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槿逆风》臭臭鸥

94、第九十四章

　　角滕无辜地耸了耸肩：“素胥，我答应过书落，不会伤害他的孩子，既然如此，我就得说到做到。”
　　宣衡先是一愣，反应过来后挑着眉头看向角滕，很难想象，自己那一向冷淡的父亲还做过这样的事。
　　食心和其他人类出现在镜像中时已经偏离了主战场，当他躲开攻击赶过来时，宣衡已经出现在了这里。
　　素胥知道自己已经处于劣势，也不恼怒，腰侧长长的触手伸向水月，眼睛瞥见不远处的食心，笑了笑：“一切还没有结束，我还没有输呢。”
　　势均力敌的境况之下，素胥还敢说出这样的话，必然有所保留。
　　碧蓝的天空被黑压压一片人群覆盖，水云涧的弟子御剑飞在半空中。
　　素胥咯咯笑了起来：“还是让你们的好同胞，感受感受你们的热情吧。”
　　“什么？”雪瑶眯着眼睛，看着半空中密密麻麻的人，心中越是愤恨。
　　“素胥想要利用这些师弟对付我们。”千槿抿着唇角，轻声说道。
　　他的武功被废，单纯灵力也散失了十之八九，现如今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类，根本无法和这群师兄弟对抗，加之君见雪瑶都是水云涧的，他们也不可能对同门举剑。
　　双生灵是守护灵，手上更加不能沾染人类的血液，否则会堕落成邪灵。
　　素胥是认准了他们对这些水云涧弟子无可奈何。
　　“小槿儿，咱们现在如何是好。”雪瑶并不是一个悲观的人，可如今的境况毕竟不容乐观。
　　“师祖，你就别乱动了，安心呆着吧。”千槿浅浅一笑，抬头看向君见，“剩下的就交给师兄。”
　　君见淡淡点头，算是应了千槿的话。
　　尽管千槿散失灵力武功，可他还能控制万灵，被迷住了心智的人类可要比素胥容易控制得多。
　　加上君见的保护，只要保证不伤害同门性命的情况下，能够保护他们就行。
　　千槿的目光落在那些同门身上，嘴角轻扯，夜影钻到他的胳膊下面，蹭了蹭他的手臂，最后趴到雪瑶的怀里。
　　宣衡将一切都看在眼里，最后低声笑了起来：“素胥，你就只剩下这些拙劣的手段了吗？”
　　“拙劣？”素胥哈哈大笑，“能达到我的目的，再拙劣的手段也是手段。”
　　“混账。”凌用力握着冰寒，直直插入水面。
　　宣衡侧目盯着凌，又回眸看看不远处的雪瑶，眼中露出了了然之色。
　　“你要是担心他们，就过去他们身边吧。”
　　凌闻言一怔，不可置信看着宣衡。
　　他了解宣衡，知道宣衡的性子，既然放权给了双生灵，那么他就不会再参与任何事情。
　　“上次我去看她的时候，发现她怀的是双子。”
　　宣衡嘴角上扬，没听见他说话，却有声音落进了凌的耳中。
　　“我知道。”
　　宣衡也不惊讶，一边防备着素胥一边和凌说话。
　　“要是我没有猜错，他们会是下一代的海域掌权者。”
　　“对。”
　　这一点，凌有证实过。原本在北方宫殿见到雪瑶的时候，他就妄图将那两个孩子扼杀，为了不被雪瑶发现，他联合百战试过几个法子，奈何这两个孩子生命太顽强了，根本没有出事。
　　回来了南方，他也尝试过一次，经过那一次后，他算是明白，这两个孩子必定是会成为海域的掌权者，受自然保护。
　　“你的灵力还没有恢复，素胥交由我对付，你去护着他们吧。”
　　“你……”凌动了动嘴皮。
　　从某种程度来说，在他和澜烟互换了身体后，他们的灵力强弱很容易暴露自己，故此，凌有五成灵力被暂时封印，想要恢复过来，还需要一点时间。
　　“我不了解那些所谓的亲情，但他们是你的孩子，保护他们平安出世，是你作为父亲的责任。”宣衡挑着说道。
　　书落因为妻子的死亡独自伤心整整一年，而宣衡是被其他人轮流带大的，被烬灌输着强者的思维长大，对感情看得极淡，死亡于他而言并无什么，不过是不复相见罢了。
　　若不是凌，他也不会有当父亲的愿望，也不会在凌有难时出手相助。
　　如今的凌已然长大，甚至有了自己的妻子孩子，他也不能将自己对亲情的看法强加于凌身上。
　　“况且你现在也对付不来素胥。”宣衡道出了这句，挥了挥手，慢慢走向素胥，“记得恢复了些就过来帮忙，你知道我在某些方面是无能为力的。”
　　“给我上！”
　　随着素胥一声令下，半空中的水云涧弟子们俯冲而下，像鹰隼一般，对准他们。
　　凌反手一挥冰寒，一道薄冰障碍出现在半空，挡去了大部分人的攻击。
　　角滕袖手旁观，坐在高高的礁石上，没有参与任何一方。
　　好在这些弟子水平有限，对付他们，双生灵轻轻松松就能制服。
　　“快阻止他们破屏障。”后来赶到的姜夙影，一眼看透目前的局势，在外帮助双生灵牵制了不少水云涧弟子。
　　本家的弟子几乎都是从小盯着长大的，他们对招式的熟悉度，绝不会低于普通弟子，甚至为了防止某些弟子借以所学之物对付水云涧，他们专门还会研究每一招每一式幻化的招数。
　　故而，就姜韵儿这般体弱的女子，也知道如何巧妙的化解水云涧弟子的攻击，以保证自己体力充沛。
　　有些东西，水云涧会教，却不一定用得上。
　　素胥皱着眉头，看逐渐打成平手的两方，心中飞速盘算着如何取得胜利。
　　别看现在场面混乱，但要真论起来，长时间消耗会对一个生灵的灵力有所损伤，尤其是同时控制成百的人。
　　不是素胥心疼水月，在她眼中，水月只是她的工具人罢了，可丢了水月的性命，她也会有性命之忧。
　　“食心，速战速决！”素胥深知，拖得越久，对自己反而越不利。
　　食心闻言垂下眼眸，抱着离弦一动不动立于那里。
　　“食心！还不帮我？”
　　素胥见他一动不动，脸上已经挂不住了，怒吼一声，躲开宣衡的攻击。
　　食心心一沉，拨动离弦对准宣衡。
　　宣衡侧身躲闪，手指在空中划出几道弧线，一个法阵出现在空中对准了素胥。
　　宣衡知道素胥身边有个邪灵是凌的跟班，想来这个犹犹豫豫的小鬼就是。
　　他也没有和食心计较这些，专心致志对付素胥。
　　食心拨动离弦的手速越来越快，最后离弦攻击的对象逐渐转换，变成素胥，每一道尖锐的琴音，都夹带着仇恨以及萧杀之气，打得素胥节节败退。
　　若是此时的素胥还不能意识到食心的古怪，那就白活这么长时间了。
　　可以说，素胥已然众叛亲离，除了被他控制的水月，没有人再和她一队。
　　“我竟然现在才发现，你也是个吃里扒外的东西！”
　　食心不笑不语，手中的离弦缓了缓，一道悠扬的琴音回荡在这个镜像世界之中。
　　“我不是。”食心极轻极淡的声音响起。
　　宣衡仿佛看到了好戏，手中攻击的动作有了些许缓慢，但不至于让素胥有任何机会逃跑。
　　“哈哈哈哈……你不是？”素胥发狠地看着食心，“你可别忘记了！当初你性命攸关之时，是我救了你。”
　　食心避开素胥的目光，越过人群，落在一道月白色的身影上。
　　“食心啊食心！你以为你有现在的成就都是因为谁？”素胥大笑道，“是我素胥帮了你啊！”
　　“是……又不是。”食心平静地抬起头来，“救我，因为我有这个价值，培养我，只不过是为了多个工具人。”
　　“什么？”素胥从未告诉过食心自己的想法，没想成他也猜中了个八□□九。
　　“你利用我这么多年，我替你背锅这么多年，早就还清你那什么唠子的救命之恩！”食心生气了，“当初若不是你自导自演这么一出戏，我根本不会流落到人人喊打的地步。”
　　食心没有想过融入人类生活，但也没有想过去害人类。
　　素胥面部狰狞，却突然间挂上了一抹笑容：“食心，你该不会还想着那个人吧？那可是当初抛下你离开的人，是他对你见死不救的，是我救了你。”
　　“那是因为你自导自演的那场戏！”食心重重地砸在离弦上，刺耳的琴声一下传播很远。
　　凌见状后，迟疑了片刻，还是将雪瑶交给了君见千槿师兄弟二人。
　　“你是不愿意相信吗？可那就是事实啊。”看着食心那张阴沉的脸，素胥继续说道：“食心，你为什么要背叛我去帮这个见死不救的人？你为什么要背叛我呢？”
　　“我没有……”食心颤抖着身体大吼道，“我没有背叛你！”
　　那一刻，所有的打斗声似乎都停止了，所有人的目光仿佛都落在了食心身上。
　　角滕摸着下巴笑道：“还真是有意思。”
　　食心咬咬牙，脸上怒气明显，他压抑着胸腔内的不甘和痛恨，他倔强地抬起下巴，眼神中的杀气不容忽视。
　　凌落在食心身后，一双手搭在他的肩上，食心回眸一笑，眼里多了几分泪光。
　　“我没有背叛任何人，我从未加入你，更别提背叛你。”食心低声说道，“我也没有背叛凌。”
　　“什么？！”素胥尖叫起来，“你还相信他？当初就是他把你抛下的！”
　　“不是他！是你！”食心大喊道，“是你引开了凌，是你设计抓走我引开凌，是你制造了误会！”
　　食心有段时间曾一直陪着凌，那些日子他总是在想，凌为什么会不继续寻找他，就那么转身离开，这样的风格不像他。
　　他有怨，可他更加敬慕凌。
　　凌是他幼年时期的光，是他活下去的信仰，为什么这个信仰会无缘无故抛弃他？他不明白，所以怨他。
　　但比起怨，他更加希望这个人好好活着，他不希望这道光被黑暗吞噬。
　　直到五百年前，凌受伤离开，躲入伏魔谷底养伤，他才明白，这一切都是素胥的设计，都是素胥的计划。
　　素胥有一瞬间的错愕，她压低了声音：“是谁误导了你，食心？”
　　“我有名字！我不叫食心！”食心大叫道，“这个世界上从来都没有食心，只有怀瑾。”
　　当初食心堕落成为了堕落灵，原因是一个被杀女子的心头血。恰好这名女子是极阴之时出生，这也导致只有极阴之时出身之人的心头血才能更好的帮助食心成长。
　　而想要获得心头血，就要从人类的心脏动手，因此“食心”二字，就成了这个慢慢成长的天蚕的标志，所以邪灵恶灵无一不这么称呼他，好像这就是他的名字。
　　食心也没有否认，因为他不想那个纯洁的名字受到玷污。
　　久而久之，再也没有人记得他的名字，就算有，也是那个为他取名的人还记得。
　　“我从来都没有杀过人，是你借着我的名义大肆杀人的。”食心，或者是怀瑾不争气地掉了几滴眼泪。
　　不可否认，他的修炼想要人类的心头血作为最好的辅助，可他从来没有杀死过任何人，而是在取几滴后消除他们的记忆，然后悄无声息离开。
　　怀瑾倔强地抬着下巴，灵力围着他的身体显现，他无畏无惧地迎着素胥杀人般的目光，身形慢慢缩小，变成一个十岁孩子的大小，他一字一句铿锵有力为自己辩答道：“我从来都不是什么邪灵，我和凌一样，都是半邪灵半守护灵。”
　　这个消息就像一枚炸药，炸的所有人都目瞪口呆，没了反应。
　　角滕吹了吹口哨：“好精彩的一出戏。”
　　如果他猜测不错，怀瑾是天蚕一族一步步生长的小天蚕，而这个名字应该是凌给他取的吧。
　　怀瑾握瑜，从一开始，凌就对这个无辜堕落的天蚕抱着偌大的希望，希望他一生纯洁无瑕，能够保持心底的纯洁友善。
　　空怔怔看着自家的哥哥：“到底是怎么回事？”
　　空对此事完全不知道。
　　凌不语，眼底掠过一丝深意。
　　“好……好啊！”素胥发狂地大叫，“又是你破坏了我的好事！”
　　一个只有十岁孩子大小的邪灵，这是得有如何的天赋，才能做到。
　　更何况，这个邪灵不杀人类，仅仅靠着一点点人类血液的支持一路从堕落灵走来，渐渐成为恶灵，然后又再一次跨过了邪灵恶灵之间的鸿沟，到达邪灵的级别。
　　这些看起来艰难到不可能的东西，竟然被怀瑾在短短的几百年内做到了。
　　素胥不敢说自己是如何的一个天才，但至少她的灵力在大多数守护灵之上，否则不可能一再挑战书落的权势，妄图取而代之。
　　她与怀瑾相比，当真算不上什么绝世天才。恐怕凌的能力在怀瑾面前，也算不上惊艳。
　　素胥恨呐，为什么这样的英才，不是被她发现的，若是好好培养，定然能为她取得更多了利益。
　　毕竟怀瑾现在才一千岁左右，以后必将是大有作为的邪灵。
　　“这样的天才……这样的他本该是忠于我的！他该属于我的！”
　　“他不是你的。”凌平静地回答到。
　　“不！他本该是向着我的！”素胥低吼道。
　　因为被宣衡牵制，素胥也无法做其他的事情。
　　怀瑾有他自己的人生，奈何这样惊世天才被人类的一滴血液致使堕落。
　　海域的两位半邪灵的守护灵尚且可以说他们出生于海域，极少和人类接触，才能控制住自己杀人的欲望。
　　而像怀瑾这样的陆地生灵，无时无刻不都在跟人类接触，这得是有多大的毅力，才能做到几百年来从未杀过一人？
　　可以说，怀瑾是陆地上绝无仅有的半邪灵半守护灵，这样的灵不属于任何一个人。
　　怀瑾变小后的身形只到凌的腰际，他抬起两只手紧紧地牵住凌的手，脸上没有不安，没有恐惧，平静如水的小脸上，是长时间磨砺后的冷静。
　　“我不属于你，我也不是什么天才。”一道属于孩童干脆稚嫩的话语声响起，怀瑾睁着一双大眼。
　　或许他有天赋，可他的天赋如何只有怀瑾自己知道，一步一步走过来，不过是他拼命想要追赶上某个人，想与他并肩而行罢了。
　　素胥眼里只有权势，她眼中的任何一个人也只在乎权利，殊不知何为信仰。
　　第一个人有了信仰，有了方向和目标，就算道路再艰难，也会有走到尽头的那一天。
　　怀瑾握紧了凌的手，他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站在凌的面前，与他的信仰并肩而行。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雪瑶只知道怀瑾向着凌，可没曾想，他还是个孩子。
　　空挡在雪瑶面前，时不时朝怀瑾的方向看了又看，顿时想通，双手一拍：“我想起来了！”
　　“什么？”雪瑶问道。
　　“我知道怀瑾是何人了！”空肯定的说道，“他是之前我和哥哥出门玩时碰上的那只小天蚕！”
　　“小天蚕？”君见和千槿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疑惑。
　　“我也不记得多久了，那个时候我和哥哥才一千八百多岁，就是那个时候遇上的怀瑾。”空解释道，“当时怀瑾被天敌追杀，哥哥救了他……之后的事情我也不清楚了。”
　　她还记得，她想带小天蚕回去的念想直接被哥哥回绝了呢。
　　千槿瞠目结舌，原来凌这么早就认识了怀瑾，难怪感觉他们之间不似敌人，但也算不上好友吧？
　　他说不上凌和怀瑾之间相处的模式，总之关系不好不坏，或许正因如此，怀瑾才能在素胥面前蒙混过关。
　　“你这么早暴露自己，就不怕以后别人找你麻烦吗？”凌低眸问道。
　　哪怕这里是镜像世界，也不会有密不透风的墙。
　　怀瑾暴露自己暴露的早，说不定以后在外有不少想要杀害怀瑾的人。
　　这也不是凌夸大其词，他作为过来人，是真真切切经历过的。
　　能力越强，未必在世上活得越轻松，能挨到成年的，已经不容易了。
　　怀瑾握紧凌的手，抬起那张幼稚的小脸，脸上挂着孩子天真烂漫的笑容：“不怕。”
　　凌沉吟片刻，摸了摸他的脑袋：“嗯。”
　　这么多年都熬过来了，难不成怀瑾还不能熬过接下来的一千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