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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邂逅 ...

  •   仲春,春天的第二个月,褪了严冬的肃杀,又不沾染夏日的暑气。
      是年,蛮族于黑龙沼自立为王,鱼肉百姓,朝廷一道圣旨下达,天杀营八千天策将士从东都洛阳出发,直下西南。
      区区南蛮,八千兵马足矣,是大唐盛世的傲气。
      兵至长安,天策大军停下安营做一夜休息,草草搭建的营门左右各立一守门士兵,百无聊赖得打着哈欠,见远处有人走来,忙回回神站的笔直。
      “你是什么人?”天策打量着眼前这个身着紫黑色长袍,一头如瀑黑发似上好绸缎一般的男子,粗声问道。
      “哈哈军爷莫要激动,鄙人万花谷丹青弟子谢苓,此番叨扰是想随天策军南下采风,还烦请军爷向主将请示请示?”谢苓浅浅一哈腰。
      哦,是个酸书生。
      “哼,主将日理万机,哪有闲心管你?”天策一脸鄙夷。
      “哎呀军爷,行行好,麻烦通报一声吧,不然,通报一声你们副将也成呀。”谢苓努力往脸上堆笑,压抑着内心的不快,卖力讨好着这嚣张跋扈的天策。
      “不成!”天策依然坚决地拒绝。
      谢苓也不是个耐性的主儿,三番五次的被拒绝后,索性把背上的画篓往地上一撂,拍拍衣袖,两手一抄,原形毕露:
      “合着你们就是不给我通报是吧?”
      “是又怎样?赶紧走,别打扰小爷我站岗!”
      “呵,今天见不到你们将军我还就不走了。”
      “你爱站这就站这儿!”
      “怎么回事?”两人正相持不下,突然从不远处传来声音,谢苓抬头,那声音的主人已站在自己八尺远处看着自己,一个天策。
      谢苓瞧见这人的雕琢精致的兽纹银甲,猜不是主将就是副将八九不离十。
      “我就是这儿的副将周权,听巡逻兵说有人在营门口闹事,嚷着要见我,是你?”
      “是我,万花谷丹青弟子谢苓,请求随军南下采风。”谢苓抬头与他漠然对视。
      可笑,好端端的请愿在他口中倒成了闹事。
      “哦!原来是万花谷的先生!久仰久仰,多有得罪了!敢问先生可会治病?”周权嘴上说着客气话,脸上捉摸不透的笑容却让谢苓没有看出丝毫尊敬。
      “我潜心研习丹青技法,不曾学过医术,不会治病。”
      “哦!那抱歉了先生,天策营里不留闲人,你说我们要一个画师做什么用呢,是吧?天色已晚,先生还是趁早回谷吧!”周权下了逐客令。
      “将军别急着赶我走啊,我话还没说完呢。”谢苓似有似无得冷哼一声,“将军必定知道南蛮善用毒吧?不知将军可有解法?”
      周权没有回答,想必是被一语中的了。
      “在下不才,医术是不会的,但是对毒却有研究,如今我万花已经研究出了可解百毒的解药,破解南蛮这点小伎俩自是不在话下,不知道将军需不需要呢?”谢苓重新抄起手,笑着道,一副势在必得的模样。
      周权面无表情得听完后,一笑:“我天策儿郎,何惧区区小毒?先生还是请回吧。”说完便转身要走。
      “哼,将军别太自己为是啊,这可关乎全营将士们的性命,还是和主将商量商量吧?”
      周权头也没回,只是停住了片刻,仍是走了。
      谢苓却也没有“趁早回谷”,在大营门口来回踱了一刻钟,便又看到板着脸的周权,谢苓满意一笑。
      “喂!谢苓是吧,你进来吧。”
      “多谢将军了。”谢苓背起画篓,对周权拱了拱手。
      谢苓跟着周权走,周权一路沉着脸,看起来心情很是不好。谢苓自然知道周权为什么心情不好,上一刻钟还语中带刺得要赶别人走,下一刻就得请人家进来,周副将这脸可是丢大发了。
      谢苓就是看不惯周权那股嚣张劲儿,不灭一灭他的威风就难受。
      走到一处大概是士兵们扎营的地方,周权将谢苓引进一顶帐子里,里面零零散散三个天策士兵,一个倒头睡着大觉,一个擦拭着手里的长枪,另一个不知在看什么好书,见了周权马上胡乱塞进枕头下面,拍醒睡觉的那位,训练有素的天策兵们以最快的速度齐齐站成一排在周权面前。
      “周将军好!”
      周权嗯一声答应:“今天起这位谢苓谢先生和你们一起住,人家是万花谷风雅之地来的贵客,可别‘怠慢’了!”
      “怠慢”二字说的尤其重。
      转头又对谢苓说,脸上依然挂着假惺惺的微笑:“先生来的匆忙,我们营里也没有多余的帐子了,还委屈先生和我们士兵住一块儿了。先生从万花谷来,不知住不住的惯我们这破帐子。”
      “哪里哪里,将军能让我留下,谢某人我已是感激不尽了,哪里还敢嫌弃。”
      “那很好,陈将军让我监督你制药,需要什么制药的工具材料就问李校尉李弘毅要,不必知会我了,告辞了谢先生。”
      “周将军慢走。”
      一旁的三个天策兵是没看懂两人剑拔弩张的是为哪般,但是个个心中都懂他们副将话里的意思。
      可不要‘怠慢’了这位谢先生。
      周权这才一走,三人便做鸟兽散,各自干各自的没人搭理谢苓,谢苓自然也懂周权所说的“别怠慢”,也不想自找不痛快,收拾了一下铺榻,取出尚未完成的画卷画着自己的。
      谢苓自小便爱画画,师门中人都笑他是入了魔境了,由于潜心练画而疏忽了墨法,字写的差同辈人一截,他倒也不甚在意,笑着说丑字衬好画,如今他也真成了万花谷内数一数二的丹青妙笔。而谢苓打小就没出过万花谷,画中景物总不离落星湖晴昼海,总觉得自己画中缺了点什么。青岩风光虽有如与世隔绝的仙境,世人踏破铁鞋都难一睹,但偏偏少了几分人间的烟火气。
      但万花谷有规矩,谷中弟子未经允许不得擅自离开万花谷,谢苓多次向师父请愿都被拒绝。
      “等你字写的像你阮师兄那样好了,你就出去便是。你看看你那字写的,出去丢谷主的脸吗?”师父说。
      谢苓无法,但他对烟火尘世的渴望又是只增不减,于是令人惊讶的,“丑字衬好画”的谢苓谢子乐竟整日在房内摹着《快雪时晴贴》,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
      而没写几日,谢苓便没了耐性放弃了。把字写好是不可能的了,就此作罢又是不甘心的,只能……
      花朝节晚上,举谷欢庆,月朗风清,而谢苓却称病没有参加百花会。
      次日谢苓的师父收到的是一张字条:徒儿去长安小留几日,不日后自当回来领罚。
      花白的胡须直接气得倒立。
      在长安停留数日,东奔西走,画也画了不少,回去后师父一顿训斥也算是不白挨。某日谢苓在茶馆抿着茶,说书先生敲着牙板说着才子佳人的传奇佳话,听到一边奉茶的小二说不日出征南诏的天策大军就要抵达长安。
      南诏?
      什么师父什么小留几日回谷,早就被谢苓抛到了九霄云外,他四处打听了一番便找到了天策大军扎营的地方。
      于是谢苓现在正背着军什跟着天策大军赶路。
      虽是仲春,还不是很热,但是日中的日头还是着实晒人,况且谢苓穿着万花弟子繁复的服饰,里三层外三层地裹得像个竹笋,这半天走下来已浑身是汗了。
      “周将军说了,天策军不养闲人,这些是你的,背上赶紧走。”故意针对他的天策兵故意把最脏最重的家伙丢给他。之前也听说天策军为守卫大唐抛头颅洒热血,对战区难民更是如待亲生父母,还把军饷分给百姓救急,当时对天策好生敬畏好生佩服,现在看来实在是惹人发笑。
      人都说“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万花谷的先生在外面向来受人敬仰,征战沙场的将军也受人尊敬,而一个目不识丁的小士兵却多被人所瞧不起。天策们心里自卑,面上便也作看不起读书人的样子,斥责他们上不得战场保家卫国且罢,却整日在勾栏酒肆吟风弄月,算得上什么男子汉。
      本就看不惯谢苓,又加之周权的指示,与谢苓同帐的三个天策兵变着法子得处处排挤他,而谢苓向来也不喜欢和无聊的人计较,眨眨眼便忍下了。
      谢苓什么都可以不计较,但是只要和画沾上边的,他就一点都不能忍。

      谢苓在军营里的生活其实很单调,除了每天按着军营的安排做些事,完成制解药的任务外,就是看看书,去离军营不远的地方采采风。
      这日入夜,一切都安顿妥,谢苓从附近一条小溪洗完澡回来,点了灯开始继续前几日未完成的画,却突然眼前一黑,是有人把灯吹灭了。
      “你干什么?”
      “干什么?大晚上还让不让人睡觉了?我们可不比你悠闲,整天这儿跑那儿跑画着那破玩意儿,明天一早还要晨练呢!再说了,灯油不要钱啊?白白糟蹋了银子。”一个天策没好气地闷声道,咄咄逼人。
      说话的天策叫张寻,是这帐里的伍长,另两个天策都喊他老大。
      “你再说一遍,什么是破玩意儿。”这还是谢苓第一次用这种低沉地令人发慌的口气对他们说话,言语间夹着喷薄欲出的怒气,听得张寻有点慎得慌,而张寻也不是吃素的,仅仅是那一刻,完了便用比谢苓还拽的口气回道:
      “什么是破玩意儿你自己还不知道?弟兄整天为了大唐累死累活,你们这些人却整天跟个娘们儿似的捣鼓这些东西,自己也不臊得慌!”
      黑暗中目力极差,张寻听见谢苓放笔的声音,衣料摩擦声,脚步声,接着便是腿上一阵钝痛,力道还不小。
      “操!你干什么!”
      “起来,滚出来。”
      怎么?要打架?就凭他一个白面书生?
      张寻从军多年,论干架还真是从没怕过,利索的起身抄家伙,超过谢苓,先一步走出营帐。一边两个装睡的天策也立马爬起来跟着出去看热闹。
      仲春的夜晚,依然还是有些凉,夜风吹得谢苓衣袍飒飒作响。
      谢苓从来都不认同所谓“君子动口不动手”,能打一架解决的事,他从不多费一点口舌。
      “老子不会滚,用走的。”
      “你若赢了,我谢某人日后听候你差遣,若输了……”
      张寻没有耐心听谢苓说若赢若输,不等他说完已经挑枪向谢苓突进过来,谢苓以攻代守,轻功向前冲刺,张寻与谢苓只一擦肩,扑了个空,谢苓趁张寻尚未反应过来,反身运转气劲隔空封了他的定身穴,张寻一时动弹不得。
      谢苓绕着木人样的张寻转了一圈,点穴的手法太快看不真切,等张寻好容易才打通了穴道,酸麻胀痛从后背腹部小臂蔓延开来险些扔了枪倒在地上。
      不过张寻好歹是训练有素的天策兵,这样一点痛感并算不了什么,转身又挑枪向谢苓刺去,却又被他一个翻身躲过。一边两个天策看着自己老大被这看似文弱的万花溜得像狗一样,目瞪口呆,回过神来也不顾道不道义,抄起武器加入混战。
      谢苓没料到这一出稍稍处于下风,但很快又调整好状态。紫黑色的身影在三个天策间翻飞,三人根本碰都碰不到他,明明未近身身上却不停传来阵阵刺痛,好一手“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花间游功夫。
      谢苓遛狗溜得没了兴趣,凝神聚气点了三人的定身穴,这力道以三人的功力怕是没个两个时辰是解不开了。
      “若输了,就请日后对我客气点,我也不是什么好耐心的人。”谢苓补充完方才未说完的话,拍拍在打斗中被尘土沾脏的袍子,走回帐中。
      更深夜凉,这两个时辰可是够他们受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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