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门[无限]》奈桥

3、书下少女

　　“没有，是警察叔叔麻烦你了才对。”

　　对面的中年警察打量着她的神色，眼睛笑得弯弯的，看着一下子就亲和了不少。

　　随即他又真心夸赞：“你的处理很不错，沉着冷静，遇到任何事就该这样，第一时间打电话报警。不过一大早遇见这样的事，还在那具尸体旁边等了那么久，觉得还好吗？害怕吗？”

　　毕竟那具尸体的模样，按所里那几个年轻小子的话说，可不是一般的下饭。刚接到报案赶去现场时，有个刚进所里不到一个月的小年轻都吐得那叫一个昏天黑地。

　　还是个大老爷们儿呢！比不上一个旁边一个站着的小姑娘，对比着看还真有点丢人。

　　老警察心中感叹道。

　　余默浅喝了一口水，抬起眼睛：“还好，我不容易害怕。”

　　“性子真稳定，不错，真好，我女儿要有你一半我就放心了。”中年警察依然笑呵呵的，看着十分亲切，对余默大人夸小孩一般的再次夸了句，而后才稍微正了正神色，笑着问道：“我看你资料父母那一栏上什么都没有写，能问问是什么情况吗？是过世了还是……”

　　余默握着透明的水杯：“我是从孤儿院出来的，没有父母。”她没有说过世没有，只声音轻细的开口道，“我曾经有一个收养我的阿姨，不过三年前已经去世了。她人很好，留了房子和不少钱给我，我也不算小了，所以就没有回到孤儿院。”

　　“怪不得了，从小独立长大很不容易吧。”中年警察对眼前的小姑娘眼中多了一些怜爱。

　　余默淡淡的微笑：“还好。”

　　中年老警察：“好吧，我们正式开始询问，具体说说，你是怎样发现死者的？”

　　余默：“早上上学，顺便扔垃圾。”

　　老警察：“你认识死者吗？”

　　“我想，应该不认识。”余默说到这里顿了顿。

　　老警察注意到了她的这一点停顿，但没说什么，因为死者的脸模糊不清，两者的身份也明显不在一个阶层，这么回答没有什么问题。

　　不过在她的回答后，他又拿出一张照片，继续问道：

　　“那这个人呢，你认识吗？或者说见过吗？”

　　中年警察将照片摆放在桌面上。

　　照片里面的人三十左右，站在某个屏幕背景放着黄岗市十大杰出青年的讲台上，穿着昂贵的大牌西装，其面目轮廓还有五官很像不久前死在垃圾堆的那具有些浮肿尸体。

　　黄岗市也就是余默现在所待的这个城市，是个十年发展几乎如一日的三线小城市。

　　城市倒一直在建设，从十几年前的两个区，变成了现在的四个区。只是开发新区所建设的房地产大多都是空楼。余默有时坐车路过这些新区，远远的望去时，街道没有几个人，商铺没有几家开，若是在夜晚，黑夜中的高楼也没有几户灯，整片城区安静的就像无人之地。

　　因为太多地方没有人居住。

　　这样的地方，十大杰出青年自然也没什么含金量，但好歹还是上了本地的财经电视，有那么些个名头。

　　余默抬头看向照片，看着‘十大杰出青年’巨屏下的身影，仿佛仔细的看了看，才道：“不认识…”完了顿了顿，“但我见过他。”

　　果然，小姑娘是见过这个人的，刚刚的那个停顿的原由就在这里。

　　“应该不是在电视上吧。”老警察看着眼前小姑娘那没什么表情的面容，开了个小玩笑。

　　“不是，我知道您问的是现实生活里。”

　　中年警察露出大白牙笑了笑，那大白牙衬得对方脸上粗糙的皮肤更黑黄了些，他看着余默，做了个继续说的动作。

　　余默回忆了一下，细声开口：“我看见过他一次。在前天下午，我放学回去的路上看见一辆大奔在我们那儿的那几条路来回开，可能是找不到路，因为我们那里的路有点绕…”

　　她说着顿了顿，仿佛在继续深入回忆，声音虽然带着小姑娘本身自带的稚嫩轻细，但十分平淡冷静，话语思路清晰。

　　“不过没多久我就看到那辆车停在了我住的那栋楼楼下，当时我已经回到我们那栋楼在走楼梯。那辆车停下来的时候应该是撞到了我们楼下的菜摊，我在楼道里都听到了那菜摊老板骂人的声音，所以就往楼梯间窗外看了看，就刚好看到这个人从车里走出来。”说到这里，她看了一眼桌上的照片，“应该是他，因为当时的情况我对那辆车的印象很深。”

　　“他进了你们这栋楼吗？”中年警察一边问，一边拿起余默填的表，认真看了一眼对方家庭住址那一栏。

　　余默轻轻的摇摇头：“不清楚，我没继续看。但应该进了吧，不然那个人不会下车。”

　　“为什么呢？”

　　“因为我往外看的时候，他的司机正在和菜摊老板交涉，他下车的时候也没有看菜摊老板那边，而是看着周围打量，所以我想那个人应该并不需要为撞到一个菜摊儿下车。不过那个人之后的具体去向，你们也可以去问一下那个菜摊老板，他应该会很清楚。”

　　中年警察点点头：“除此之外，其他时候还有见过他吗？”

　　余默摇摇头：“没有了。”

　　“那这几天你们小区附近有没有发生什么奇怪的、令人印象深刻的事吗？”

　　“除了这件事，没有。”

　　……继续几个问题后。

　　“嗯好，问题差不多就这些，如果还有补充的叔叔还会找你，这是我的电话，你记一下，有什么相关的事情回想起来的话，随时打电话过来。”

　　正事说完，中年警察看到眼前这么一个小姑娘，想到今天的命案和对方的住处，自然而然的又不放心继续问：

　　“对了，刚刚听同学你说，你是一个人生活？”

　　“嗯。”

　　中年警察沉吟了一下：“那有些不安全呀，小姑娘家家的一个人住。”

　　那一片又那么偏。

　　他想了想，又接着道：“叔叔相信，你肯定也意识得到这种事情的危险性、严重性。当然，也不用过度惊怕，但有一点，这个安全问题还是要注意一下。你们那段儿位于老城区，外围还好，里面确实有点偏。叔叔也知道你们高中学习紧张，晚上都要补课，所以接下来可以的话，你最好申请一下住校，要不然的话确实很不安全。”

　　余默眨了眨眼。

　　老警察看着余默就想起他同年纪的女儿，便没忍住啰嗦了几句，说着像想起什么似的，又皱了皱眉思考：“不过听我女儿说好像你们住校也紧缺，一时怕也不好安排。或者这样，住校不行的话，就先向你们老师申请一下，不要上晚自习了。直接早点回家，反正就这段时间，如果怕耽误学习，也可以打电话给叔叔，叔叔这段时间让人陪你一起回家。”

　　说完，中年警察看向余默，寻求她本人的意见。

　　余默此刻已经站起身来，顿了顿，又很有礼貌的点头微微拘了一个躬：“不用那么麻烦了，我知道该怎么做的，这几天我会向老师申请不上晚自习，回家也会把门窗锁好。如果有事情我也会打电话给您……”

　　“行吧，既然你知道那叔叔就不多说了。”说完老警察看向外间，招了招手，“小成，来，你送这小姑娘回学校，顺便和她们班主任说明一下情况。”

　　完了，余默跟着中年警察派来的年轻警察小成走出了这间小小的派出所。

　　站在派出所大门，小成警察看向余默，从兜里掏出钥匙：“同学你在这里等一下，我去把车开过来。”

　　余默乖巧点头应答，目送小成警察走向派出所左边的停车位，站在原地等待。

　　等待途中，原本平视着前方，忽地，她视线微微一转，看向了右方街道10多米外的岔路口，正对着她的一家奶茶店。

　　奶茶店内只有一位带着围裙的女生在打扫着卫生，大风吹过，门店上的一张明星海报，晃晃悠悠的被吹落下来，吹到街边一双洗得十分干净的帆布鞋的脚下。

　　余默目光上移，看着帆布鞋上的白袜子、百褶裙，脖子上的老旧平安扣……她看见了那个留着黑色长发的清瘦少女。

　　以及还有，漂浮在少女头顶上，刻着一只红色眼睛的，看不出什么材质的黑壳书。

　　她凝望着那本书，无声的注视良久。

　　又出现了，那本书。

　　余默看着那本书，无声的抬起手，抚摸了一下颈部，仿佛感觉到了那里的疼痛与可怕的窒息感。眼睛却没有移开视线，而是依旧毫无畏惧的直视着那本书。

　　书本封面上那只红色眼睛仿佛活物，眼珠朝下，静静正注视着那站在被风吹落的明星海报边上面容血肉模糊、目光茫然无神的少女。

　　少女静静的站立在街边，脸上血肉模糊的地方还在流淌着掺和着血丝的脓水，慢慢流淌到下巴，慢慢滴落到衣襟，将那纯白色的衣裳染上恶心又污秽的颜色。

　　面上那么恐怖的伤口，她却像是感觉不到痛苦。

　　而奶茶店的玻璃橱窗上，也没有少女的背影，只有一片略有些空旷的街道。

　　街边行人不多，但一眼望去也有那么七八个，但同样，没有人看得到这一幕。

　　无论是少女，还是少女头上漂浮着的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