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辕北辙》希夭

2、第 2 章

　　7.
　　赵北哲每个周一到周五的中午都会在一家叫猫尾的咖啡吧的第二排第一个靠窗卡座点一杯摩卡。
　　他喝的很缓，配着悠哉的神情和精致的五官或许可以叫从容不迫。他每天都会背着一个平板去咖啡吧，平板里有他刚刚下载的钢琴演奏软件。赵北哲修长的手指在屏幕上游走，划过一个黑键然后连奏几个白键，他左耳戴着白色耳机，老神在在仿佛在酝酿一首不朽名曲。
　　猫尾的店主是个恬静的姑娘，我看着她姣好的面容，断定她是赵北哲的下一个艳遇，这个充满荷尔蒙味道的夏天的第四维。姑娘妆容清淡，唯独眼线极长，无限地扩充了眼白的视觉范围，每一个侧目都跃然在眉眼间一只藏不住的妖。
　　我从七月二十一日开始，每个工作日的中午都会跑到猫尾的第三排第四个卡座点一杯冰镇西瓜汁。刷一个小时的数学五三或者背半个小时的四级词汇。
　　赵北哲知道我的方位，偶尔飞来一个友好的眼神以示问候，他看我时总是这样，太光明磊落，太轻浮太凉薄，让我难以接应。
　　店主姑娘每次经过我的座位都会小心地抿抿唇，然后侧目向窗边的位置。那里有赵北哲。姑娘乌黑的后脑勺正对着我。
　　终于，七月三十一日，当我集齐猫尾的全部点卡，成为这里名正言顺一名常客。赵北哲的艳遇点卡也成功盖上新的一章，这一次他用了十天的时间，十杯不算昂贵的平价咖啡，一首不成调的半成品钢琴谱，泡到了他相中许久的咖啡吧女店主。
　　他搭讪的套路我总是没有机会见识，只有幸见证他每一次的凯旋，我可真倒霉。
　　这一天，我照常尽量挺直被书包压弯的腰板儿，手里一套五三，拂了拂头顶越来越少的碎发，假装不经意地走进猫尾。
　　美女店主正在关灯，看到我进来赶忙走到前台：“小姑娘，对不起啊，今天我们不营业了。”现在是中午十二点，一个双休都不休息的奶茶店居然匆匆停业，很显然，这位店主是想很不负责地扔下她的熟客，去她站在她身后的男生约会。
　　然而女人带着歉意的笑容和温柔的语气实在让我发不出火。我刷了一上午的题，期间一句话没有说，一口水没有喝，所以当我扯动声带想尽量熟练从容地说一句“没关系，那我换一家好了”的时候，才发现我的声音嘶哑，徒增狼狈。
　　我第一次这么憎恨我不爱喝水的习惯。而此时，赵北哲就站在店主的身后，深深地盯着我，淡淡地笑。
　　我闷着一口气无处发泄，默默离开了猫尾，当着他们的面走进旁边的奶茶店，点了一杯卡布奇诺。赵北哲说过，卡布奇诺不能久放，可我现在却捧着这杯咖啡不知所措。
　　仲夏真热，我却无处消暑。
　　8.
　　我盯着咖啡顶层浮起的奶泡，想起《染花集》里的一句：“人心都满是破洞，洞外是暖腻的浮光，洞内是隐忍的真相。”我没有树洞，这个人来人往的城市容不得一个树洞给我。所以我的残破只能自己填补，自己充塞。
　　我扔了那杯咖啡，甩甩手，去你妈的卡布奇诺。
　　9.
　　八月一日，今天是建军节。
　　我照常来到猫尾，手里换了一本《三国演义》精讲本。
　　赵北哲仍旧是微笑醉人，眼角轻浮，他好听的声音传入店主姑娘的耳朵里，在她的脸颊上晕出一片红光。他似乎是和姑娘提起过认识我，女店主见到我时笑的春风如沐。
　　赵北哲拉着我的胳膊，手轻轻搂着我的背：“我的表妹。”
　　我就这么莫名其妙多了个哥哥？
　　女店主似乎毫不怀疑，温柔地拍了拍我的肩，像是在问候一个没长大的小宝宝：“你好呀，我是这里的店主。”她似乎参透了赵北哲的脾性，连自己的名字也懒怠说。
　　我看到她毫不怀疑的大度样子就眼睛冒青烟，我都十七岁了，我是少女，是应该被她当成情敌来尊重的花季少女，而不是拍拍肩膀像哄孩子一样甜甜安抚的小孩子！
　　我心底邪恶的小兽在呐喊，这一次我终于用调用了自己最清甜的嗓音：“阿姨好。”
　　女店主的瞠目结舌，我看都没看二人，转头拜拜。
　　这一局，周南媛胜。
　　可是我虽然幼稚地扳回一局，冷静下来却发现这种无聊的攻击根本没有人来为我喝彩。
　　我本以为赵北哲会生我的气，可第二天在如家门口看到赵北哲时，他还是扬起的万年不变的笑脸看着我，我为那个姑娘有点不值，但心中更多的是沾沾自喜。
　　我揣着一点点卑微的自信走向他，听着他和我讲述那位女店主的无理取闹，以及他的下一个目标，她的美貌只是赵北哲口中滔滔不断的形容词，就足以让我无处遁形。
　　我强颜欢笑，打趣他身体是否吃得消，毫不意外吃了一记爆栗。
　　10.
　　你在猫尾忙着捕获你的第八位姑娘时，我在心中喃喃你卑劣的手段。
　　是谁告诉我他的乐感仅仅停留在勉强记住Summer的简谱，又是谁只让我点果汁说咖啡伤胃？
　　我仿佛看透了你吸引姑娘的手法，于是心甘情愿地扮演你人畜无害偶尔顽劣的表妹。
　　11.
　　八月五日，我单方面坚持着我们之间友情刚满，暧昧不足的拉锯，却在看到你布满红血丝的眼睛时，被你告知游戏结束。
　　你说你来这里其实是为了躲债，你根本不是什么无忧无虑的花花公子，也不是个会有未来的有为青年，你不说你的故事，不说你的年龄，不说你要去哪里，甚至你真的叫赵北哲吗？我不得而知。
　　我只能合上眼皮，狠狠给你一记白眼。
　　“小包子，你会想我的。”你生冷地扔给我一句肯定。
　　我咬牙切齿，赵北哲你没有一句真话，所以我也不要和你讲真话。
　　“我。不。会。”我鼓起勇气抬眼，你却恨恨地用手掌按着我的头顶，把我的脑袋转到面向如家正门口的方向。
　　如家，我们初遇的地方。我甚至不舍得收回眼神，害怕下一秒就是别离。
　　“赵北哲，赵北哲？”
　　“嗯？”
　　我使出全身力气钳住你的腰身，把头埋在你的胸前，然后肆无忌惮地在你的白衬衫上晕出一滩泪渍。你突然环过我的脖子，带着我在酒店里横冲直撞。然后晕乎乎的我被带入你的房间。这是我第一次踏入你的领地，或许也是最后一次，最后一天。
　　我闭上眼亲吻你的下巴，你小心翼翼地附身用冰冷的嘴唇安抚我的额头。大脑放空，我甚至忘记了第一次见你时那个姑娘脸颊上的胭脂红，忘记了你的第四维姑娘飞入鬓角的眉和修长的眼线。
　　你看，你的花花世界已经构建出了第四维，而我庸俗的心灵终于再也体会不到你，我臃肿的双眼再也看不透你，我疲惫的耳朵甚至听不到你。
　　我能为你做的，只有聚集所有的感官，体会你的心跳。
　　你的双手划空勾画着我的身体，我抑制住瑟瑟发抖的双手抚摸你脸的轮廓。
　　壁钟嗒嗒地响，这是一场你主宰的双方面的拉锯战。
　　突然，你垂下双手，深深叹了一口气。
　　“来这儿一个多月，还没有去过云湖。”
　　你的声音把我惊醒，我保持仰头的姿态盯着你，这次换我用眼神刺入你的瞳孔。我放肆地解剖你浅棕色深处的情绪，带着残忍的快感深入你的驻地。可你阖上了眼。
　　“小包子，带我去。”
　　只消一秒，我看不到你情绪里是无可奈何还是忍无可忍。
　　我唯一一次的倾尽所有却换来你的回避，我又变回那个灰头土脸的小包子。
　　12.
　　傍晚的云湖真美。
　　没有接天莲叶的湖底，没有映日荷花的夕阳，只有一抹纯粹的余晖。
　　我小心翼翼地勾住你的小拇指，你没有回避。
　　眼神的轨迹从尾指开始，延伸到对岸的游船，然后停在苍翠的山峦顶端。
　　“赵北哲，为什么要让我认识你？”
　　我们就这样静静的站着，站累了偶尔坐着，坐累了就躺在湖边。
　　夕阳从粉红色变成浅紫色，最后被黑夜的第一颗星子吞没。我拉了拉双肩包的肩带，偷偷地低下了头。这一刻，只有山水与我与你。可这一刻，我甚至没有一只手机。
　　不能录下你的声音，不能拍下你的侧影，留不住你衣角的香气，擦不亮你眼角哪怕一点点火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