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此生》花瞎子

43、镜中花

　　自那天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我没有再见到他，无论是他故意躲开我，还是怎样，就像那只是我做的一个梦。他真的不存在，忘不掉的只有我一个人，因为那是属于我的梦，我有些分不清现实与梦魇，甚至有些疯魔。
　　过年的那天，出奇的下了大雪，不过这也挡不住人们的喜庆，一直闹腾到了下半夜才安歇下来，我把自己关在房里，思考着人生，不觉间眼睛瞄到了床上，竟有个人影，我小心翼翼的走过去，真害怕他突然间起来给我一刀，但我的担心总是多余的，借着昏暗的月光，我看清了他的模样，是那个令我每天都在心里骂一万遍的人，将他的身体搬转过来，才发现他胸口受了伤，全部都是血，人也昏过去了，气息十分的微弱，
　　再见的激动一下子被害怕淹没，顾不得在隐瞒什么，连忙抱起他去找了爷爷，来不及解释什么，一家人忙活了半夜，天已微亮，才算将人抢救了回来，父亲让我先去休息一会儿，我哪里肯，硬逼着他们也不许休息，给我讲起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那个时候，我确实有个同胞哥哥，并且长的一模一样，只是他比我沉稳一些，总是以哥哥的名义，护着我，我却不服气，经常作弄他，不过这些都无伤大雅，完全影响不了我们的感情，据说我小时候也学过几天戏的，但由于耐心不够就放弃了，而我这一放弃，也便注定了他的悲剧，那时候，真是幸福，他唱的是青衣花旦。所以两个人过家家的时候，他总是贤惠的被我欺负，然后宠溺的笑着答应做我的南宫夫人，我们每天都有那么多的欢乐，南宫府也因为我们充满了生机，直到那天，国土被1侵，几大家族协商之下，秘密成立了刺杀组织，名唤宫阁，每个家族都要选出优秀的几个人，去执行任务，南宫家，老一辈的是大伯，而哥哥是晚一辈的备选，作为以后接替大伯的位置，从那时起就要开始进行各种技能体能的训练，这过程必然是极其残酷的，而那时的我们也只不过六岁而已，爷爷说，哥哥被带走时，我还在睡梦之中，他是自愿的，他说，“我是哥哥，保护弟弟是我的责任，我会永远保护他的！”于是，他毅然决然的走了，当我醒来后，发现哥哥不见了，就到处找他，刚开始还好，大人们骗我哥哥去串门了，可时间一长就瞒不住了，为此我闹了好长一段时间，直到有一天赌气，一个人跑出去找哥哥，一消失就是一个月，回来后，就什么都不记得了，又变回了原来那个快乐的小少爷，就这样直到今天，事情被我发现。
　　听完了这些往事，虽然我不记得，但那种感觉却是有的，我也并不记得失踪那一个月发生了什么，但这并不重要，他为了我受了那么大的苦，我却忘了他，这是我不能容忍的，我必须找回那段记忆，它那么美好，如今看到他的脸，那么残忍的被毁了容，心疼不已，我会把他解救出来的，我要坚强起来，就如他保护我一样保护他，以后的日子，换我来保护他！
　　足足有一个星期，他才醒来，爷爷说，一半是因为他本就很坚强，所以一旦受伤，必然重得不能在重了，而另一半，他自己也不愿意醒来，我想，也许他是真的太累了，借着受伤，终是忍不住偷个懒，躲避一下现实的残酷，他也是人啊！也想享受一下难得的安逸吧！
　　我拿了药给他喝，他一点都不抵抗，喝的很痛快，不过那也不代表他喜欢喝吧！他一定是想快点好起来，好去执行他的任务，吃药，只是他必须做的事，不像我，从小吃药都是被人追着满院子跑，我特意的减少了药量，所以就算他在急也没有用，哈哈！
　　“你就安心养伤吧！任务呢你就不用担心了！”之所以没有问他什么好点没，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之类的话，是因为我觉得问了也是白问，他一定更关心他的任务。而让他放心也是真的，虽然我什么都不懂，但好歹我是南宫家的少爷，行事还是很方便的，和他们做一些交易，换他几天自由还是很容易的，不过，他这个人，看起来笨笨的，还很傻的样子，真不懂小时候哪里来的勇气非要逞强保护我，干嘛要替我去受这份罪呢？以为自己是哥哥就很了不起么？自以为是！
　　“你又顽皮了是不是？”
　　“额…”真的是…还当我是小孩子么？我顽皮什么了我？
　　“顽皮个鸟啊！小爷我是机智聪明，那群笨鸟…”你问我为什么说一半不说了？我也不知道，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感觉自己怪怪的，总是被他的样子迷惑，话说到一半就忘了，好在没有流口水，否则，真的会被他笑死了！
　　“千乐！”
　　“嗯？”
　　“千乐？”
　　“什么？”
　　“千乐！”
　　“干嘛呀？”
　　“千乐！”
　　“……”
　　“千乐！”见我无语，他笑。
　　“千乐，你快乐的活着，我做的一切才值得！”
　　“放屁！你是以为你自己有多伟大？在我不知道的情况下就擅自做主，替我去做什么暗杀？你很了不起啊？而我呢？如今知道了，是不是还要对你千恩万谢？让我快乐？若我的快乐是建立在我最亲最爱的人的痛苦之上，那我才不要！”当我说到最亲最爱的人的时候，我突然就明白了过来，以往的异样感觉，原来，是爱，我爱上了这个与我同父同母，同年同月同日，同一张脸的男人，我血缘至亲的哥哥，南宫诀！
　　当我发现这份感情之后，我有些不敢面对他，但又每时每刻的想他在我的眼前，那样宠着我，哪怕只是出于哥哥对弟弟的亲情，也许你们会说，我也不过是亲情罢了，只是我自己分不清楚，但你们不会懂那种患得患失，连呼吸都疼的感觉，我想如果他愿意，我宁愿去做他的南宫夫人！我不敢告诉他，这种违背常伦的感情，不会被人接受的，我到不怕别人的闲言碎语，只是怕看到他厌恶的眼神，那是比死还要绝望的！我不能告诉他，我想同他一起苦，一起乐，一起睡觉，我不是个女人。不会矫情，不会害羞，这就是我想要的，想和他更亲密的接触，直到没有缝隙！
　　而让我肯定这份感情的另一个原因，是我之前的女朋友，由于最近照顾哥哥很忙，很累，所以比较憔悴，女朋友几次邀我出去我都没去，后来实在不好意思便去了一次，而床笫之间，我满脑子都是哥哥，对她根本没有一点兴趣，最后也只能作罢，我和她说了我的状况，她嫌恶的看了我一眼，就好像我有瘟疫一样，飞快的抓起衣服跑掉了，都来不及理会平时害怕的黑夜！
　　经过几天相处下来，他的话也多了起来，看着这样两张一模一样的脸，让人有时空错乱的感觉，他笑，我笑，他哭，我哭，每次弄到他满脸无奈为止，那个时候，我并不知道，这是我们人生中，最后的一次快乐了，还天真的以为自己可以改变一切，将他解救出来，以后就会有更好的日子了，哪怕他一辈子不知道我喜欢他也无所谓，只要他在我身边就够了！
　　时间总是那么短暂，还好，我那么珍惜，就算遗憾，却并没有后悔！
　　我们同吃同住，谁也没有去提那些不开心的事，我一直努力逗他开心，就像，就像哄女朋友那样，而他也会寸步不离的跟着我，时而宠溺的看着我笑，时而也会唱段戏给我听，院子里的花开的火红，花瓣纷纷从树上飘落，他身着白衣，纤瘦的身影在花雨下轻起衣袖，薄唇一张一合唱出动人的旋律我不禁有些痴，喃喃的说道：
　　“再做一次我的南宫夫人可好？”可惜他并没有听清楚，问我：
　　“什么？”
　　“我说，你我每天这般形影不离，我每天逗你开心，你就如影子一样不离不弃，我给你起个新名字吧？”
　　“好啊！叫什么？”
　　“如影！”
　　“嗯，不错，那你呢？是不是也该应景？”
　　“我啊？我听你的你说我该叫什么？”
　　“嗯…不离。”
　　“好！”
　　很快，就到了十五，中国人的元宵佳节，好日子，也在这一天画上了句号。他走了，无声无息，真的如影子一般，太阳过了，他便消失不见了！我有些慌了，他又是自愿走的，每次都是这样，我毫无办法，其实当初我之所以可以做到让他安心养伤，已是天大的恩赐，我只是了解到一些情报，凭着他对我的重视，去威胁了那群人而已，现在，他自己做出了选择，我又能做什么？只有生生的忍着，他没有等到我鼓起勇气说爱，他就走了，什么时候可以再见呢？
　　一个月，两个月，半年，一年，两年，五年，他不曾回来，我开始恨，恨他的狠心，恨我的家人逼走了他，恨外国人的侵略，恨所有人，可我最恨的是我自己，他是为了我才会变成如今的模样，而我却保护不了他！如果当年去的是我，他一定会在这里享受家的温暖，而我得一切，都属于他的，随着思念的加深，我疯魔，更加分不清梦里梦外，每天昏昏沉沉，总会看到那花开花落的树下，有个白色的身影，可我却看不到他的脸，我冲过去，那里却什么也没有，长辈们是又心疼又生气，心疼我这般折磨自己，气我不争气喜欢了不该喜欢的人，母亲的年龄越来越大，开始不停地咳嗽，父亲心疼的连连叹息，爷爷不知是心疼还是生气，一病不起，不久便驾鹤西去了，临走前，只留了一句，
　　“我是不是错了！”
　　有时候我也会出去疯，抓到人便问，你看没看到我哥哥，外面的人也都骂我变态，可我不在乎，这个时候了，还要在乎什么呢？他走了，他不要我了，再也不会回来了！我可以尽情的发疯，不再害怕看到他厌恶的眼神。
　　这一天，父亲终于看不下去了，把我叫到大堂，所有人都在，我跪在那，没有一丝一毫的悔意，无畏无惧的与他对视，最后还是他败下阵来，那个只有爷爷和大伯才制得了的人，眼里满是挫败和失望，我知道，他是要放弃我了，突然间，我发现他的发丝中掺杂了许多的灰白，原来，他也老了，
　　“是不是后悔留下的是我而不是他？”我挑衅的问他，并没有怜他老矣！
　　“你，你个逆子！”他手指颤抖的指向我，我只是想笑，于是也真的笑了，
　　“你们就应该后悔的，为什么非留下我呢？他那么笨，那么傻，什么都做不好，要花别人的几倍时间才能做明白一件事，可我呢，我多聪明啊，你们为什么不把我送走？他本该有美好的人生的，是你们毁了他！”
　　“那还不是为了你！”
　　“哼，好冠冕堂皇的理由啊！”
　　“不要说了，千乐！”母亲在一旁哭着劝我，可我早就恨的失去了理智，明明同样是儿子，她却为我在这里哭泣，而哥哥呢？受了多少的苦，她可知道？她可曾为他掉过一滴泪？我冷哼一声，一字一顿的告诉他们，
　　“我！喜！欢！他！你们不爱，我来爱，就算被人唾弃，就算你们都不要我，就算他…我也爱了，没有办法了！”
　　父亲被我气的差点背过气去，好在有小四叔扶住了他。
　　“来，来人，上家法！”所谓的家法无非就是挨揍，没有谁家里会置自己的子孙于死地，我被打的皮开肉绽，被抬回去的时候已经奄奄一息，这时才明白，这挨揍，也是可以死人的，就看打的人想不想你死了！迷迷糊糊中，我听到小四叔和父亲的争吵，尤其是那句：
　　“他爱的只是他自己罢了，他们长着同一张脸，他是着了魔了！”
　　我还听到小姑回来给我找大夫，听到母亲的哭喊，可我不想，也无力去理会，我以为这就是要死去的感觉了！似乎也没有那么痛苦，若是这样死去，也没什么不好，就是不能最后在看他一眼，我劝慰自己，不要那么俗，你本就与人不同，喜欢上不该喜欢的人，何必求什么最后一面呢。难道让他看见这番模样的自己？他会嘲笑自己傻呢？还是嫌恶自己呢？想着便昏睡了过去。
　　不知道第几天夜里，我醒了过来，一片漆黑，不知今夕何夕，连月亮都没有，真是月黑风高杀人夜啊！他，是不是又在哪里执行任务呢？
　　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自己没死，又想到这几年的日子，恶从胆边生，我想如果没有这个家，是不是就不会发生这一切了，
　　是不是他就不会离开，不用背负什么家族使命了，我们就真的可以形影不离了？于是我拖着残破的身躯，在这个夜里，我突破了自己的身体极限，在全府上下浇了汽油，火烧了起来，我回到自己的屋子，穿起了他曾经穿过的那件白衣，安静的躺在床上，烧死的话应该会比受家法更疼吧？甚至会被烧的很丑，这下。真的无法再见他了，也罢，等了盼了这么多年，也累了，该休息了，在家人的惨叫中，渐渐的我失去了意识，
　　完全没有想到，我会再次醒来，不过很快就意识到，我撑不了多久，我想，我是没被烧到的，因为没有那种火烧后的疼痛，只是被烧断的什么扎到了吧，在加上之前伤的不轻，所以才会如此吧！待想明白之后，看清了眼前的人，是他，惨笑，这个时候出现…
　　他说我一直在说胡话，至于说什么，我问他，他没说，不过看表情，也猜到了，果然他是感觉恶心的，好在，他没有那么明显的伤我自尊，只是只字不提，紧接着我看到了好多我的家人，他看着我绝望的眼神，安慰道：
　　“一切都过去了！”是啊都过去了，我死了，岂不是过去了！我还是无法接受，一口气提不上来，只能说出最后几句话：
　　“我以为…可还是不能…我这一生只有任性，竟变成一出闹剧！”
　　我看到他皱了皱眉，俯身过来，就知道他没听懂，可我实在无力再去解释什么了，唉！对不起！再见了哥哥！你可以不用再躲着我了，再见了母亲，你可以不用再为我流泪了，再见了父亲，你也可以不用再为我生气了，再见了小四叔，以后大侄子不能为你养老了，谢谢你这么多年的疼爱，再见了小姑姑，希望以后你可以快乐幸福的活着！再见了世界，我死了，就不恨你了！
　　番外：
　　看着他闭上眼睛，我连忙上去查看，可我心里也清楚，他是真的走了，他昏迷这几日，四叔给我讲了他这么多年的所作所为，我不知道该怎么反应，我很感动但不确定自己对他的感情是否如他对我一样，他可以毁掉一切，毁掉自己生活了近三十年的家，只为换我一个自由，之前他一直说梦话，说的都是我们的曾经，还有这么多年他所受的折磨，他说他终还是没有在有生之年对我说出那句爱我的话，不是没有机会，只是他觉得那样比死还可怕，他害怕看到我嫌恶的眼神，只是，他太不了解我了，我怎么可能嫌恶他呢，当我知道了他对我的感情时，虽然我并不知道自己是否也喜欢他，但绝对是没有排斥的，更何况，不管我喜不喜欢他，我也都不会嫌恶他的，我只会更加努力，让他可以在我的羽翼下永远任性的活下去！
　　我将那院子翻修了一遍，能还原的都还原成了从前的模样，家里人也都搬了出去，偌大的院子就只剩下我一个人，战争已经接近尾声了，不在需要我了，我也不想在管那些了，只想在这里好好的等他回来，坐在那颗曾经的树下，花不会在落下了，它们随着他去了！让我，也感受一下他曾经的孤独无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