了口气，不以为然，继续讲自己的分析：“感冒的人眼睛红肿，这不奇怪，但奇怪的是，他那眼睛也太红肿了，倒像是哭过很长时间的。他故意戴了一副眼镜，我看那眼镜的度数也不深，装饰的作用更大些。大男人的确是不想被人看见自己掉泪的一面，但既然不想被人看见，又为什么要出来呢？有什么理由让他必须在一个工作日的下午出现在幸福巷？”

　　“理由？”大刘皱起眉头，若有所思地道，“死老婆了？这不可能啊，小张，把吕斌的照片调出来给老王看一下，看是不是这个人。”

　　“不用，不用”，王大钧连连摆手，胸有成竹地道，“那个男的肯定不是死者的老公。”

　　“你是说，那个男的是周可的追求者？”

　　老王点点头，故作神秘地道：“还不是一般的追求者，应该是情人，看他伤心的那样儿，一点也不比死老婆差多少。”

　　“这个人会不会跟周可的死有关？这也算是一个侦破方向。”大刘思索着道。

　　“要说他是嫌疑人，我觉得有点牵强。不过他肯定知道很多事，这两个人有故事。”

　　“怎么说？”大刘又眉头深锁，一脸愁容，心想这个老王泼凉水有瘾啊！

　　“之前也有过凶手会回到犯罪现场的情况，但不会这么明目张胆，当着这么多警察的面，一点也不遮掩；再有就是，他伤心那样儿，演不出来。咱们干警察这行，也算是悦人无数了，我还真没见过演技这么好的。所以，我觉得他那眼泪是真哭，真伤心。当然，伤心也不能完全排除嫌疑，有些凶手心理扭曲，或者是激情杀人，过后伤心难过，甚至忘了自己杀人的事实，这都有可能。”

　　老王的话真是滴水不漏。大刘无奈地笑了，不禁调侃：“我说老哥，你可是真行啊，这两头话都让你说绝了，合着这案子甭管结果如何，你都分析得对呗！”

　　“你这……”老王瞥了他一眼，又自行解释，“我一直在想，有没有一种可能，就是这个人在来幸福巷的路上已经知道周可的死讯了，他不确定，或者不敢相信，还抱有一丝希望，结果来到现场就被咱们撞见了。”

　　大刘陷入了沉思，半天才应道：“不是没这种可能，他想见周可最后一面，感情很深啊！”

　　王大钧看着大刘兴致勃勃的样子，不禁笑出了声，朝他竖起大拇指：“透彻，一针见血，想我前面了，要不说领导有水平呢！”

　　大刘白了他一眼，立刻吩咐手下去查这个男人，又安排老王去做画像。这时，小桃子默默地打开了笔记本。

　　“刘队，这是那个人的车牌号，我，我师傅让我记下来的，说是以后用得上。”

　　大刘吃了憋，瞪着王大钧，想发火又发不出来，只好夺过笔记本，让手下去查车主信息。

　　“哦，对了，还有一点，这个‘美女作家’的身份也得好好用起来。”王大钧故作深沉地道。

　　“这怎么用？”大刘把烟蒂插进烟缸，又狠狠地捻了捻。

　　“你想啊，那些男粉丝基本上是不看字只看人，他们会有会人跟周可之间发生过什么？还有女粉丝，像小桃子他女朋友那种的，算不算是……现在流行的那个词叫什么——‘私生饭’，会不会有这种存在过激行为的人？”

　　王大钧说得正起劲，一个侦查员报告说法医的验尸报告到了。大刘的眼睛倏地立起来，拿过报告直接翻到最末页。他的脸色由阴转睛，眼角渐渐收敛起来，兴奋地对老王道：“就按你的思路，接着查。”

　　王大钧接过报告翻了翻，跟他的分析基本吻合：周可不仅死于他杀，而且除了腋下有两处於痕外，并没有找到其他伤痕；也就是说，她是被人像抱婴儿一样，扔下楼去的，而且是在完全清醒的状态下。因为法医没在她身体里找到任何毒素残留痕迹。

　　看完报告，老王不禁倒抽了口凉气，只觉背脊发凉。原本以为这个案子没有太多血腥，也不至于太过残忍，没想到居然有人用这么恐怖的手段行凶。他甚至能想到，周可在死前一刻承受了多么大的恐惧。

　　王大钧的心情郁闷到了极点，这种戏谑式地杀人方式不仅是对死者的侮辱，也是对警方的挑衅。当然，咽不下这口气的，不止老王一个人。

　　“等会儿！”会议散场，大刘叫住了老王，思索了一下，道，“幸福巷那边，虽说已经搜完证了，但一天没破案，警戒就不能撤，现在警力吃紧，你们没事儿的时候，常过去盯着点儿。”
　　他算是投桃报李，给老王创造立功的机会：无论是凶手还是知情人，都极有可能再回到601室，守株待兔没准会有意外收获。王大钧回眸朝他笑了笑，彼此心照不宣。

　　-2-

　　想要揪出凶手的，不止是警察！

　　19个小时过去了，白色雷克萨斯依然行驶在路上。离开惠安区分局外那条街，江桐并没回家，他像机器一样运转。他不敢让大脑闲下来。因为受不了不断涌上来的记忆，更受不了在脑海中一遍又一遍地重复昨天下午那一幕。

　　他还要再失去周可多少次？他快疯了！

　　一想到此刻周可一动不动地躺在解剖台上，冰冷的手术刀一点、一点地划破她雪白的肌肤，江桐的心就在抽搐，每一刀都仿佛割在了他身上，切肤之痛啊！

　　她一定很疼。从高处坠下，骨骼在重力的作用下，被挤压、对冲，已是锥心之痛。现在她好不容易睡下了，却还要再经历这样折磨……想到此处，他的心都碎了，支离破碎！

　　那个无耻的凶手到底在哪儿？

　　不，吕斌到底在哪儿？这案子无论是不是他干的，他都脱不了干系。揪出他，是江桐当前最重要的目标。就算自己已经上了警方的黑名单，他也要利用最后的时间把他揪出来。作为丈夫，他应该负责，也必须负责！

　　“还没辞职，就连公司也不想回了？”

　　这时，有电话打进来。江桐按下车载电话的接听键。从昨天到今天，他已经拒绝了很多通电话，但这一通无法拒绝。

　　“没有，贾董，我只是有点事。”一夜煎熬，令他的声音有些沙哑。但对方关注的重点却不在此。

　　“人力资源部那些人叫不动你，我出面，你也不回来？”

　　“我是真有事……”

　　“有什么事等过了今天下午再说，两点钟我在公司等你。”

　　对方没有再给江桐解释的机会，直接挂断了电话。这种命令式的口吻，引起了他的强烈不适。很久以前，他父亲也喜欢用这样的口吻对他发号施令。

　　看来，他必须回家一趟，洗个澡，换身衣服，收拾一下心情。否则以他现在的状态回到公司，一定会引起诸多麻烦。最重要的是，那位精明的贾董，可不是随便找个理由就能搪塞过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