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槿逆风》臭臭鸥

85、第八十五章

　　“把他们二人同时丢在这里，一东一西，无非就是做个选择。”雪瑶不知道何时搬来一张椅子，悠闲地坐在那儿，丝毫也不见她的紧张。
　　“师祖说的没错，他们中了毒但迟早会醒来的。”千槿补充道。
　　千槿用的一手好毒，算是师承雪瑶，在验毒辨毒上，雪瑶更加再行，一眼就能看破。
　　“总不能干坐着等阿爹醒来吧？”虽然姜韵儿更加亲近母亲，但眼前的人毕竟和自己有血缘关系的父亲。
　　“要不扎醒他们？”许久没有开口说话的千梓突然问道。
　　姜韵儿回眸看了一眼他，吓得连忙按住他的手：“别……别！还是别了，我看着就疼。”
　　千梓不说话时沉默寡言，一开口就是惊人，任谁看到他手里的银针都忍不住挺直脊背。
　　清烛尴尬地笑了起来，趁着千梓不注意把他手中的银针抽走：“小师叔我们能别动不动就亮针吗？”
　　“不行。”千梓一把夺过自己的银针，轻轻擦拭干净，小心翼翼放了起来。
　　清烛讪讪收了手：“小师叔，你会医术，你看看这毒可解吗？”
　　澜烟医术尤其出众，他来了水云涧后，千梓只需要帮白芝调理身体状况，双生灵受的伤不是由自己的灵力修复，就是靠澜烟帮忙，就连千槿和君见也是如此。
　　时间一长，他连自己都没有反应过来，只是下意识判断了中毒者的毒。
　　被清烛一提醒，千梓仔细观察了一下姜夙影的状况：“这毒我解不了。”
　　身为哥哥的千槿也没有责怪弟弟：“没事的阿梓，宗主中的毒应该是来自恶灵邪灵自身的毒素，我们解不了也是正常的。”
　　“对，小槿儿说的是，就现在出现的那些恶灵邪灵来说，我们也不清楚他们自身会不会有毒。”雪瑶说道。
　　目前最重要的，恐怕就是盯着这二人的状况，以免出什么意外。
　　楼下的水月由两对双生灵看守着，总不能出什么差错，就是他们得提高警惕，面对实力悬殊的邪灵恶灵，不能有半分疏忽。
　　“槿哥哥、大师兄，阿爹不会有事吧？”姜韵儿还是十分担忧着父亲性命。
　　对手是什么，他们知道的一清二楚，只活了二十多年的他们，怎么可能是活了几千年甚至上万年的邪灵的对手。
　　“宗主不会有事的，放心吧。”君见拍了拍姜韵儿的后背，转头又安慰了师父几句。
　　君见不知道他们对姜夙影和冷鹜做了什么，但他肯定，至少目前为止，姜夙影不会有任何危险。
　　不知怎的，君见心底还是隐隐不安，总觉得今夜不会太平静，必定会发生些什么事。
　　千槿感受到君见碰了碰他的手，他微微侧目，压轻了声音问道：“怎么了，师兄？”
　　君见摇了摇头，那种不安越发明显，他反手握住千槿的手，低声说道：“阿槿，等会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离开我们的视线。”
　　千槿轻声应道：“好。”
　　宗主出现的时间太巧合了，小心一点总没错。
　　这事一出，谁也没用睡觉的心思了，都围坐着两个昏迷不醒的人。
　　清烛的眼睛甚至都黏在了这二人身上，一转不转，恨不得自己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莫约半个时辰的时间，姜夙影这才悠悠转醒。
　　“阿娘！阿爹醒来了！”姜韵儿见状，高兴地大喊了一声。
　　所有昏昏欲睡的人，瞌睡一下就没了，每一个人都围上前来。
　　姜夙影也是见过大场面的人，可突然之间被这么多人包围，他还是先怔了好一会儿。
　　“这都怎么回事？”太久没有说话的姜夙影一开口，声音哑哑的。
　　虽说现在二楼已经没了双生灵，但君见有着他们的血脉，封印解除以后，属于灵的气息就暴露在青天之下。
　　姜夙影被就被一群邪灵掳走威胁过，感受到灵的气息，下意识警惕地看向那股气息传来的方向。
　　“怎么回事！这里有灵？！”
　　此话一出，围在周围的皆是一愣，他们纷纷扭头看向身后的君见。
　　君见的身份他们都是知道的，尽管开始时很惊讶，但习惯了，也就没有什么感觉，毕竟他也是和他们相处了二十来年的人。
　　姜夙影随着大家的目光看过去，君见笔直的站在人群之后，冷漠疏离的目光轻飘飘落在他身上，然后轻轻朝他颔首。
　　千槿抿着唇角微微点头，算是和宗主打过了招呼。
　　“君见……”姜夙影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嘴比脑子还要快上一步，“你身上怎么有一股灵的气息？”
　　说罢，姜夙影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心中暗想，该不会君见不是人类吧？
　　到底是跟着他学了十几年的得意弟子，又是他心中好女婿的人选，姜夙影刚冒出这个想法，就马上否决了。
　　君见脸上没有太多的波澜，神色淡淡道：“宗主，我……算不上真正的人类。”
　　“什么叫做算不上真正的人类？！”姜夙影再怎么不愿意相信这个事实，听见君见承认，心中难免还是气愤的。
　　“我的父亲是普普通通的人类，但是我的母亲不是人类，而是守护灵。”君见解释道，并没有过于详细地解释其中的缘由。
　　“怎么可能！之前……明明之前你身上还没有这股气息的。”姜夙影全然忘记自己还被绑住，挪了挪自己的身体，前倾着质问道。
　　“那是因为封印。”君陆离的声音从另一边传来，大家又纷纷让开位置。
　　君陆离走上前，嘴角噙着淡淡的、疏离的笑，朝姜夙影颔首：“姜宗主，久仰大名，我是君见的父亲君陆离。”
　　“当年我和君见的母亲双双出事，没想过我们能够活下来，故而将君见托给他的舅舅。不想君见的舅舅封印了君见作为灵的能力和气息，设计将君见送入水云涧。”君陆离淡笑说，“很抱歉这些年给你们带来了麻烦，我和他的母亲也很感激你们将他养育成人。”
　　姜夙影怔了怔，面前的男人很年轻，甚至看起来比君见还要年轻，根本不像一位有二十来岁孩子的父亲。
　　似乎看出了姜夙影所想，君陆离淡淡一笑，保持着冷淡的态度，也不算特别疏离：“至于我为何会这么年轻，就不说了吧。我们现在来谈谈，姜宗主你被抓走后发生了什么，你还记得吗？”
　　姜夙影眼神变了又变，身子都颤抖起来：“有邪灵……好几个邪灵在一起。”
　　面对一个邪灵，姜夙影还能勉强保持冷静，面对两个甚至三个，姜夙影也能想办法逃生，但是七八个邪灵聚在一起，这是姜夙影这辈子都没见过的.
　　“你说什么？好几个邪灵？！”雪瑶脸色变得难看起来，她从未想过有如此多的邪灵同时出现。
　　雪瑶的声音吸引了姜夙影的目光，当他把目光投射在雪瑶身上时，眼中难以置信的神情比看见千槿还活着时更甚。
　　雪瑶忽略了姜夙影的目光，扒开拦在她面前的白芝和九长老，大步走向前去，最后定在姜夙影面前，居高临下看着他，声音平静得过分，面孔除了震惊没有再多的表情。
　　“说清楚，你到底看到了几个邪灵？”雪瑶冷声说道。
　　姜夙影可不像雪瑶那般冷静无常，看见雪瑶的时候，他就剧烈地挣扎起来，眼睛发红，目光紧随着她。
　　“姜雪瑶！你还活着？！”
　　“闭嘴！”雪瑶冰冰冷冷地打断，“快说，你看到了多少个邪灵？”
　　“我绝不会告诉——”
　　“啪！”
　　一瞬之间，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千槿和君见他们无一不是惊诧地看着姜夙影脸上的巴掌印，有些反应不过来。
　　倒是白芝最先反应过来，扑到姜夙影身边，抱着他哭道：“师父……师父，师兄他只是——”
　　姜韵儿还怔怔的看着这一切，第一次觉得，其实母亲的师父，那位一直生活在伏魔谷的师祖，祖父念叨了一辈子的师姐，其实没有她表现的那么温柔可亲，她也有戾气。
　　“白芝！”雪瑶猛然打断白芝的话，“姜夙影根本就是在拿人类的性命在赌气，你还想帮着他吗？”
　　白芝僵住，泪眼朦胧地看着师父雪瑶。
　　可是雪瑶没有因为徒弟的眼泪就心软，反而眼神坚定，厉声说道：“小槿儿，把你师父拉开！”
　　千槿犹豫了片刻，和君见一同上前，一边将白芝往后拉了拉，一边低声安慰。
　　姜夙影愤愤的看着这一切的发生，奈何自己被绑住了，根本无法动弹，只能用手指轻轻勾住白芝的衣服。
　　“白芝，我知道姜夙影是你的丈夫，但他更是水云涧的宗主！水云涧需要他说出他被绑后所见的一切，只有这样，水云涧的任何一位弟子才不会有性命危险。”雪瑶蹲在姜夙影面前，一改刚刚厉色的一面，声音轻缓，“姜夙影，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但现在不是闹脾气的时候——水云涧已经被邪灵侵占，所有弟子已经被控制，现在的水云涧除了我们，全部都是被控制来监视我们的傀儡。你想看着姜氏千年来的基业被邪灵毁了吗？”
　　姜夙影错愕地看着他们，不明白雪瑶在说什么：“你又在骗人是不是……”
　　“师祖没必要骗宗主，她比任何人都要担心水云涧。”千槿突然说道。
　　他以前不知道姜夙影为什么那么反感雪瑶，现在也不明白，但雪瑶对水云涧的关心，不是谁都可以污蔑的。
　　“你们说水云涧被邪灵侵占，那你们怎么还好好地站在这？”姜夙影明显不相信他们。
　　雪瑶冷笑道：“我知道你一直恨邪灵，甚至连普普通通的生灵也恨，但他们也分善恶的。”
　　“怎么会……”在姜夙影心中，是灵即是恶的，这个念头早已在他的心中扎根生长，并不是一天两天就能改变的。
　　“师兄，是真的，灵分善恶好坏，有些灵不是邪灵恶灵。”白芝哽咽着，每一句每一字敲在姜夙影心头都要比其他人的重上许多，“师兄，你忘了阿爹和我们说的吗？师父没有骗我们，灵真的有善恶。”
　　雪瑶着实有些惊讶，不过她很快的恢复了自然，平静地说道：“这是水云涧后山的废墟，这儿本是南方双生灵的地盘，我们现在就在南方双生灵的宫殿之中。若是你不相信，可以问问这里的所有人，他们都知道这些。”
　　这句话雪瑶说在了姜夙影的心坎上，他朝周围扫视了一圈，几个小辈低着头不敢往这边看，就连他最信任的九长老也呆呆地站在人群中，可那双浑浊的眼睛十分坚定地看着雪瑶。
　　“这些就让白芝告诉你吧！我们继续刚才的问题。”君陆离见姜夙影欲询问白芝，冷不丁的打断，保持着脸上清清淡淡的笑，说道，“姜宗主，你到底见到了多少邪灵？”
　　姜夙影顿了顿，不确定地看向白芝，白芝就在他身旁，冲他点头微笑。
　　“五六个吧。”姜夙影低声说道，“我也记不清什么了，但我确定我见到的邪灵有五六个吧。”
　　“五六个！”元辰惊呼一声。
　　这个数目可不是一个小数，一个灵力强大的邪灵本就难以对付，若个个都像角藤那般，那他们还能有生还的机会吗？
　　清烛也不太确定现在的状况，像小鸡找母鸡一样，委委屈屈的蹭到千槿身边。
　　“宗主，确定都是邪灵吗？”千槿开口问道。
　　姜夙影点了点头。
　　场面一度僵硬，每个人多多少少都被这句话影响了。
　　姜韵儿小脸一皱，眼看就要哭起来：“为什么会这么多邪灵啊？”
　　“陆地邪灵并不是什么好担心的，若是海域邪灵，那么我们不得不提防了。”君陆离说道。
　　君见低声说道：“宗主无法辨认海域邪灵，我们应该做好最坏的打算。”
　　千槿听闻，扯了扯嘴角：“但愿所有的邪灵都是海域邪灵。”
　　雪瑶也面露担心，五六个咋一听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但对方的实力不明，这对他们是尤其不利的，万一他们每个邪灵实力都和角藤相差无几，他们真的会有胜算吗？
　　虽然雪瑶没有亲眼见证角藤和凌的对打，但她从千槿那儿知道，凌对抗角藤没能在他手上讨到半点好处。
　　“我—”
　　一道声音微弱的声音突然冒出，在安安静静的环境中显得如此清晰。
　　所有人迷茫地看向彼此，在人群中寻找是那个人发出的声音。
　　“救我——”
　　又是这道声音响起，所有人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雪瑶站在人群中间，忽然想起什么，冰冷的眼神扫过人群，透过人群间的缝隙和地上的那个人对视。
　　冰冷刺骨的眼神激的冷鹜一缩脑袋，慌乱地移开了目光，可无论他怎么避开和雪瑶对视，那种令人恐慌的感觉还在，刺得他无处遁巡。
　　“是他。”雪瑶在人群中朝着某个方向抬了抬下巴，“冷鹜醒了。”
　　于是，所有人的目光刷刷看向冷鹜。
　　姜夙影也看了过去，显然没有想到冷鹜也在这里，什么也顾不上，朝冷鹜那挪了挪。
　　冷鹜也有所察觉，不等姜夙影说话，他颤抖着嘴唇，目眦尽裂，怒吼道：“你给我滚！”
　　不只是姜夙影，所有人面面相觑，一时间都没能明白冷鹜前后态度的变化。
　　“师弟！”姜夙影面露悲伤，“师弟，你怎么也……”
　　“闭嘴！你给我闭嘴！”冷鹜发疯似的想要用身体去撞击姜夙影，却被千槿拦下，“要不是不肯说出来，要不是你一直不肯说出，我何至于落得如此境地！”
　　君见抓住其中的关键，立即反问道：“宗主不肯说什么？”
　　提及这个，姜夙影的脸色别提有多难看，他没有回答君见的话，而是扭头看着冷鹜，眼中有心疼有难过：“师弟！若是说出来了，就是置水云涧于死地！你怎么忍心看着水云涧的弟子，看着我们姜氏一族覆灭？”
　　冷鹜像是听到了偌大的笑话，仰头大笑不止：“不忍心？我怎么可能不忍心！”
　　“师弟你——”
　　“够了！现在不是你们想吵就吵的时候。姜夙影，不要被感情驱使，邪灵问过你什么？”雪瑶大吼一声，接着扭头看过冷鹜那，横眉冷对道，“你最好安分一点。”
　　冷鹜莫名害怕雪瑶，想也不想当即闭嘴。
　　姜夙影反应过来，磨磨蹭蹭道：“我也不知道邪灵说的是什么，他问我，南方双生灵在哪。”
　　“他们找双生灵干什么？”千槿明显感觉自己心跳一顿，问出了一个令人颤栗的话。
　　“我们在寻找双生灵的同时，邪灵也在寻找，从姜夙影这无法得到他们的位置，所以水月才会潜在我们身边的吗？”雪瑶喃喃自语，一时间根本没人敢接话。
　　君陆离平静地说道：“想先我们一步找到双生灵，然后杀了他们吧。少了南方双生灵，南方所有生灵便群龙无首，同时四对双生灵少了一对，对于他们的威胁也就减少了一分。”
　　“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姜夙影不明所以，没有真正了解生灵，也没有和双生灵接触，对于这些压根不懂。
　　雪瑶瞥了他一眼，淡淡说道：“丫头，你和他解释。”
　　白芝点点头，将姜夙影带离人群，耐心和他解释。
　　君陆离打了个哈欠，困倦涌上心头，他懒懒道：“冷鹜一定知道什么，你们也可以问他。”
　　除了雪瑶，君陆离在这群人中最有话语权，可能因为他也是人类，三兄弟从来没有质疑过他。
　　九长老老了，体力跟不上年轻人，更加比不上和双生灵共享寿命的雪瑶和君陆离，早早就回到了房间休息。
　　君陆离想到九长老，更想回去再睡会儿，不紧不慢走到君见身边，低声细语道：“我觉得我老了，身体大不如前，这会儿实在熬不住了，就先回去休息去了，这儿交给你们了。”
　　君见无奈地拉住那位看起来只有二十出头的父亲：“阿爹。”
　　“我真熬不住了，而且我也帮不上什么忙。”君陆离坦然自若，“你、阿槿、雪瑶还有这里所有人，当然除了我，都有系统学习过，都会运用灵力，我一个普普通通的人，留在这儿就是拖后腿。”
　　说得如此冠冕堂皇，君见一时找不出什么理由，只能眼睁睁看着君陆离半眯起眼睛，冲他得逞一笑，然后晃晃悠悠离开。
　　二楼其实也有拐角的，君陆离一拐弯，脚步不停，越过房间，直径走去。
　　君见哪里会是君陆离的对手，这些年君见一直被水云涧的各类规矩束缚着，而君陆离早在几十年前就能凭借一张嘴夺下一座城。
　　二人实力悬殊，君见自然不能单凭一张嘴说赢自己的父亲。
　　就在冷鹜被三兄弟轮流质问时，除了知情的君见和千槿，没人注意到君陆离偷偷溜走了，就连雪瑶也没有发觉。
　　“救我！只要你们救我！我就告诉你们他们的计划！”冷鹜心态不好，口不择言，就差没有挣扎开来，“我知道他们的计划！我知道！只要你们救我，救我我就告诉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