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霜》枪花枪花

1、第 1 章

　　听二姐说，母亲已经把她的嫁妆和首饰备好了，大概过上一个月，二姐便要出嫁了。
　　她和二姐从小在母亲跟下长大，她们曾一起在花丛中扑蝶嬉戏，曾一起在融融春日一同出府赏春景，她不乖时姐姐也会帮着母亲训斥她，在她被女夫子打手心后姐姐也曾揉着她的手心，告诉她一些笑话哄她开心……
　　虽然早就知道姐姐要嫁给东南王世子，但是总是觉得那是很久以后的事，料想不到，这日子竟来得这么快……
　　母亲还在房里和二姐说话，她看着掩着的门窗，有些伤感，日后姐姐就要去南方去了，她大概再无机会看见她的姐姐了。
　　她有些难过，但她还是等在门廊边，她要等姐姐，她想和她好好说说话。
　　母亲的院子前有一棵大大的桂花树，此时正是金秋，花香满院，她看着漱漱落下的桂花，小小的白白的，她前些天还想着和姐姐一起做桂花糕，只是再没机会了……想到这，她又眼眶一酸，忍不住留下了一行清泪。此后，这留香院就是有她和母亲了，少了姐姐的院子，怎么都觉得有些无聊。
　　她有些沮丧地看着一朵又一朵小小的桂花落下，只觉得更加难过。
　　此时，后面传来了响声，只见母亲身边的春雪踏出了房门，款款走来。
　　“小姐，夫人请你进去。”她的声音很好听，记得小时候，母亲总是遣春雪给她唱摇篮曲，或许因为如此，她和春雪之间的关系倒是比母亲身边的寻常侍女要好得多。
　　“小姐。”春雪似是看见了她的红眼圈，把她的手绢拿了出来，轻轻地递给了她，示意她擦一擦。
　　她点了点头，接过了手绢，擦了几下眼眶。她看着春雪，勉强扯出一个微笑，把手绢递给春雪。
　　“这就对了。到了夫人面前，可别再哭鼻子了。你知道，夫人是不喜欢女孩儿哭的。”春雪接过了手绢，领着她向房内走去。
　　“小姐，进去吧。”春雪并未再领着她入房，在屋外便停住了。
　　她踏过了门槛，慢慢走入。只见母亲和二姐正坐在八仙桌前说话。今日的二姐着了一身蓝，看起来格外清雅，她看起来似乎也像是一个俏生生的少女了。以前还没觉得，这一瞬，却真觉得二姐是个姑娘了。
　　“小妹，快过来。”二姐看着她，招了招手，语气温暖。
　　她想小跑到二姐那去，好好地扑在她怀里哭一场。兴许她哭一场，她也就好了。可是在母亲面前，她不敢这样。她怕母亲罚她。
　　她还是端着女夫子教她的步子，只是步伐还是较常往快了不少 。
　　“母亲。”到了母亲跟前，她轻轻地行了个礼。
　　“嗯。”母亲点了点头，示意她坐下。
　　“刚刚我和霖姐儿说了些为妇之道，这些话以后我也会同你再说。无论是霖姐儿还是溟姐儿，你们也不是小孩了，有些话我要同你们说说，万要牢记在心。”母亲表情严肃，她最怕的就是母亲的这副神情，往常母亲罚她时，母亲总是像这样。
　　“你父亲在朝为官，每日思虑，甚是劳累。我们做妇人的，最重要就是安宁内宅，如此才可家宅兴旺。
　　“霖姐儿，日后你就要去岭南做世子妃了，岭南遥远，你独身在外，定要恭敬公母，辅佐夫君，如此才可家风清正。我同王妃是从小的手帕交，她一定会好好教你，你也要好好行事，万不可堕了我宋府的门风。”
　　“是，母亲。我知道了，女儿定会孝顺公母，劝勉丈夫。”姐姐神情同样严肃，姐姐虽貌美，但却是三兄妹中长得不像父母亲的，而瞧着姐姐此时的神情，确是像极了平日的母亲。
　　“姐姐……你真的就要走了吗？”她看着姐姐，有些不舍。
　　二姐并没有回答她，只是摸了摸她的头，笑容温柔。
　　她舍不得姐姐。从此，她便没了伴，只有她一人扑蝴蝶了，而这样的话，又有什么意思呢？
　　她垂着眼，继续听着母亲和姐姐说话。她有些没心思听了，便也没听清。难得的是，母亲这次竟没训斥她。
　　好一会儿，她们终于说完了。
　　“霖姐儿，带着你妹妹回房吧。”
　　她和姐姐都起了身，向母亲行了礼。
　　“这几日你们可以同睡。”母亲补了一句，又看着二姐，眼中似是有些不忍。
　　“母亲……”二姐抿了抿嘴，又向着母亲行了一礼。
　　二姐平日总是笑嘻嘻的，今日却如此伤感，她有些心疼二姐，往常听女夫子说起历史，许多夫人都不受宠，宠妾灭妻的事情多有。连当今圣上，也曾废后再娶。二姐会幸福吗？
　　她摇了摇头，她不要再多想了。她一点都不希望二姐所嫁非人，她只愿二姐找到位情投意合的好丈夫。
　　回了房内，她遣了夏雪和夏晴出去。
　　她拉着二姐到书桌前，掩好了窗。
　　“姐姐，你知道那东南王世子是什么样的吗？”她看着二姐，眼含担忧。
　　二姐摇了摇头。
　　“我只听闻他少有才名，同长兄一般。这是父亲订的亲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如今婚期已订下，多思虑无益。”二姐看着她，神情温柔，似是觉她年少。
　　“二姐……你真的愿意嫁给他吗？”她想到二姐可能和那些夫人一样的可能，有些难过。
　　“愿和不愿，又如何呢？”
　　“小妹，我们女孩儿的婚姻，从来都不是自己可以左右。倘使是那公主，嫁与谁也非能自己决定。”二姐拉住了她的手，轻轻地拍了拍。
　　“二姐……”她有些难过，便扑在了二姐的怀中，抱住了二姐。
　　“二姐，若那世子欺负你，我定要她好看。”她的眼眶彻底红了。
　　“小妹啊……谢谢你了。若那世子是个荒唐的……”二姐搂着她，喃喃道，也不知这话是对她说还是在对自己说。
　　半晌。
　　“若那世子是个荒唐的，我定要他好看。”二姐看着书桌前闭着的窗，眼神坚定。
　　……
　　一月后，她最不愿到来的日子还是来到了。
　　东南王在京中立有府，婚礼便在那举行。她是新娘的娘家女眷，可随母亲去吃席，但她有些没兴趣。
　　她的姐姐啊……就要这样和她分开了吗？
　　那日她醒的很早，她早早便到了姐姐的房内，却见姐姐已经开始由夏雪和另两个婆子伴着梳起发了。
　　姐姐的头发很长也很多，梳起那繁复的发式也很压得住，她看着姐姐的头上梳起一个又一个饰物，姐姐也脸上带笑，还和她说笑着。她突然也觉得难过少一些了。
　　“姐姐，这是你的礼物。”她将一个小小的盒子递给了夏雪，夏雪把那盒子打开给姐姐看了。其实前些日子，她已经给了姐姐一份礼物，是一件她亲手绣的衣服，不过那是母亲要求她的。她还想再给姐姐些什么，便找了些时日，
　　终于选了只祖母给她的金钗。那金钗她很少戴，只在过年时戴过两次，可以说，这是她最爱的首饰了，她想把这送给姐姐，希望姐姐常常佩戴，就像她在姐姐身边一样。
　　“小妹，谢谢你。”二姐认真地摩挲这钗子，蓦地，见她眼中湿润，似有一滴泪将要落下。
　　“小姐，可别哭花了。”夏雪急急地用手帕擦了擦她的眼。
　　“把这钗子给我戴上吧。”二姐把金钗递给夏雪，手微微地颤了颤。
　　“二姐……你要常常回来。我舍不得你。”她走到二姐跟前，紧紧地握住了二姐的手。
　　之后她和二姐都没说话了。她看着二姐头上的钗饰越来越多，直到映得二姐贵气逼人;看着二姐由素颜变为妆容精致的嫁娘;看着二姐穿上最后一件的大红嫁衣……
　　她的二姐，就在今日成婚了。
　　二姐，你一定要幸福。
　　很快，便有婆子来接二姐了。
　　不知觉间，天已经亮了。母亲和父亲都在正堂等二姐。
　　她跟着二姐到了正堂，父亲和母亲都在主位坐着，二姐向着他们拜了两拜。
　　她看了看母亲，原本从不流泪的母亲此时眼眶红红，眼中泪光莹莹。
　　“霖姐儿……”母亲有些哽咽，多的话似已说不出，只见母亲用帕子掩着脸，只听得隐隐的啜泣声。
　　“母亲……”二姐也有些不忍。
　　“扶你母亲回房去。”父亲让她陪着母亲回房去。
　　她走到母亲身边，扶着母亲走了。母亲似是不愿，频频回头，只见父亲在二姐跟前说着些什么。
　　“霖姐儿……”母亲终还是挪了脚步。
　　“母亲，霖姐儿未来会幸福的。”她最后看了姐姐一眼，但愿姐姐未来会幸福吧。
　　外面的锣鼓声还在想着，她却觉得欢喜不起来，看着还在流泪的母亲，似是长大了许多。
　　之后她还是随母亲去了东南王府吃席，无论如何，她们家总要把姐姐的场子撑起的。
　　那日母亲在席上一直与她同行着，她稍一慢了，便回头来看她，似是怕她丢了。也许二姐嫁出去了，母亲也是很难过的吧。有一日她也会嫁出，在她嫁出之前，她一定会乖乖听话，让母亲少流泪担心。
　　王府的席摆了许多桌，府内摆设也见得是富贵泼天。听说东南府是个好地方，繁荣富庶，但愿姐姐能过得好吧。
　　姐姐再见。
　　一日的宴席结束了，最终她和母亲还是踏出了东南王府。此后，她和姐姐就难得一见了……
　　姐姐，愿你幸福，我的钗子，你一定要常常佩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