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月不惊》祤祈

58、投宿

　　回程路上，天黑得特别快，眼见夜色整个笼罩了下来，再继续行路已是多有不便，他们只得赶紧找个地方歇脚。
　　可这地处偏僻，四周也不见任何店家客栈。不得已，云倞风只能就近找了户人家投宿。
　　这是一家典型的农家小院，房主是一对极为朴实的老年夫妇。
　　见了云倞风和周月曦二人，他们很热情，尤其是老妇人，从二人一进门开始，她就一直笑眯眯地看着他们，一脸灿烂的模样，让周月曦都有些无所适从了。
　　老妇人脸上带着些许玩味问云倞风：“公子，这位姑娘是你的未婚妻吧？”
　　云倞风对老妇人这样的问题始料未及，面带尴尬地解释道：“哦，不是的，这是我师妹。”
　　老妇人却意味深长地笑了，“年轻人，别害羞了，从你们一进门我可就看出来了，别的不说，二位这气质，着实般配。自古以来，这师兄师妹啊，可是最好的缘分了……”
　　老妇人的话还没有说完，周月曦的脸早已红到了脖子根。
　　云倞风见周月曦这副神情，更显窘迫了，想制止老妇人继续说下去，却又不知该如何制止，急得满头大汗。
　　倒是那老头会察言观色，他赶紧将老妇人拉到了一边，悄声对她说道：“老太婆，你话太多了……”
　　老妇人不以为意，神神秘秘地说道：“你懂什么，我一眼就看出那姑娘对他师兄有意思了，但我见她那个性，是不会对他说出口的，那不如我就顺水推舟，给他们撮合一下，这也算是一桩美事，我又何乐而不为呢？”
　　老头不屑地说道：“瞧瞧你说的，你怎么就看出来人家有这个意思了，或许人家就是兄妹之情呢？”
　　妇人白了老头一眼，“你懂什么，你又不是女人，我告诉你，只有女人最懂女人，你瞅瞅姑娘看她师兄那眼神，我敢肯定，那绝不是什么兄妹之情……”
　　老头嗤之以鼻，“什么眼神，我怎么就没看出来……”
　　妇人的脸上露出几分鄙夷，“你能看出来个什么，当初我们两家是邻居，我暗恋你那么多年，你不也一直毫不知情，后来你竟然还听从你母亲的意思，要娶隔壁村的王翠花……若不是我从中斡旋，恐怕你早就成了他人的夫婿了……”
　　老头一听，跳了起来，“什么？竟然是你……我说这好好的，为什么翠花姑娘就远嫁他乡了，原来是你……”
　　见老头如此激动的表情，妇人顿显不悦，“怎么了，莫非你到现在还对那王翠花念念不忘？难道我石大榕还高攀了你不成？”
　　老头攥着拳头，愤愤地说道：“你……你怎么那么有心机啊……”
　　“我哪里有心机了，我这还不是全都是为了你，怎么，和我在一起，你很委屈吗？”
　　“这不是委屈不委屈的问题，你不觉得，你这样太不光明磊落了吗？”
　　“我怎么就不光明磊落了，我石大榕行得正，坐得端……你我青梅竹马，两小无猜，那王翠花凭什么横空出世，横插一脚，横刀夺爱？就因为他父亲曾经有恩于你家，就要将你和他女儿捆绑一生，你觉得这样公平吗？再说了，我也没做什么过分的事情，我不过对王翠花实情相告而已，是那王翠花自愿放弃你的……我本以为你会对我所做的一切而感动，想不到你竟还因此责怪于我，你，你根本配不上我对你的一片深情……”
　　“我……”
　　妇人的口若悬河让老头毫无招架之力。
　　他们虽然压低了声音，但奈何房间不大，尤其是后半部分的对话，随着二人情绪的波动而音量大增，这些话传到云倞风和周月曦耳中一清二楚，二人听得面面相觑，只觉得眼前浮现出无数个画面，围绕的主题只有一个——“二女争一夫？”
　　此时，老头也注意到了这边的场景，他赶紧打住，对妇人使了个眼色，说道：“天色不早了，赶紧给公子和姑娘安排一下吧。”
　　妇人的情绪还沉浸在刚刚的对话里呢，她撇了撇嘴，白了老头一眼。待她转过身来，却带着一张笑脸向他们二人走了过来。

　　夜里，避开了老头和云倞风后，妇人悄悄地将周月曦拉到了一边。
　　“姑娘，这喜欢的人，要靠自己争取的，你知道吗？”
　　周月曦脸一红，急忙否认道：“不是的，您误会了，我们真的只是师兄妹……”
　　妇人不以为意地说道：“师兄妹又怎么了，别以为我看不出来啊，你就是喜欢你师兄，你明明喜欢人家，却一点也不知道为自己打算，你这样会吃亏的……”
　　“我……”周月曦无言以对。

　　这一夜，周月曦几乎无眠。
　　次日一大早，二人向户主夫妇二人辞行。为表感谢，周月曦给他们拿了一些银子，本来他们是坚决不收的，在周月曦的一再坚持下，这才收下。
　　临走的时候，妇人不忘对周月曦说道：“姑娘，记住我说的话啊，千万不要委屈了自己……”
　　周月曦不知该做何反应，只好以笑来缓解尴尬。
　　告别了二人后，云倞风问周月曦：“大娘跟你说什么了？”
　　周月曦一窘，胡乱地说道：“她说我太瘦了，让我多吃点……”
　　云倞风一听，上下扫了周月曦几眼，一本正经地说道：“是挺瘦的，你真的应该多吃一点的……”
　　周月曦只能应声点头。
　　说到吃，云倞风忽然想起一件事情，他说道：“对了，我有一个问题很早就想问你了，你为什么不喜欢吃烤红薯？”
　　云倞风记得，他们小时候在寂隐小落的时候，周月曦几乎从来都不吃烤红薯，说起来，周月曦并不是一个挑食的人，但她就是不碰烤红薯。
　　听云倞风提到烤红薯，周月曦凄然一笑。
　　其实，她并不是不喜欢吃烤红薯，只是，在她幼小的记忆里，烤红薯伴随着的，是被人抛弃的味道，一种刺骨的痛。
　　云倞风并不知道自己无心的提问会戳到她的痛点，还在等她口中的答案。
　　她并不怪他，反而故作淡然地说道：“许是幼时吃得太多了，所以后来便不想吃了……”
　　“是吗？”云倞风微微地皱了皱眉，思绪又飘到了过去。
　　他一直都不明白，周月曦为何不喜欢吃烤红薯，而月璟莜，最喜欢吃的，便是他给她烤的红薯。后来他想，也许是因为，他唯一能拿得出手的“厨艺”，也只有烤红薯了吧。
　　在多少个初秋的傍晚，他带着她，在寂隐小落的院外，点上一堆篝火，摆上大大小小的红薯，他负责烤红薯，她则围着篝火一边唱歌，一边舞蹈。
　　红薯烤好后，他都会小心翼翼地替她剥开，最好的、最大的那个，他总是会留给她。她每一次都吃得唇齿留香，很是满足，而且，百吃不厌……
　　到这里，云倞风忽然停止了思绪，他强行将自己从记忆的画面拉回来——他不能再想下去了，因为，他的心会痛，剧烈的痛。因为，这样的画面，永远都停在了过去，以后再也不会有了……

　　某日，云倞风和周月曦再一次错过了可供住宿的客栈，只能委身于一间废弃的破庙之中。
　　夜里风大，天寒地冻，二人的随身行李也简单，只能靠生火来取暖。因为害怕受风寒，他们睡觉的时候，火也是燃着的。周月曦和云倞风围着火堆，各睡一边。
　　因为正生着火，也不好拿衣服从中间隔开，二人就只能这么敞开睡。
　　一开始，周月曦是有些拘谨的，她一直强撑着，长时间地环抱着双腿坐着，始终不好意思睡，云倞风倒是没留意到周月曦的不自然，自己很快就睡着了。
　　云倞风睡着以后，周月曦心里稍微轻松了些，加上后来她实在也是支持不住了，便轻柔地躺了下去。
　　周月曦睡到半夜，忽然听见云倞风好像在梦中不停地叫着“小柔，小柔”。
　　周月曦赶紧爬起来，轻声慢步地走到他身边。
　　“小柔，小柔”。云倞风一边喊，一边双手乱舞，头上已是冷汗涔涔。
　　周月曦赶紧握着他的手，柔声抚慰道：“我在呢。”
　　云倞风忽地从梦里醒来，一睁眼看见周月曦，脱口而出一句话，“怎么是你？”
　　她愕然不已，眸中的水光瞬间凝结成雾。
　　他自知失言，赶紧解释道：“我是说，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睡？”
　　她一边拿出自己的手帕给他擦汗，一边笑着摇了摇头。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笑，许是觉得他在梦里受惊了，想安抚一下他的心灵，抑或是，她在笑自己是否是会错了意。
　　她记起来，小时候他都是叫她心柔，或者是叫她师妹，他偶尔才会叫她月曦，但是从来都没叫过她小柔。
　　那前一刻，她还以为，这是他对她新的昵称，但是，似乎不是。
　　她也不愿意想太多。
　　她从来就不是一个喜欢细究的人，她一向崇尚简单。
　　复杂的身世，复杂的经历已经给她的人生带来了诸多的困扰，她不想让自己还要困在复杂的思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