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槿逆风》臭臭鸥

20、第二十章

　　作为一个世外桃源，桃花源的生活本是平静和谐的，人灵互不干扰，各有各的生活，而这样的生活也维持了几百年。
　　大约二十年前。
　　桃花源的守护灵花灵在自己本体之下认识了一个男孩，男孩喜欢每日带着书籍坐在花灵本体下安安静静的看书，这个男孩便是林才子。
　　花灵觉得男孩有趣，经常戏弄男孩，男孩的脾气是温和的，不会因为花灵偶尔的一个恶作剧气恼。渐渐的花灵出现在这个男孩面前的次数多了，二人熟络以后，花灵更是日日陪着男孩。
　　时光飞逝，男孩转眼就十七八岁，二人之间的感情也发生了变化，林才子许诺花灵，将来一定娶她为妻，花灵也日日盼着林才子实现他的承诺。
　　同时，也是在林才子许下诺言之时，花灵毫无保留的与林才子签下了人灵生死契。
　　二人见面基本上都是有规律的，林才子的父亲发现林才子整日魂不守舍，打算一窥究竟，发现林才子出门密会花灵的规律后，悄然无声尾随其后。
　　林老一开始发现自己的儿子密会佳人，并没有多大反应，反而有种欣慰，但慢慢的林老发现，花灵并不是人类！
　　林才子对花灵许下承诺那日，林老正巧碰见，在林老眼里，花灵是妖魔鬼怪，是邪物，蛊.惑了林才子，致使他成日魂不守舍，日日望着花灵本体的方向。
　　林老微怒，但离着他们二人太远，他们的谈话林老并不知道，但仅从他们亲密无间的动作就知道，他们二人并不是单纯的关系。
　　果然，是夜，林才子对自己的父亲提出了迎娶花灵的要求。林老勃然大怒，打骂林才子是非不分，和一个妖魔鬼怪混在一起，迟早会荒废前途，大好时光只会浪费。
　　林才子气不过替花灵辩解，需要证明花灵不是邪物，可这些话在林老眼底，就是花灵蛊.惑林才子说的。
　　否则一个一向孝敬父母的孩子，怎么可能会因为这点小事和他大吵大闹？
　　林老气不打一处出，一怒之下将林才子关在了房间，抛下一句“等你想清楚以后为父再放你出来！”就气冲冲走了。
　　花灵也是痴情，林才子许诺后，花灵依然按照二人之间约定的时间，站在自己本体之下苦苦等待，奈何十几日都不见林才子的身影，花灵也就失望的离开。
　　又是一月，桃源村迎来了喜事。桃源村不大不小，但桃花源就那么一个村子，每逢喜事，桃源村家家户户都会庆祝，这么热闹的事情，桃花源的生灵自然也知道，有些会生灵为了凑这个热闹会隐去声息，悄悄躲在一旁观看。
　　花灵知晓此事，本是毫无反应的，她活了前年，这类事情看多了，也毫无兴趣，后来转念一想，桃源村有人成亲，家家户户都会出动，那么她不是可以见到许久未见的林才子么？
　　带着这样的想法，花灵对此事来了兴趣，更加期待见到林才子，于是换了一身粉嫩粉嫩的衣服，一副少女装扮，走前还不忘折了枝本体上的桃花，以此作为此次成亲的新娘的贺礼。
　　一切准备就绪，花灵朝着桃源村走去。
　　敲锣打鼓的声音在耳畔萦绕不散，桃源村欢天喜庆，人人都祝福这对新人。花灵穿梭在人群中，目光扫过一个个人，却没有发现林才子的身影，心中不免多了几分失落。
　　一个人怔怔站在人群中央，看着人群涌上，朝着一方跑去，人群一涌而上，在人群的拥挤下，花灵被挤了出去，为了躲避拥挤的人群，花灵往一旁的小道站了站，好奇的望向人群的最前端。
　　一名男子身着红衣，站在高大的马边，笑脸盈盈的牵着马缰，待一身火红嫁衣的新娘坐上了马车，便骑上马背，在人群的拥护下朝花灵的方向缓缓走来。
　　花灵狠狠怔住，马背上红衣的男子不是别人，正是她心心念念记着的林才子。
　　因为站在一旁，又在人群之后，林才子并没有注意到角落的花灵，而他迎亲的队伍，却是在花灵的注视下缓缓从花灵面前走过的。
　　看着马车上身着嫁衣的女子，花灵突然有种哭出来的冲动，更加有种想要冲上去将新娘扯下马车，自己坐上去的冲动。
　　但花灵并没有这么做，脑袋里一片空白，根本不容她去想其他的东西，此时的花灵只知道，她被抛弃了，她心心念念的人娶了别的女子为妻，而她只不过是个笑话。
　　脸上明媚的笑容淡去，心头点点苦涩，手中拿着的本来是想送给新娘的桃花现在仿佛有千斤重，脱离花灵的手掉在地上，风轻轻一吹，顿时间化为乌有，就像她此时的心情一般，明媚早已被伤心覆盖。
　　花灵退后几步，想要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她无法接受自己心爱的男子迎娶其他女子，她踉跄几步，沿着无人的小道，跌跌撞撞回到自己的本体旁，眼泪在那一瞬间涌出。
　　迎亲的队伍还在缓缓前行，最前面的新郎笑脸盈盈向祝福他的人致谢，谁也没注意，新郎的笑中，透着多少苦涩。
　　花灵回去以后，并没有躲着谁也不见，反而一如既往地站在自己本体下，等待着林才子的到来。
　　可是一次次都是带着失望而归，由失望逐渐到了绝望。
　　她只是想等待林才子的一个解释，为何会在毫无预兆之下娶了其他女子的解释。
　　林才子成亲后的第二个月，花灵终于等到了林才子，可却不是她想要的解释，仅仅一句“对不起”。
　　无论花灵怎么追问，林才子还是那一句“对不起”，可花灵要的不是这个，二人关系产生了裂缝，随着时间的流逝，裂缝愈来愈大，最后无法修补。
　　两个人不欢而散，直到一年半后才重新有了交集。
　　那日林老抱着一个襁褓婴儿来到花灵的本体前，对着花灵破口大骂，警告她少出现在林才子的面前，并且以一种鼻孔朝天的模样，振振有词道，林才子已经成亲，他们夫妻二人恩恩爱爱，如今又有了一个孩子，让花灵不要厚颜无耻，纠缠林才子。
　　这些话对于花灵而言并没有什么，除了心中无法抹去的苦涩，对于自己单纯美好的爱情的失望，她早就不在乎这些了，既然他们成亲了，有没有孩子是迟早的。
　　但是，花灵无法忍受的是林老的诬蔑，就像女子特别看重自己的贞洁，守护灵也很看重自己的名誉，他们的身份岂是那些不入流的妖魔鬼怪可以比拟的？
　　林老将花灵和邪物放在一起比较，这无疑就是对她的一种羞辱，别说她听不下去，就连那些小生灵也听不下去，一直反驳林老的话。
　　一下子出现这么多生灵，林老有那么一时懵然，双方互相对骂，林老出言不逊，生灵众怒，碍于他是人类，众生灵不敢杀他，但利息不可不要，硬生生打断了林老的一条腿，作为警告，让林老把嘴巴放干净点。
　　花灵自然是维护一众生灵，对于断腿的林老漠不关心，淡然视之。
　　倒是林老怀里的婴儿嚎啕大哭，婴儿的哭闹声，直击花灵心底最柔软的地方，她不自觉伸出了手，想去触碰这个孩子。
　　林老趁机扑了上去，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一张符纸，贴到花灵的身上。
　　花灵虽为守护灵，但也是会受到这张符纸的伤害的，不过伤害于她而言不大，要是换做其他弱小的生灵，可以直接将他们打回原形。
　　花灵秀眉一皱，下意识想要打出一掌，可偏偏这一切落在林才子眼底，就变得不一样了。
　　林才子怒火冲天冲了过来，怒吼着让花灵停手，带着他那位妻子冲到花灵面前，二话不说推开站在他父亲面前的花灵。
　　他不知道，林老暗中又贴了一张符在花灵身上，害得花灵灵力流失了些。林老怀里的婴儿被林才子的妻子接过，不停哄着她，好不容易才将婴儿哄好，她连连后退，护崽般死死抱着婴儿，生怕花灵会伤害她。
　　花灵伸在半空中的手顿住，被林才子一推，后退几步才稳住身形，呆滞的看着林才子，可林才子却用一种厌恶的眼神看着她，仿佛她是世界上最恶心的东西，人人唯恐触及，皆避之不及。
　　林才子放扶起林老，用一种失望透顶的话语对花灵说道，我本以为你和其他邪物不同，没想到你和它们毫无区别，一样令人作呕。
　　相对于林老的字字锥心，林才子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就让花灵感受到什么叫做心死，温暖的空气可无法暖和花灵冰冷的心，明明是和煦的春风，拂过肌肤却是冰冷刺骨，仿佛置身于冰天雪地。
　　林才子说，她与其他邪物毫无区别，他们不存在区别……这句话无疑是最伤花灵心的，毕竟她告诉过林才子，生灵与堕落灵，守护灵和邪灵的区别，她想为自己辩解，张嘴却不知道说些什么。
　　林才子没有给花灵任何机会，带着自己的父亲和妻儿离开了。
　　花灵茫然无措，怔怔看着他们离开。心底一阵刺痛，原来她在林才子眼底和妖邪之物，和邪灵恶灵毫无区别？
　　那件事情以后，花灵莫名其妙变成了桃源村上上下下所有人谩骂的对象，人人对她的本体避之不及，将那周围一带划为禁地，告诉自己的孩子去哪里也不能去那里。
　　尽管如此，桃源村村民也是经常跑到花灵本体旁大骂，任何难听的言语都骂的出口，唾沫星子就没有断过。
　　或许是花灵不想计较，也没有理会的缘故，这让桃源村村民觉得自己有辱骂花灵的资本，奈何花灵只是不想理会，毕竟他们的十句，也比不上林才子的一句。
　　时间长了，大家都以为花灵是心虚不敢吭声，她是软弱不敢还手，于是桃源村村民一遇上什么倒霉的事情，都将其归咎在花灵身上。
　　随着时间的增加，谩骂和诅咒也是变本加厉，他们以为花灵就是那种骂不还口打不还手的邪物。
　　这件事情传到了林才子耳朵里，他没想到会给花灵造成这样的伤害，于是开始向桃源村每一位村民解释。
　　可这又有什么用？桃源村村民铁了心认为花灵是个邪物，无论怎么解释，落在村民耳朵里，就像是掩饰。
　　于是林才子受到花灵蛊.惑的事情开始传出，更加可恶的是，竟然还有人传言，花灵是那种专门诱.惑男子，骗取男子的心，最后毫不留情吃掉的妖怪。
　　一时间桃源村谣言四起，这也间接传到了花灵耳中。
　　花灵决定站出来澄清事实，证明自己的清白，可最后换去的，皆是烂白菜臭鸡蛋，弄得自己一身狼狈。
　　林才子看不下去，拉着花灵就打算离开，奈何村民穷追不舍，二人躲到哪里，村民就追到哪里。
　　林才子出面保护花灵，无疑是将自己推向浪尖，不过一刻，桃源村上上下下传起了林才子的谣言。
　　几乎不顾及同村的情意，咒骂声丝毫没有比花灵的少，这时的花灵起码还能忍，当长棍砸在林才子身上时，花灵忍无可忍，最终导致情绪失控。
　　无论什么灵亦或是人，动情只在一刹那，可想要忘记一个人却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花灵的心就算被林才子再怎么糟蹋，自始至终也还有着林才子的位置。
　　长棍朝花灵打过来，林才子下意识去护着花灵，棍子自然落在了林才子身上，那一刻，花灵感觉自己的呼吸被人夺走，心底的疼痛丝毫不亚于林才子身上的疼痛。
　　而桃源村村民自然而然就成了情绪失控后的花灵的下手对象，那一次不至于有人惨死，但他们也多多少少受了伤，要不是林才子拦下，恐怕早已出了人命。
　　正是因为这件事，林才子一家被驱赶出桃源村，在村外落户。
　　花灵深知，因为自己的关系连累了林才子，见到他唯恐避之不及，二人的关系虽不像之前分裂时那样，却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花灵攻击人类成了导火线，其他看不下去的生灵纷纷出现捉弄村民，村民气势减弱，拿一众生灵又无可奈何，只好把怨恨全部撒在林才子一家人身上。
　　人做事都是有底线的，灵也是如此，村民的叫嚣花灵不再坐以待毙，好好解释他们不听，只能动手。
　　花灵抓走村子里青年男子以示警告，老弱病残的村民对她更多是恐惧，而青年男子的妻子儿女对她更是不敢多言。
　　那段时间，桃花源似乎恢复到了以往的平静，但任谁也知道，这份平静下藏着的是对花灵的恐惧。
　　时间久了，桃花源村民内心的恐惧逐渐被放大，况且女子以夫为天，年迈的老人也还等着自己的儿子赡养他们，青年男子全部被抓，他们的生活也陷入了一个困境。
　　村中所有妇女一致决定，去求林才子劝劝花灵，放过他们丈夫，林才子被棍棒打伤后就一直卧床休息，难得清净就这么突然打破。
　　妇女在他家中大哭大闹，请求他出面解决此事，林才子想起村民的丑恶嘴脸，便放弃了帮助他们的想法。
　　妇女们见林才子无动于衷，便哭囊这哭到林老那里，林老对此事略有耳闻，却从未出声过，如今村民找上门来，他自然袒护村民。
　　林老也知道，他们去找花灵根本就没有用，于是将目光转向儿子林才子身上。
　　父亲都出动了，林才子也不好拒绝，于是拖着半残的身子找上花灵，二人为了此事又起争夺，谁也不肯让步。僵持到最后还是花灵妥协，才将抓去的青年男子放走，但放走村民的同时，也在桃花源设下禁制，花灵终归心软，给桃源村村民留了后路，可惜桃源村村民无一人发现。
　　因为花灵抓走青年男子一事多少起到了作用，桃源村村民不再找花灵的麻烦，一两年都过得风平浪静。
　　人人皆知，暴风雨前总有那么一段平静的时候，而桃花源的平静，被林才子病逝的消息打破。
　　花灵得到消息，恍恍惚惚过了几日，她知道林才子不是真的死了，可他不得不假死一事一定和那群蛮横不讲理的村民脱不了干系，三令五申都无济于事，那么什么才有用？
　　花灵怒了，起了杀心，却也仅限起了杀心，花灵在桃源村混混沌沌的游荡，漫无目的，也不知道到底要去哪里。眼底的惆怅和悲痛都不足以表达她的心情，茫然的流连在林才子家前。
　　本来花灵不再想找那些村民的麻烦，可坏就坏在林老总是火上浇油。
　　自从林老又一次出面，花灵不再徘徊于林才子家附近。
　　发生了什么，桃花源其他生灵并不知道，只知道花灵渐渐的开始捉弄村民，激怒村民，更是挑衅林老，偶尔恐吓林才子留下的，他唯一的血脉。
　　如果说捉弄村民只为了解她的心头之恨，那么挑衅林老，吓唬林才子的孩子就是为了将林才子逼出来。
　　时间长了，桃源村村民终于忍受不了花灵的折磨，对林老发难，让他交出林才子，把林才子送到花灵手里以换取他们的平静。
　　事情闹大，花灵闻言赶来，便看见“死而复生”的林才子，只不过比起从前，他瘦得只剩下紧贴在骨头上的枯黄的皮肤。
　　花灵也明白过来，桃源村人人皆知，林才子不过是被自己的父亲关押起来了而已，所以她一直都被这些村民欺骗着。
　　花灵在桃源村作恶林才子当然也是知道的，加上林老的煽风点火添油加醋，日日堆积的仇恨终于爆发。林老想看到的画面不就正是林才子对花灵彻底失望吗？
　　此时花灵的解释就显得那么的苍白无力，以林才子一家为首的桃源村村民开始与以花灵为首的生灵对持。
　　几个月下来，生灵死伤无数，村民也都受伤，但不至死。
　　花灵贵为一方守护，桃源村每一个生灵她都有责任去保护，哪怕与人类抗斗到底，最终的爆发就在五年前。
　　情绪积压在心底，到达一定的程度，便会在沉默中爆发，一发不可收拾。