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姬录》血染旧城

13、茜色之瓣（一）

　　“土方先生。”

　　门扉上映出一道瘦小的身影，千鹤的声音透过门扇传进屋中。

　　土方面容不变，眼角余光朝门扉上瞥了一眼，说了句“进来”，又重新将视线放到了坐在自己对面的斋藤一身上。

　　千鹤打开门，手中捏着一张清单。在看到屋中另有一人时，她脚下顿了一顿，朝斋藤颔首。

　　“这些是今天需要外出采买的东西，如果土方先生确认无误，我这就和鸠先生一同出门了。”千鹤将清单推到土方面前，等候在旁听着土方岁三的答复。

　　“除了这些，可以多买些肉类和谷物、米面之类的食材。这段时间队士们比较辛苦，不吃饱些就没办法好好投入工作了。”土方说道。

　　“我知道了。”千鹤点点头。

　　这次外出采购是千鹤提出的，屯所里的储粮快要用完了，储物间中的杂具有些也已经破损地无法使用。在向土方提出申请后，千鹤便整理了这么一份需要采购的物品详单。

　　原本与千鹤一同到市集采购的人选是永仓新八，只是他临时接到了工作，千鹤便提出让鸠随同前往。

　　不过需要采买的东西不多，两人便已足够。

　　鸠与千鹤才到前川邸屯所的大门外，便一眼看到了在一旁等候了许久的九郎。

　　“你在这里干什么？”鸠隐隐觉察出了九郎的意图，对他说话的语气也差了些。

　　“我从永仓哥那里听说了。”九郎没有拐弯抹角，直接说道，“你们要出去，怎么可以撇下我，我也要一起去。”

　　鸠的眼中露出警告和不耐的意味，但是九郎瞪着她，并未回避她的视线。

　　“随便你。”鸠回答，“再像上回那样，我可不会再帮你。”

　　“这我当然知道。”九郎道。他如愿同鸠与千鹤一起外出，但态度也不像之前那般莽撞，看似收敛了很多。

　　市集上热闹，小贩的叫卖声混在吵杂的人声中，但并未被吞没。

　　千鹤在一间鱼屋前停留了片刻，这间鱼屋是鸠上回问路的那家，鱼屋的老板注意到了千鹤，便走到门口，眯着眼朝她招了招手。

　　“雪村小哥，又来市集买东西了？”老板说道，“不如来店里看看，买几条鱼回去罢？这些鱼新鲜得很，今早才刚捞上来的。”

　　鱼屋的老板认识千鹤，她在这里买过几次鱼干，一来二去，便相互熟识了。

　　千鹤摸着腰间的荷包，说道：“那就买些鱼干回去吧，老板。”

　　“好咧，还是跟上回的一样吗？”那老板问。

　　“嗯。”千鹤应了声，道，“再加些鲜鱼的鱼头，麻烦老板了。”

　　“噢？鱼头是用来炖汤的吧？放心，我家的鱼新鲜得很，炖了汤的味道可是很鲜美的。”鱼屋老板几下便替千鹤切好了鱼头，将包好的鱼干一同交给了她。而后，他注意到了站在千鹤身后未说过话的鸠，眯起眼稍稍打量了下，“嘶——这位小哥是不是也来光顾过？总觉得瞧着有些眼熟。”

　　鸠有些莫名，她早已忘了前段时间来过这里，便没有回答那老板的问题。

　　“鸠先生是不久之前才来到京都的，现在暂时和我住在一起。”千鹤答道。

　　“不是要买些米面吗？去米屋看看吧。”鸠打断了两人的话，说道。

　　“啊，好的。”千鹤点头，朝鱼屋老板道了别，跟着鸠往市集的另一边走去。

　　“真是少见。”鸠转过头去看被千鹤提在手中的鲜鱼，说道，“以往新选组的伙食可没有这么好，是土方让你买这些的？”

　　千鹤摇头，道：“这是我擅自决定的，屯所里的队士有时外出难免会带些伤回来，所以我想着买些鱼头回去炖汤，对他们的身体也能有些益处。”

　　“不是挺好的嘛——”九郎插嘴道，“今天终于可以吃些好的了。”

　　千鹤说的米屋是一座有些破旧的住宅，这里离市集稍远，但狭长的小街却不缺人迹。

　　木屋的门扉半开，千鹤领着鸠和九郎便走入了店铺之中。

　　“婆婆。”米屋中有些暗，千鹤朝里唤了声。

　　一名头发花白、体态伛偻的老人从里屋走出，见到千鹤时，她的脸上便露出笑来。

　　“什么啊，是千鹤啊，你是来买米的吧？”婆婆问道。

　　“是的，婆婆。”千鹤答道。

　　婆婆指了指货架上堆放的米袋，道：“想要多少你自行取就是了。”

　　说罢，她微微张大眼打量了会鸠，随口问道：“哎呀——这次随你一起来的不是原来的那个小哥了吗？”

　　前几回回与千鹤一同来米屋的人是冲田总司，这次换成了鸠，米屋婆婆觉得她眼生，便无意间提了句。

　　千鹤道：“冲田先生有工作，所以就没同我一起。婆婆，这位是鸠先生，那个孩子是寺谭九郎，这两位是前不久才来的新选组。”

　　“哎呀——是新入屯所的队士吗？”米屋婆婆将鸠与九郎上下打量了几遍，道，“你们的局长怎么连这么瘦小的孩子都要招揽，让这些孩子天天舞枪弄棒有什么好的？”

　　“不是的，婆婆。鸠先生与寺谭君不是新选组的队士，只是借住在屯所罢了。”千鹤解释道。

　　“哎呀——等等，婆婆有些东西给你。”米屋婆婆突然想起了什么，对千鹤说了句，转身便走进里屋。

　　过了些时候，婆婆便拿着只布包出来，将那布包塞给了千鹤。

　　“这些是婆婆自己做的年糕，你拿回去，给屯所里的孩子们尝尝。”

　　千鹤收下了年糕，她朝米屋婆婆道了谢，又买了些米面，便离开了米屋。

　　从米屋走出后许久，鸠侧目看了看兀自走在前的千鹤，终于开口道：“刚才那个婆婆，还有鱼屋的老板似乎都与你很熟。”

　　“嗯，米屋的婆婆也好，鱼屋的老板也好，大家都是很好的人呢。”千鹤说道。

　　鸠看着千鹤脸上浮出的神色，绷紧的表情也变得舒缓了些。

　　将清单上东西采买完后，千鹤粗略地核对了一遍采购的物什。除了八百屋还未去过，千鹤和鸠的手上已经没有空余之处用来提东西了，就连九郎怀中都抱了许多。

　　“喂，还不回去吗？早知道会这样，我就不跟着你们外出了。”九郎将快要滑下的纸包往上颠了颠，说这话时似乎带着些咬牙切齿的意味。

　　“刚才是谁说要一起出来的？”鸠反问一句，“才过了这么些时间，就坚持不下去了？”

　　“你真是啰嗦死了，快比草翦还要啰嗦了！”九郎回呛了句。

　　“那个……接下来再去一趟八百屋就可以了。”察觉到鸠与九郎之间的气氛有些怪异，千鹤说道，“寺谭君不想去的话，可以先回屯所。”

　　“那样的话，我就先把这小鬼送回去。”鸠道。

　　这个提议顿时让九郎炸了毛，他语气不善地答道：“不需要！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可以自己回去！”

　　“不行。”鸠干脆地拒绝。

　　“为什么不行？！”

　　眼见着这两人又起了争执，千鹤侧身拦在了鸠与九郎的中间。

　　“没关系的，鸠君就先把寺谭君送回去好了。八百屋我一个人去就可以，你们没有必要因为这种事吵架。”千鹤并不知晓鸠在这件事上固执己见的原因，便只能尽力劝阻。

　　“我答应过竹切……”

　　鸠才开口，便被九郎打断。

　　“不要每次都把草翦搬出来，我根本不需要你这家伙的保护！一口一个竹切，你才是没有长大的小鬼吧？！”像是为了赌气，九郎喊罢这句话，便转身跑开。

　　鸠愣在了原地，她曾经觉得九郎任性不懂事，竹切叮嘱她要保护好寺谭九郎，如果不是竹切，鸠会觉得这件事麻烦透顶。可是不知道什么时候，鸠已经过分在意起竹切交给他的这个嘱托。

　　但是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又无法让鸠放下不管。她烦躁地咂了声嘴，在原处站了许久，最终还是追了上去。

　　市集上来往的行人很多，只一会的功夫，九郎便不知所踪。

　　鸠站在街市中央四下环顾，她不清楚九郎会不会径自回屯所。犹豫片刻后，鸠还是顺着回前川邸的那条路往前。

　　可九郎并未回去，他捧着一堆食材，在交错的岔路口停了下来。

　　路边小摊贩售的糖饼吸引了他的注意，九郎吞了吞口水，犹豫着是否要上前。

　　“要吃吗？”

　　听到身后的声音，九郎转过头。

　　说这话的是一位身着小纹的女人，她身上的和服半旧，却难掩姿容。女人从钱袋中取出几枚铜币，从摊主手中接过两块油纸包着的糖饼，递到了九郎面前。

　　“给你的。”女人的声音轻柔，望着九郎时的眼中温柔地像水。

　　九郎没有伸手，虽然眼前的女人看上去似乎很让人亲近，但他仍是抱了警惕。

　　“不要吗？”女人又说了句，将糖饼收了回去，似乎有些失落，“看你在摊子前站了很久，还以为你是想要吃糖饼呢。”

　　“我的确有点想吃——”九郎说道，面色纠结，“但是忘记带钱了……”

　　“那就把这个收下罢。”女人弯下身，又将糖饼送到九郎眼前，“这里的糖饼的确不错，我也常来光顾呢。”

　　“可、可以吗？”九郎问了句。

　　女人点头，脸上的笑容未变，看着九郎有些欣喜地收下糖饼，低头咬了一口。

　　“如何？好吃吗？”女人问道。

　　糖饼才刚出锅，带着不少热气。九郎一面吸着气，一面嚼着甜腻的糖饼。他顾不上说话，只点了几下头。

　　女人看了看九郎怀中抱着的各种物什，又望向他额上渗出的些许热汗，将一方手帕递了过去。

　　“今天是有些热了，这个给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