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门不孝子》高空秋千

36、分享喜悦

　　大叔说：“浪费了，我看你今晚卖了不少，明晚不来太可惜了。” 他又“哎”了一声说，“你是县城中学的学生吗？”
　　“是，大叔怎么知道？”
　　“你说只有周六才有空嘛！” 大叔随口回了一句，又问：“我儿子也在那儿读书，他读高二，你呢？”
　　“我高一。” 小六收拾好了东西，站起来说：“大叔，我先走了。下周六晚上再见。”
　　旁边的阿姨听他们谈了半天，这时候就叫住小六，“哎，小伙子等等等等。”
　　“阿姨怎么了？”
　　阿姨有点胖，她站着卖了一晚上的栗子，腿都酸了，此刻跺了跺脚，递给他一个纸包，说：“累死我了，我也收摊了，剩下几个卖不完给你吃。”
　　小六不敢接，他掏出三块钱来：“阿姨我不能吃白食，您这辛苦了一晚上呢。” 他注意到别人买一袋子板栗阿姨就是收了三块钱的。
　　阿姨“啪”的一声把他拿钱的手拍开，大嗓门说：“你这孩子怎么这样？难道阿姨请你几个栗子都请不起吗？拿着，快走快走！” 把纸包塞进他手里转过身就开始收电线。
　　小六呆呆的看着她快速收好东西推着车子走了。他才大声说：“阿姨，谢谢！”
　　阿姨回过头挥了挥手，“赶紧回去吧！”
　　小六看了看手里的栗子，一抬头对上旁边大叔的笑脸。“大叔，我吃不完，您也吃一点，累一晚上了。”
　　大叔推开他的手：“那东西我不爱吃，你拿去学校分给同学吃吧。”
　　小六也就不再推辞，这世界上还是好人多，他想。
　　路上他忍不住吃了几个。忙了一晚上真是饿坏了。
　　宿舍只有两个人在。周有强在公共桌子上做题，张昌华斜靠在床上扣着耳机听歌——他有一个可以放碟片的随身听。据说这东西全校只有他有。
　　小六把纸包放在桌子上，招呼两个人：“来吃炒栗子。”
　　周有强吸了吸鼻子，偷偷咽口水，笑着拿了一个栗子剥，问：“你去逛街了？”
　　小六不知道为什么有些不好意思说自己去摆摊了，就“嗯”一声。拿了衣服进卫生间——食堂旁边的冲凉房在晚上七点之前就会关门。那之后想洗澡就只能在宿舍，但是没有热水。他接了一桶冷水，在卫生间里用打湿的毛巾把全身擦了一遍。幸好天气比较凉，忙了一晚上身上也没什么汗，但也因为天气凉，他不敢冲冷水澡，担心感冒。
　　快速擦好身体出去的时候，张昌华也坐在桌子边吃起了栗子。小六把毛巾收好，也加入他们，他刚才在路上吃了几个，但还是有点饿，关键是栗子很香。这还是他第一次吃，要不是阿姨送，他肯定不舍得买。
　　栗子很干，吃完之后三个人争着去倒水喝。小六没有水壶，不过宿舍里没水壶的不止他一人，所以平时大家都是一起共用开水。不过他基本上每天都会主动去打热水回来。
　　这时张昌华终于把耳机拿开了，他说：“张晓柳，你晚上是不是去摆摊了？”
　　“啊？” 小六猝不及防，“你怎么知道？”
　　“有同学看到你了。”
　　“谁啊？” 小六很诧异，自己根本没见到一个认识的人。当然也有可能是他忙着做生意没留意......
　　“李克华。”
　　哦，是同班同学。小六并不放在心上，就算摆摊不好听，那也不关别人的事。
　　周有强也问：“张晓柳，你去夜市摆摊了？卖什么？”
　　小六看他那样子，感觉他可能会有兴趣，毕竟大家的家境都不太好，于是很大方地就告诉了他。当他问到去哪里进货的时候也毫不犹豫就说了出来，然后问：“你也要去吗？明天我去进货，要不要一起？”
　　周有强眼神闪烁，说：“我不去，我做不来这样的事。”
　　小六有些莫名其妙，什么叫“这样的事”？摆摊是不好听，但也没有那么见不得人吧？他看了看张昌华若有所思的样子 ，问周有强：“你什么意思？”
　　周有强埋头做题，“没什么意思啊，就随便说说。”
　　小六有点气，不过这个周有强平时就有点阴阳怪气。他不会对张昌华和廖强等其他同学这样，就只对张晓柳以及连水平这样家庭条件不太好的同学才用这种口气说话。
　　小六一边喝水一边想早知道就不给栗子他吃了，白眼狼！
　　周六晚上熄灯比平时晚半小时，但等他喝完水屋子里也已经一片漆黑。他躺上床，发现周有强又拿了本书准备进厕所。忍不住撇了撇嘴，心想学校真应该连厕所的灯也一起熄掉！
　　夜里很静，隔壁打牌的同学也已经睡了。静谧的夜里能听到张昌华的耳机发出来的叽叽声。小六睡不着，就偷偷爬起来去柜子里拿出一个包打开，里面是他的钱。今天收摊之后到现在也没机会数一数自己到底赚了多少。总不能在夜市上数，回来之后也不好意思当着同学面数。如今睡不着，就忍不住拿了出来。
　　都是一些零钱，最大的十块，然后是五块，两块，一块，五毛，两毛，一毛......全部钱都整整齐齐的抚平叠好，一张张数完，一共是一百八十二块零七毛。扣掉进货的八十六块五毛，他今晚赚了九十六块二。忍不住咧开嘴小声笑了起来。
　　如果每个星期都能赚这么多，他以后的伙食费以及自己的花销就完全没问题了！太好了！以后都不要拿姐姐们的血汗钱了，她们干活多累啊。以后做顺了还能进多些货，说不定连后面的学费也可以赚出来呢！小六一边想一边兴奋地在床上滚来滚去，反正仅有的两个人一个听耳机一个在厕所，他的床发出奇怪的咯吱声也不怕！哈哈，太爽了！星期一一定要打一个鸡腿来犒劳一下自己！想到鸡腿，他差点流出口水来——饭堂有鸡腿和鸭腿卖，每个两块五，可他一直不舍得吃。别说鸡腿鸭腿了，他连荤菜都没吃过两回，唯一的一次还是在开学前一天中午吃的。
　　他这边在床上翻滚，没注意那头的张昌华被惊动，已经拿开了耳机，先是不解的看了他一会儿，然后无声的勾起嘴角。
　　尽管晚上没怎么睡好——主要是太激动。小六第二天早上还是起了个大早。张昌华还在蒙头大睡，而周有强已经不见了踪影。昨晚小六睡着前也没见他从厕所出来，如今一大早又出了门，好像一晚上都没睡觉一样。
　　不过小六才懒得理他，小声哼着不知名的歌刷牙洗脸，他拿了些东西出门。先去饭堂打了两个包子，这还是他开学到现在第一次吃包子，以前每天都只买两个馒头做早餐。现在嘛，自己刚赚了点钱尝尝肉包子不过分吧？馒头三毛钱一个，肉包子五毛钱一个，可是吃完了两个肉包子之后他觉得自己亏大了——根本就没吃饱！不但没饱，反而好像更饿了......
　　忍着再买几个肉包子来解馋的冲动，出门直往车站而去。还是那个售票员阿姨，小六买完票递给她一个小袋子，批货的时候商店送他装首饰用的，没等她说什么就走了。里面其实是两个发夹三包橡皮筋。他没什么能送人的，以他的阅历，只能想到这些，这还是昨晚没卖完的......
　　班车到大姐家那个村子的时候时间还不到九点。小六跳下车就往姐姐家跑——他有点迫不及待想要找个人分享自己第一次赚钱的喜悦！
　　可惜大姐不在家。只有大姐夫带着小外甥在家看电视。小六把那几个牛奶糖给小外甥吃，还有一包方便面——自从吃过一次方便面他就觉得那是他吃过最香最好吃的东西，没有之一。所以特地留了一包拿来给小外甥。小外甥看到糖果，果然从一开始对舅舅的敌视立刻变得亲亲热热的，他穿着一件外罩衣——为了防止小孩子把衣服弄脏。十几颗糖被他放在罩衣口袋里，那口袋在他肚子上，鼓鼓囊囊的看起来就快漏出来了。所以他用两只手紧紧捂着那些糖高兴地“舅舅舅舅”的追在他后面叫。
　　快十一点的时候大姐夫让小六看着儿子，他自己去村口买了一块肉，回来就在厨房准备午饭。十二点多大姐才回来，她挑着一担青菜，准备下午拿去镇子上卖。
　　看到小六来了，她很高兴。顾不得喝水，拉着他打量起来。连说他长高也更帅了，是个大小伙子了。当着大姐夫的面小六没有提自己摆地摊的事，等到吃完饭帮大姐洗碗，两个人才找到机会在厨房里嘀咕了一会儿。大姐虽然很高兴他能赚钱了，但也忍不住用怜惜的眼光看着他，直说叫他别太累，要注意身体，要记得按时吃饭而且要吃饱不能饿肚子，当然不管赚了多少钱也要把学习放在第一。小六知道大姐是怕他尝到赚钱的乐趣就把学业给荒废掉，这是特意提醒自己。但是小六觉得大姐想太多了，他摆地摊也是为了学习，怎么可能反而为了摆地摊而荒废学习呢？大姐听他这么说也就放心了，只是一再叮嘱他不要把赚钱的事告诉家里——老张家的孩子都对自己家人特别了解，特别是老爸。要是被他知道小六赚了钱，估计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来跟他要。
　　小六知道大姐吃过饭要午休，她每天早上五点多起床下田，吃完早饭又下地直到中午，如果中午不睡的话她身体会受不了。而她今天睡完午觉三点多还要去镇上卖菜。于是吃完饭他就没有多待，饭后稍微坐了一会儿就告别出来。大姐陪着他一起去路边等车，路过一条小巷子的时候拿出一些钱塞给他。这次小六说什么也不接，两只手紧紧捂着口袋，说：“姐，现在我自己能赚到伙食费了，你种菜也很辛苦，多买些好吃的别再舍不得了。” 大姐说：“你赚那点够做什么用，吃饭都不够。” 小六坚持：“你上次给我的钱还没花完呢，而且后来二姐也给我钱了，我现在真的不缺钱。”说完发现车子来了，便冲出去跳上车跑了。大姐站在马路边目送他离开，小六看着娇小的姐姐苍白着脸色孤零零站在路边，心里一动。连忙探头出车窗外喊道：“姐，你要保重身体！” 司机吼道：“小伙子坐好了！” 他才把头缩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