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门不孝子》高空秋千

34、奶糖

　　教室里五十多个人都在做题或者看书，一走进去就能听到偶尔的翻书声以及椅子与地面摩擦的声音，还有小声讨论问题的声音。小六进去的时候，有同学抬头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去继续做事。回到座位，同桌梁峰手里拿着一本书竖在面前，身体后仰靠在后面的桌子边，远看貌似是在认真看书，走近了才发现他正跟后面的郑宇豪斗嘴。
　　郑宇豪面前也摆着一本竖着的书，他趴在桌子上嘴皮动得飞快，说话又快又溜，“你他妈是怕了吧，敢跟我打赌吗？这次数学考试你就等着被我再虐千百遍吧，哈哈哈......” 虽然这句话说得很有气势，但他声音很小，只有靠在他桌边的梁峰听得清楚。旁人听着他就是发出一串的嗡嗡声。
　　小六弯腰把手上的袋子放在桌子脚下，在塑料袋的嚓嚓声中听到梁峰小声说：“老子长这么大还没怕过谁，有本事下一次英语考试咱们再赌。”
　　英语是郑宇豪的弱项，他闻言立马就不干了，“谁跟你比那种娘们唧唧的东西，是男人就要比理科！”
　　......
　　小六没有再理会他们，继续做没做完的数学练习题。说真的，不光梁峰的数学比不过郑宇豪，全班也没几个人能跟他比，那人简直是数学奇葩，也不见他怎么做题——就像现在，他就用自习课噼里啪啦的说些有的没的。可他好像什么题都会做，而且做得特别快，就像大人做小学一年级的题目一样不用思考似的。当然他的化学和物理这些理科也很拔尖，只有英语和语文等文科稍弱。
　　下晚修的时候小六没有像平时一样在教室里学习到快关灯才回宿舍，下课铃一响他就拎着袋子走了。到宿舍的时候毫不意外，其他人都没回来。他打开袋子看了看，发现里面有一包瓜子还有一些薯片等小零食，还有一大包方便面，他第一次见这么大包的方便面，研究了一下发现里面有五小包装。小六翻了翻，又发现一包牛奶糖，红色的包装袋里面大概有十几颗糖，他剥了一颗丢进嘴里，一股奶香味瞬间弥漫开来。他很少有机会吃糖，每年过年的时候家里会买糖果招待客人，但老妈都不准他们多吃，他每次只能分到几颗利事糖。因此这还是他第一次吃奶糖，以前只看阿玉和阿丰吃过。还蛮好吃的......小小的糖很快吃完了，他忍不住又剥了一颗。
　　剩下的舍不得吃，就收进了衣柜里。下次带去给大姐的儿子吃吧，很久没去大姐家了。
　　他把瓜子和薯片等小零食拿出来放在宿舍中间共用的桌子上，那包方便面他却不舍得分享给大家，再说要分也不够，里面只有五包呢。他犹豫了一下也收进了衣柜里，准备拿来做明后天的饭。
　　那个白色大塑料袋已经空了，他打算折好收起来以后装东西用。等他拿起袋子的时候才发现里面貌似还有东西？
　　那是一个用白色的纸巾包着的短短的卷成圆柱形的东西，被一根橡皮筋捆着。他下意识觉得那应该是钱，但又怀疑自己搞错。
　　拆开橡皮筋和纸巾一看，真的是钱，一共五张，还都是百元大钞。应该是邵耿不小心掉进袋子里了，小六心想。把钱小心的收进柜子最里面的角落，锁好柜门，打算下次见到邵耿的时候还给他。
　　天气越来越冷，小六的毛衣和外套都陆续上了身，虽然那外套很旧也很短，但在外面罩一件宽大的冬装校服，还能抵御一阵子。不过脚上那双白色布鞋就有点不成样子了。而且他的袜子都破得厉害，每次晾晒的时候都特别不好意思，怕被人笑话，不过舍友们看了都没什么反应。虽然没有被笑话，但小六自己还是觉得囧。后来他不穿袜子，改为在鞋底垫一层草稿纸。第一次穿出去那天，做早操的时候就被后面的同学看见了，同学没有说什么，只是集合的时候在后面拍他肩膀，然后指给他看。小六这才发现草稿纸都被脚汗给弄破了，走路时有一块纸都快掉出来，露出一截竖在后脚跟那儿。他猛然间面红耳赤，解散之后就马上去把鞋子里的纸清掉。不过他就这么一双鞋子，从初三那时就每天都穿，不算在家干活穿拖鞋，光是上学时穿也已经穿了一年多，鞋子旁边的胶带都脱了，鞋底也已被磨平。最主要的是大拇指那儿的布已经被磨得很薄很薄，眼看着就要破了。走路都缩着脚趾，就怕一不小心就捅破。坚持了这么久，这鞋子很明显已经不能穿了。宿舍里就连生活条件貌似与小六差不多的周有强都有新鞋穿，身上的钱省一省，买一双鞋应该也可以。再说这两天吃泡面当饭也省下了几块钱呢......
　　——你道他是怎么知道周有强家的情况？因为他发现周有强打饭也是每餐只打一个素菜，只是他长得比小六高大，吃得也多，每次都要打六两饭。
　　周六下午舍友们走了一大半，他们的家离得不太远，手头也宽裕，所以基本每周都会回家。小六吃过晚饭，拿了一些钱就出了门。他准备去附近的夜市逛一逛。当然在那之前他要先去把头发剪了——已经被班主任念过很多遍他的头发太长，今天还被下了最后通牒，要是下周上课之前还是没剪就不准他进教室！
　　学校规定男生的头发两侧不能盖住耳尖，前面不能盖住眉毛，小六的头发还是暑假交公粮的时候剪的，现在已经长到眼睛那儿了。他沿着学校通往车站的那条路走，在路边找了一间很小很旧的理发店进去，让那个中年女人给他剃了个寸板，花了三块钱。
　　这是他在县城几个月以来第一次逛街。夜市在车站的另一边，是由一段公路“变”的，白天这儿是大马路，到了晚上小贩们会在马路上摆摊，让马路变成夜市。这会儿天刚擦黑，人群已经开始熙熙攘攘了。小贩们推着东西在路中间一排排的开始摆放物品，留下中间两条约两米宽的街道让行人走。小六开始没找到“夜市”，之前他只听同学说过夜市在这个地方，却是第一次来，转了一会儿，才发现端倪。
　　他从其中一条小道上穿过，两边的小贩们还没有完全准备好，因为路灯太暗，他们不但要摆摊，还会拖着一个大电瓶，自己拉线在小摊上挂一个小灯泡，方便顾客挑选货物。
　　这条笔直的大马路白天看着大约有近百米长，小六一边走一边观察，发现卖什么的都有，有吃的也有玩的还有用的，当然服装和鞋子这些也有。
　　很快到了尽头，他转个弯从另一条走道往回逛，发现这边卖的东西和那边大同小异。他也没了再闲逛的心思，问了几家卖鞋的，反复杀价比价，最后用十二块钱买了一双回力鞋，还硬是磨着老板送他一双袜子。学校里很多同学都穿这种鞋，脚后跟那儿有“回力”两个字。他从来没穿过，原来他以为很贵，当然相对于他的小白布鞋来说还是挺贵的——白布鞋只卖六块钱一双，前年底买来当过年的新鞋。
　　这次他本来也想买白布鞋，价格都谈好准备付钱了，那老板又向他推销摆在旁边的一大排回力鞋。小六发现这鞋子的鞋头是用胶做的，这样的鞋头应该不容易被拇指戳破吧？而且那厚厚的鞋底走路时应该不会像布鞋那层薄胶那样硌脚。所以后来他还是决定买回力鞋，特意挑了一双比自己的脚长了差不多两厘米的，希望可以穿久一点。
　　这次逛街，小六有一些触动。他觉得那些小贩卖的东西质量其实都很一般，但价格并不比大路边的门店便宜多少。他提着新鞋慢慢逛着，发现有很多女孩子在挑发夹橡皮筋耳环这些小配饰，当然在简陋的只用一块大布围起来的简易“试衣间”试穿衣服的女孩子更多。他很少逛街，确切的说以前也就每年暑假家里去交公粮的时候逛过。到现在还记得那时候大概看过的衣服款式，怎么看怎么觉得这个小夜市卖的衣服款式比那个镇子上的更新颖一些。
　　小六在夜市逛了两个小时，最后奢侈了一把，花一块钱买了一个鸡蛋饼。因为他饿了，闻到空气中香气扑鼻的鸡蛋饼口水都差点流出来。现在他一边慢慢啃一边往学校走。直到半个巴掌大的饼吃完了，他才肉疼那一块钱。
　　周日中午吃完午饭，他又出了校门。他想去看看小贩们都怎么进货。说不定自己可以做些什么，就算只能赚一点点，也总比每分钱都伸手跟亲人要的强。
　　他在县城里也没有认识的人，唯一还算比较“熟”的就是车站的售票员，毕竟他在那儿买过一次票。午后没什么人坐车，只有零星几个人坐在候车室里。那售票员阿姨估计是正无聊，小六一打听，她就用大嗓门很热心的告诉了他批发市场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